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無題

☆、第五十一章 無題

齊暄一人頹然站立在殿中,茫然的目光看着地上的夕陽,一動不動。

他自己也想不透,方才怎麽就能說出那麽幾句話。

就算心底總有個聲音在叫嚣着要靠近,就算腦中總不時閃過他的身影,他都從來沒有想過要将這一切攤開來。

他自認理智,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在任何人面前進退自如,卻不想,總在他的面前破功。

就像今天,他将自己皇子的驕傲丢在一旁,讓自己低下卑微如塵埃,挖了一顆心捧到他面前,就想要換取他的真心。

可就算是這樣,還是被他拒絕了。

他不屑一顧。

別人求之不得的東西,他居然不屑一顧!

呵呵,呵呵呵......

齊暄慢慢地笑出聲,他站得挺直,雙手覆上雙眼,一直笑個不停。

約莫半個月前,張繡茹跟他說:殿下身體康泰,并無不妥。

而近半個月來,府上請來的太醫大夫都跟他說:殿下身體康泰,并無不妥。府上皇子妃娘娘和皇子側妃娘娘玉體安康,并無不妥。

并無不妥,并無不妥,并無不妥......

每個人都這樣跟他說,可既然真的無有不妥,那為何這麽幾年過去了,諸兄弟中,也只有他一人膝下空虛,為什麽!

他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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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醫道不能解我困境,那神道呢?

為此,他特意尋到了廣清大師。

廣清大師出身京城相國寺,乃是與廣雲大師齊名的得到高僧。除了一身齊名的高深佛法,他與廣雲大師齊名的,還有同樣莫測的行蹤。但好歹,廣清大師還是比廣雲大師好找一些。

他尋到了他。

可是,他得到了什麽回答?

子嗣命線已斷,終此一生,難得一兒!

子嗣命線已斷?子嗣命線已斷!此生無子!

呵呵呵,這就是他的命?

無子無嗣,即是大不孝,只憑此一話,就已經斷了他的前程!

他心中抑郁難解,最後忍不住,便讓人請了沈瀾過來。

想着能與他說說話,能纾解一二,往後心情也能好些。

本來他也沒想說什麽,可瞧瞧沈瀾對他态度如何!不冷不淡,疏遠淡漠,這樣的态度,再對比前些日子看到的沈瀾對那個牧葉的态度,他,他居然就這樣失了理智。

做了這等錯事......

齊暄擡頭,轉身出了門,殿門外,安慶依舊盡心守在那裏。

見了齊暄出來,他連忙迎上來:“殿下?”

齊暄沒有看他,擡腳就往外走。

在宮門處,正巧碰見大皇子領着齊琛要上馬車。

齊景見了齊暄,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後的齊琛,笑笑,對齊琛說:“去,我們去見見你三叔。”

前些日子齊暄請動太醫院太醫京中大夫的事兒,在他們諸兄弟中早就傳了個遍,就算不曾明說,可也都知道其中原因。如今齊景這般作為,為的究竟是什麽,齊琛如今可能還不太明白,但也懵懵懂懂地知曉一些。

他乖巧地點頭,跟在齊景身後,向着齊暄走去。

齊暄遠遠地就看見兩人,他本以為齊景會直接待人離開,卻不想居然換了個法子。

他眼睛一轉,立時便知道齊景的意圖,一時氣得不行。

他眯了眯眼睛,腳下不停。

齊景已到近前,齊暄拱手率先一禮:“大哥。”

齊景點頭,跟着回了一禮,他身後的齊琛也懂事地向着齊暄一拜,口稱三叔。

“三弟你今日怎麽這麽晚了?禮部不是早就下衙了嗎?”

齊暄年歲漸長,入朝後徽帝讓他領了禮部的差事,在禮部裏辦差。

當然,比起齊暄,大皇子齊景和二皇子齊晖卻是要更得看重些,一個入了戶部,一個則到了吏部。

禮部前段時間忙過了三年一次的科舉,可謂是終于能夠松一口氣了,近些日子事兒也不多,所以下衙的時候會比其他諸部要早。

但就這六部來說,向來是寧願自己忙一點都不希望自己空閑一點點。齊景這話,有點不懷好意。

齊暄嘴角含笑,眼裏帶了一絲喜意,似乎壓根不知道齊景這話裏的意味。

“去了一趟鐘棠宮,與母妃問安,又看了看十一弟,故而就有些遲了,卻不想,大哥也晚了。”

看着齊景嘴邊的僵硬,齊暄面上的笑意真實了一點。

是的,十一弟,徽帝的十一皇子,乃是齊暄一脈同胞的弟弟,如今也只有三個月而已。

但就是這麽一個小孩兒,卻很得徽帝寵愛。

其實也是,這孩兒可算是宮裏最小的皇子了。幼子麽,自然更為得寵。

齊暄扳回一城,齊景又借機刺了齊暄幾次,便領着齊琛回了自己的馬車。

齊暄看着齊景和齊琛離開的背影,慢慢收了唇邊眼裏的笑意,上了自己的馬車。

車夫駕車速度不敢太快,只慢悠悠地走。

齊暄坐了一會,眼睛眯起,心中各種得失算定,已經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他回了府,只交代了幾句便進了書房。

不多時,有人也入了書房。

齊暄沒有擡頭,只是淡淡地吩咐道:“廣清大師,該圓寂了。另外,琛哥兒年紀小,後宅裏有些事兒不懂,也該教一教了。”

那人心中記下,又等了一陣,見齊暄沒有別的吩咐了,便悄然出了書房。

書房裏,除了他,再無他人。

齊暄視線凝滞,注意力卻壓根就不在手中書卷上。

許久之後,他才翻過一頁,視線認真。

他終究還是不能對他出手。那還就,且等一切塵埃落定。

若到了那時,天下在手,那沈瀾,終究還是他的!

相國寺後山一處隐入山林的小屋裏,廣清大師盤膝坐在蒲團上,他的身前,跪了幾個和尚,年長者已過六旬,年幼者不過十一,都是廣清的弟子。

他們面容平靜,但都有着幾分哀戚。

廣清大師雙眼微閉,嘴唇張合,念誦經文,輕敲木魚,手撚念珠,正在做日常功課。

一篇經文念誦完畢,廣清大師睜開眼睛,安安靜靜的視線掃過自己的這些弟子,問:“經中真意,你等可都解了?”

衆徒弟不說話,廣清大師微微一嘆:“此乃我命中一劫,我心中早知。但我終究心有不解,放不下,便渡不過這一劫。如今劫數已至,也是天意。你等也不必如此作态。”

小和尚豎掌合手,哽咽道:“師父......”

廣清大師再嘆:“你等也要謹記,如今天命已亂,金龍隐遁,天數不明,不可妄言,不可妄動,否則身陷劫數,不僅自身難保,更牽連朝廷氣數,禍亂蒼生。”

他真不是危言聳聽,這就是他數十年前觀天測星得到的天地命數,但在十多年前,星辰混亂,命數突變,天地似乎有了新的未來。他不知這變化是好是壞,心中一直忐忑,前些日子又得其中一位星主相請,好奇之下妄圖一窺,已至引來今日的殺身之禍。

但幸好,他走的那一遭也不是全無收獲,至少,他就看到了似乎更加美好的前景。這變化,自比不變化前要好得多。

如此,他也能安心了些。

衆弟子聽得廣清大師這番叮囑,立時心中也是警醒,雙手合十:“弟子謹記。”

廣清大師又叮囑了幾句,揮退衆弟子,只留了最小的小弟子。

小和尚自幼跟随廣清大師,向來對他很是依賴,再兼年幼,佛法未成,廣清大師也很有些擔心。

他看着這個小弟子,自懷裏取出一封信,遞給他。

小和尚雙手恭敬接過,廣清大師道:“你尚且年幼,佛法未成,便随廣雲去如何?”

小和尚壓下心底悲戚,紅着眼眶道:“弟子唯聽師父安排。”

廣清大師笑笑,宛如花開,他道:“我若圓寂,廣雲定會到相國寺來,屆時,你将這一封書信給他,日後且記得努力随他修行。”

小和尚已經有些哽咽了,他不管說話,只能不住地點頭。

廣清大師一揚手:“你自去吧。”

小和尚将書信小心地收入懷中,沖着廣清大師鄭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這才躬身退出室內,又一路出了後山。

廣清大師看着他遠去,然後慢慢地阖上雙眼,安然靜坐。

他坐了許久,沒有動靜,外頭的人也一直在等。可都入夜了,一直不見廣清大師做晚課,也沒見廣清大師的弟子過來請教。

他們對視一眼,一人點頭,悄悄地出了遮蔽處,在空地上站了站,不見異樣,他也不回頭,等了一陣,屋中還是不見動靜。

他定了定神,壯着膽子就這朦胧的月光摸進屋子裏去。

他的同伴警惕地注視着四周,毫不放松。

可等了又等,也不見人來,反倒是他的同伴皺着眉頭自屋子裏出來,沖着他就是一個手勢。

他先是一個錯愕,最後一點頭,跟着同伴走了。

既然這位大師都已經自行圓寂,那麽他們也該回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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