第50章 ☆、家
☆、第四十九章 家
輕飄飄的話,卻像是泰山一樣,直接壓在張繡茹的頭上,讓她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面上都不知該作何表情,只能在愣愣地低下頭去。
齊暄全然沒有在意張繡茹的反應,只是漫不經心地用茶蓋撥弄着茶沫子。
他不急,一點都不急。
好不容易找回了心神,張繡茹壓壓自己的情緒,輕抿朱唇,擠出一個笑容來。
“殿下說笑了,小婦人不過一介婦孺,見識粗淺,雖然出身世代行醫之家,但耳濡目染之下,也堪堪只是粗通一點醫理,但要說很好,那真的是羞煞小婦人了。”
齊暄終于瞥了她一眼,全然無視她唇邊溫婉的笑意,直接看進她的眼底,捕捉她最真實的情緒。
齊暄的視線太過于犀利,本就很勉強的張繡茹只覺得自己被人撕光了衣袍仍在青天白日之下,難受至極,羞忏欲死。
齊暄本來不屑于欺負一介婦孺,但誰叫他近日心情極度不爽,今日更甚,連他身邊最貼身的內侍都被他遷怒了,更何況張繡茹?
“數年前,沈家與張家議親,你無故昏睡不醒,直至沈家與張家中止婚事進程,你才安然醒來。故而天下人皆道沈氏沈瀾命中克妻。”
“兩年前,你新嫁入朱家作婦,朱家二房妾氏至今無一誕下子嗣,半年前,朱程與青樓名妓青萍兒癡戀,流連青樓,爾後不久,朱程重病,撒手人寰......”
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被數落出來,張繡茹的臉色變得死白。
最後,她萎頓于地,崩潰大喊:“不要再說了!”
“我沒有要害他!我沒有要害他!那盞蓮花羹不是給他的!”
此刻的她,已經失态到全然不顧齊暄的身份來,只顧着發洩自己心底的情緒。
齊暄冷冷地看着這個神色猙獰神情崩潰的婦人,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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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這就是女子!
脆弱到連一絲力度都承受不了。
他又等了一陣,才等到張繡茹冷靜下來。
張繡茹從地上站起來,無視齊暄的存在,重新整理自己身上的衣裳、發髻、釵環。
“你想要我做什麽?”
早前因着她的崩潰,精致的妝容被毀,可她一無所知,不,或許她知道,但她不理會。
就這樣張口直問,其他的事情,她統統都不管不顧了。
反正,她也就只剩下這一條命了。
張家?真要是對她上心,早前她被婆婆磋磨,別說出手幫忙了,就連一句話都沒有!這樣的,還指望着她上心,真是可笑!
齊暄終于有些滿意了,他看着張繡茹,問:“那你以為,我想要你做什麽?”
張繡茹擡眼直視齊暄,雖妝容狼狽,但一身儀态尚在,氣度張揚,倒是比先前還要讓齊暄順眼。
“殿下身為皇室貴胄,自然是想更往前走一步。”
齊暄不介意她直接點破自己的意圖,事實上,只要是自己的屬下,他都喜歡他們聰明懂事。
“嗯。然後?”
“據我所知,殿下通曉人事時日已久,但膝下尤虛......”
這事,終究關乎男子尊嚴,張繡茹閉口不言。
她不提及此事,齊暄卻不會故意不提。
諱疾避醫這樣的蠢事,齊暄怎麽也不會做!
早前一直按下不提,任由外界的人将事情緣由按在後宅婦孺身上,不過是尋不到一個合适的人選而已。眼前的這個人,不就是最合适的人選?
“過來。”
他命令道,一手慢條斯理地折疊着衣袖,待到張繡茹走近,他直接将手遞到她的面前。
無須示意,張繡茹微微一頓,便直接搭上了齊暄的脈搏。
她早已身不由己,如今,就算前路再艱難,她也只能硬着頭皮一步一步往前走了。
廳堂很靜,帶着春日清爽的風吹過,似要吹去所有遮眼塵埃,還前程一片清明。
馬車壓在青石板上,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沈瀾終于放開了牧葉,張口微喘調勻自己的呼吸,但那視線,卻鎖在那同樣微張嫣紅到奪人心魂的薄唇上。
牧葉到底功力深厚一些,他竟然伸出粉紅的唇舌,在唇上舔了舔。
這簡直就是在挑戰他的忍耐極限!
沈瀾極力壓下心頭□□,放開牧葉,伸手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飲盡。
茶水早已經不熱了,清清涼涼的,确實有些用處。
但此時站在沈瀾面前,挑戰着沈瀾忍耐限度地,是他心頭上的人!
沈瀾難得地瞪了一眼牧葉,道:“阿牧,我們終于有家了,對不對?”
牧葉本來也還有點緩不過神來,聽了沈瀾的話,立時坐直了身體,認真地點點頭。
是啊,他們終于有家了。
雖然只有他們兩個,但,畢竟是家。
皇宮、沈府甚至是來福公公的府邸,也都只是暫居的地方而已,只有他們如今去的那個小小的四合院,才是他們的家。
至于最初的那個小村莊裏破敗的老屋已經在記憶中淡去,而那些所謂的血脈至親,怕是全當他早死了吧。
沈瀾仔細地瞧着牧葉的臉色,又繼續道:“那阿牧,我們是不是該成為家人了?”
牧葉聽着,微微一愣,擡眼看着沈瀾,就算是問出來這麽一個問題,沈瀾也還是有點臉紅。
但他依舊認真,可以說,這是牧葉見過的,沈瀾最為認真的時候了。
忽然,牧葉笑出聲來,他的眼睛彎成了一條線,問:“我們只是家人麽?嗯?”
最後一個字的尾音被他拉得細長,莫名地多出了幾分挑逗的意味。
沈瀾搖搖頭,臉上的绛紅越發地深了。真要讓他直說,沈瀾還是有些難為情。沈瀾是一個恪守禮儀的士大夫,雖然因為他的曾經,約束着他的框架一度被打破,但真要他完全從這個框架裏出來,還是很困難。不過,這個時候,只需要他跨出一步就可以了。
“牧葉你,願意成為我的夫人麽?”
沈瀾很認真地問牧葉,執着地想要得到一個明确的答案。
無論是早已遠去的從前還是現在的如今,沈瀾和牧葉一直都沒有踏出最後一步。
一直以來,沈瀾都很想真正地得到牧葉。但他甚至連提都沒有提。
因為他發現了,縱使從前已經是過往,但那傷一直都在,并不因為時光的遠去而愈合,一直鮮血淋漓。
其實不單是牧葉,他自己也是一樣。
十五歲以後,他已經可行人事了,但他沒有做到那一步,他不是不願意,他甚至做夢,都渴望着牧葉。可在這之前,他必須要先給牧葉一個家,讓他們一起停留。
是的,在他的眼裏,之前的他們,一直在流浪,從沈府到天下,他們沒有一個停留的地方。
有了家之後,就算傷口依舊在,他也有信心能夠抹去那一切!
牧葉的眼睛,在看着他,只看着沈瀾,在這一刻,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他們兩人。或許說,在牧葉的世界裏,就只有他們兩人。
“沈瀾,你是認真的麽?”
牧葉的聲音有些飄,有些散,似乎只要風一吹,就能吹散了去。
他們雖然有過摟抱,他們也很經常同·床·共·枕,但牧葉一直都沒有往這邊想。他只以為,能像現在這樣陪着沈瀾,就已經很好了。有時候,他也曾貪求過,想着以後能不能就只有他一個人能這樣與沈瀾親近,想着,他們能不能,更進一步。
但他從來就沒有想過,他會有一天,被沈瀾這麽認真地問,你願意成為我的夫人麽?
他只是一個太監而已,他真的可以麽?
牧葉很無措,他的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但他知道,這是一個機會,實現他貪婪願望的機會。所以,就算很無措,就算很不敢置信,他還是問了出來。
沈瀾看着這樣無措的牧葉,心中酸澀,眼眶有些紅,但他點點頭。
“我很認真!阿牧,你回答我,你願意麽?”
“自此,成為我們家裏的另一個主人!”
牧葉定定地看着沈瀾,壓下眼眶裏的淚水,被水洗過的眼睛透亮得攝人。
“願意。”
然後,他的聲音略帶哽咽,反問道:“沈瀾,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回答我,你會反悔嗎?”
沈瀾坐得筆直:“至死無悔!”
看着牧葉驟然爆發的純然喜悅,沈瀾忍了又忍,終于還是忍不住,一把将牧葉扯進懷裏,緊緊地摟住,像是懷抱了自己的整個世界。
馬車終于停下了,沈瀾聽着外頭馬二的聲音,看着牧葉道:“阿牧,我們下去。”
“嗯。”
牧葉點點頭,臉上笑意不散。
沈瀾先下去,回頭将手伸向了馬車裏的牧葉。
牧葉也不再顧忌,直接将手遞給了沈瀾。
沈瀾拉着牧葉的手一直沒有放開,他和牧葉并肩站在門前,看着門前牌匾上新刻的“沈府”兩字,側頭看着牧葉,笑着說:“牧葉,我們到家了。”
至此,他的家,終于完滿。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