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回到了玉潤院的孟彰其實也沒有太過輕松。

那早先一直被壓制的不安此刻在心頭翻湧,攪得他心神頗為煩躁。

他始終覺得,那盞燈籠的主人,是沖着他來的……

許久以後,孟彰擡手重重在額角上按了按。

‘別想了,再想也沒用,我還就是太弱了!’

‘該慶幸的是,我背後是孟家,有孟氏一族庇護,真有人将主意打過來也得先過了孟氏一族這關。’

雖是這般安慰自己的,孟彰還是默默将自己的修行計劃往前提一提。

旁人再如何厲害,也是旁人,力量還是要握在自己手上才是真正的底氣。畢竟哪怕這力量再微弱,那也是屬于自己,不會被任何人所桎梏。

孟彰不由苦笑。

所以這幾年一直被護在孟氏一族的羽翼下,他是真的疲懶太多了……

孟彰一面整理心情,一面從席上站起。在內室裏轉過一圈再回到席上坐下時候,他手上便多了一個木匣子。

打開木匣子,孟彰看見的,便是蓋在了城隍大印的厚厚一疊書契。

這些,就是目前完全屬于孟彰的私産了。

不是孟氏一族劃給他的,是他父母兄姐為他準備下的。

孟彰将這些契紙拿起來,一張一張翻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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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陽郡五進宅院一座,總占地三畝……”

“洛陽三進宅院一座……”

“安陽郡三淮縣上等陰田六十畝……”

“安陽郡足合縣上等陰田七十畝……”

“安陽郡三淮縣山頭六座……”

“洛陽附縣莊子三個……”

“洛陽文和街鋪面兩個……”

“洛陽藥章街鋪面兩個……”

從落腳居住的宅院到出租或自行經營的商鋪,從莊子到靈田,從山頭到礦脈,從部曲到校場,應有盡有,一個不差。

翻看着這些契紙,感應着這些契紙上真實不虛、只待他落下印記接引過去的力量,孟彰原諒了自己這些年來的懈怠。

家有豐厚恒産,身體又一直孱弱,懈怠是正常的,不懈怠才不正常。

孟彰笑着搖搖頭,複又暗自告誡自己一遍。

将被這些契紙攪動的心緒穩定下來,孟彰心神一動,直接将這些契紙的力量引動。

這實在是太簡單不過了,都不需要孟彰如何費神,他便看見了那些契紙裏落定的田産。

宅院、田産、商鋪、山頭、礦脈、藥田、莊園、校場、部曲……此刻全都映在孟彰眼底,無一遮掩。

正在營地裏的五百部曲此刻也察覺到了孟彰目光投來,不論是正在操練的、還是在打理雜物的,一時盡皆肅容,齊齊對着孟彰的方向單膝跪下。

“拜見郎主!”

是郎主,不是郎君,更不是小郎君。

孟彰笑着點頭,同時擡手做虛扶狀,“諸君請起。”

孟彰仔細打量這些部曲。

都是化氣境界的陰兵。

別看這些陰兵只在化氣境界,僅僅只是煉精化氣圓滿就能夠小觑他們了,人家可是修煉了軍陣的!

有軍陣彙聚衆陰兵力量,只這一支部曲,也能越一大境界鎮壓修士。

莫說煉氣境界的那些,尋常的築基境界修士亦不在話下。

而這些部曲,就和孟彰手上的那些田産一般,也是完全屬于他的私兵,不受孟氏一族轄制。

自然,既是私兵,那麽這五百部曲的種種花糜耗費,也都得孟彰自家擔起來。

但孟彰相信,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陰世遠比陽世兇險,有這一支部曲在手,孟彰能夠安穩許多。

手裏有兵,有強兵,那就是底氣。

“哪位是孟昌?”

聽得孟彰點名,有人從隊列中站起,對他一禮,“某家便是。”

孟彰上下打量着這位部曲之首。

身量颀長,面容白皙俊秀。

比起武将來,這位還更像是文人。但不論皮相如何,只看其他部曲對他的敬服就知道,這位必定是個猛人。

不過……

“你我曾見過?”孟彰問道,目光一直在孟昌眉眼間流連。

總覺得這個人有些眼熟。

孟昌拱手再拜,“某家侄兒多勞郎主援手,方才保住一命。”

孟彰也有些恍然,“原來是你,你竟也戰亡了……”

原來這孟昌的“孟”,真就是孟家的孟。

他曾是孟家的家将。

孟昌聞言,也有些悵惘。

孟彰擡手,将校場的部分權柄轉讓了過去。

“校場及諸君就托付給你了,望你能善加利用,提升我部的力量。”

孟昌多看孟彰一眼,利索拱手應喏,“郎主放心,部下必不負所托。”

孟彰滿意點頭。

對于自己所擁有的這一衆部曲,說孟彰不好奇不激動是不可能的,這可是私兵,私兵!

尤其是前世時候,這樣的場景只能出現在最猖狂的妄想裏。

可孟彰對自己眼下的定位也很清醒。

他一個幼齡夭折、不曾正式開蒙正式煉氣修行的病秧子,有什麽能耐大言不慚地說領兵練将?!

似今日這般能順利地接掌這支陰兵的主權就很不錯了。

盡管這根本一丁點難度都沒有。

孟彰在校場中又多逗留了一回,方才脫身離開。

孟彰一走,一衆百夫長就都來到了孟昌側旁。

“尉長,我等以後……”有人低聲開口。

不等那人多說什麽,孟昌便已轉眼看了過來。

那人本就低不可聞的聲音停住了。

孟昌的目光這才從他身上挪開,落向其他人。

所有人壓低視線,不敢與孟昌對視。

孟昌這才有些滿意。

“我等乃是郎主的部曲,自然領郎主命行事,為郎主分憂。”

這一點沒有人有異議。

都是将名籍錄在兵卷裏的兵卒,又怎麽會完全沒有準備?

“我等顧慮的并非此事,而是……”

孟昌循聲看了過去。

“是什麽?”他問,“是郎主太過年幼?是擔心郎主不善經營支撐不住我等的花糜耗費?”

沒有人應話,但他們眉眼間的憂色卻也久久不褪。

孟昌呵笑一聲。

“我等今日也不過是第一回 拜見郎主,确實無從分辨郎主才幹,且郎主如今的年歲也确實不大……”

“可諸君也莫要忘了,我等最初時候,也并不是真的為郎主才幹而來的。”

孟昌也不跟這些人虛談,畢竟他們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是沖着孟氏而來,沖着孟彰身後的孟家而來。

“有孟珏郎君及謝娘子在,我等五百部曲再如何也不會落到最糟糕的境地。更何況……”

孟昌不說話了。

他不說話,各位百夫長的目光卻接連在他身上轉悠。

孟昌眯了眯眼睛,“好了,我等已然拜過郎主,各位便都散了吧。”

“回去好生操練,莫要辜負了郎主的心意。”

五位百夫長面面相觑一陣,卻只能應道,“是。”

孟昌轉身,領着親兵返回營帳中。

他的幕僚丁墨早早就在營帳中等候了,見了他,當即與他見禮。

孟昌擡手免了,自己在賬中主位坐了下來。

“你也見過我們這支部曲的主君了,如何?”

孟昌見丁墨坐定,便問道。

丁墨沉吟片刻,答道,“主君年雖幼,但能克制,有野心,重兵事……”

“只目前來看,他确實是我等的明主。”

能克制,有野心,重兵事……

回想早先時候見得他們興奮卻強自壓制的主君,孟昌面上也帶起了一點笑意。

“為什麽是目前呢?”孟昌收斂笑意,正色問道。

丁墨鎮定道,“因其年幼。”

年幼,便代表着不穩定,所以才只是目前。

“不是因主君羸弱?”孟昌問道。

丁墨搖頭,“主君羸弱,我等可扶。”

他們本來就是主君力量的一部分,只要他們實力不差,他們的主君就絕對不能用羸弱來形容。

“何況……”

“郎主不就是看中了主君的未來,才擇定他的嗎?”

孟昌深深看了丁墨一眼,“果然是君更知我。”

“世人皆知孟小十七郎君體弱多病,長年纏綿病榻,卻不知……主君心中自有一片瑰麗天地。”

丁墨聽得有些莫名,不禁擡眼看向孟昌。

孟昌卻不曾與他細說。

他只道,“待你仔細看過主君,你便知道了,此時我便是與你細說,也仍然太過簡薄。”

丁墨沉默少頃,問道,“是因為主君曾送一株靈藥予郎主救命?”

孟昌搖搖頭,“不只是這樣。”

丁墨仍自探究也似地盯着孟昌。

孟昌嘆了一口氣,“在其人。”

“在其人?”丁墨暗自咀嚼着。

孟昌重重點頭,又将自己的話重複了一遍,“在其人。”

常年病弱,困頓床榻,卻不見哀怨遷怒,可見其性;能舍己之靈藥以救家将後人,可見其行;身為世家子卻未曾高高俯視旁人,視旁人如鄙履草芥,可見其德……

如此主君,哪怕其他方面差了一些,又有什麽妨礙呢?

年幼,于旁人來說,或許是很不穩定,但對他們家的這位主君來說,卻絕對不是。

他認定的這位主君,遠比旁人所想的還要堅韌。

丁墨怔怔回神,又得見孟昌面上神色,便問道,“郎主是真的拜定主君了?”

孟昌笑着點頭,“拜定了。”

丁墨又問道,“郎主這份心意,主君可知曉?”

孟昌道,“不必特意明說,日後自見分曉。”

丁墨深吸一口氣,從席中走出,對孟昌一拜,“恭喜郎主。”

孟昌将人攙扶起,“多謝君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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