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領到了一份“三好”評價的孟彰無知無覺,仍自清點梳理自個的家財。
往後,除了他自己的修行外,可還有一支五百部曲私兵需要養呢,沒有足夠的家財,可不行。
“糧草……”
孟彰心裏盤算着,特意将各莊園、田産、山頭契紙給取了出來。
孟昌這些部曲也都是陰靈。作為陰靈,只要陽世的血脈沒有斷絕,大多都是能夠作為先祖領受子嗣後輩香火的。再有,作為孟彰的私兵,陽世孟氏一族特別是孟珏這一家,也會幫着操持,給他們供奉香火。
孟氏乃至孟彰父母孟珏他們所操持的香火,自然和部曲後輩子嗣後輩供奉的香火不同,屬于孟彰發放的俸祿的一部分。
有這部分香火供奉在,多少也能給孟彰消減部分豢養私兵部曲的壓力。
這也是絕大多數庸碌孟氏族人所以能夠維系私兵部曲存在的根本原因。
可這也僅僅只是能夠維持私兵部曲而已,想要得到更多猛将強卒,想要培養、發展、壯大這些私兵部曲,還得看孟彰自己的經營。
糧草的重要性,孟彰就算是從來沒有掌有私兵,也多少有些了解。
不過他現在已經成了陰靈,部下兵卒也盡都是陰兵陰将,所以他們養煉所需要的糧草也與陽世不甚相同。
“黑玉靈米、青玉靈米、鬼頭薯、紙蔓麥……”
借着契紙上的牽引,孟彰直接看到了契紙所囊括的靈田莊園中仍在勃勃生長的靈種谷米。
“也還算可以。”
孟彰這幾日的書典可不是白看的,只略略對照一番,心裏便有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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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細看這些田産産出,孟彰的心情便越發複雜。
“阿父,阿母……”
孟珏和謝娘子是真的方方面面都給他考慮到了。
沉默半響,孟彰搖搖頭,便就将這一部分契紙放下,轉而去翻看其他的資糧。
種滿了各色藥植的藥田、藥山,儲量充足龐大的各種礦山……
尤其這些産出也都有孟家積年老仆的陰靈照看,孟彰願意接手經營,便能簡單上手,倘若不願意,也有足夠忠心的老仆幫忙打理,極其的周全妥當。
孟彰想了想,心念一收,牽引契紙的力量直接出現在一處靈田裏。
靈田裏正在巡轉、查看谷米生長情況的老人回過身,便見到了站在田埂邊上好奇掃看田地的孟彰。
老人先是一驚,随即明白過來,領了一衆長工過來拜見。
孟彰回過眼來看見,當即上前擡手,攙扶起老人。
“老人家客氣了,快請起。”
老人心中一動,用眼角餘光小心打量着面前的主家。
面前孩童身量矮小,只堪堪長到他的腰間,眉宇間更有一股病氣萦繞不去,看着就讓人心憐。
但他腰背始終挺直,眼眸也是潤和透亮,又叫旁人眼中心裏的憐惜盡數變成了敬服與平和。
這是一個好兒郎!
老人暗下慨嘆,站起身陪在一旁。
孟彰招了招手,随意在田埂上坐了下來。
“老人家,我有些事情想要請教您。”
老人看看他,也自在孟彰對面坐了下來。
其他人見得,面面相觑一陣,也各自找了個地方坐了。
衆人圍了一圈。
“諸位如何稱呼?”孟彰先問道。
這田間地頭裏,就數孟彰身份最重,何況這裏還是他的靈田,他不先開口,還真沒有哪個敢說話。
“仆名劉石橋,郎主稱呼我一聲老橋就行。”老人咧着嘴笑了,先道,“仆是孟家老仆,生前就在郡中掌理族中田産,入了陰世後,也在族中為各位郎君打理田産。珏郎君翻看過族中名錄後,又遣人考察過,最後定下我為郎主主管這一處靈田……”
孟彰點點頭,又看向了其他人。
“仆是劉三山……”
“仆是陳榔頭……”
孟彰一一聽着記下。
孟彰的認真與鄭重,全被衆人看在眼裏,一時既驚又喜,更有些忐忑,言語間就更多了幾分拘禁。
孟彰只做不見。
此方天地的絕大多數望族子弟或許會驕傲于自家血脈的源遠流長,自認高貴,與鄙賤的下裏巴人高下分明,可孟彰卻做不到。
他不知道這方天地裏,血脈是否真的有所謂高低貴賤之別,但他上一世的烙印告訴他,望族世家與平頭百姓的區別,僅僅在于資源的多寡罷了。
雖然這些資源包括了教育、物資、田産、知識,內容龐大複雜,但确實都是資源。
他太過弱小,沒有力量也沒有那般心智行聖人之事,橫推世間種種桎梏與封鎖,重開天地。他能做的,也想去做的,就只是堅持自己的态度。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不是謙遜,而是傲慢的自我。
孟彰笑了笑,又自與劉石橋等人談話。
“這幾畝靈田近來的情況如何?此番轉換主人,會不會對靈田裏的谷米有影響?”
孟彰是真的有些擔心。
或許是這方天地陰世的特殊規則,又或許是各方高修對這陰世的規劃,陰世田産歸屬權一旦确定,常會出現許多變化。
或是多生異種的變異,或是産量與質量方面的高低變化。
在第一次看到這個說法的時候,孟彰都有些驚了。
這真的合理嗎?
合理不合理,再去質疑都沒有用處。他真切生活在這方天地裏,這樣的情況也是可以複制的普遍而不是特例,那對于這方天地來說,它就是合理的。
再一次,孟彰提醒自己,他生活在這方天地,須得對天地、對強者保持足夠的敬畏。
前生的種種可以成為他的底蘊,卻不該成為他的桎梏。
“到目前為止,靈田裏的情況沒有多大的變化,可能還是因為時間太短,具體的影響還沒有出現,但郎主放心,我們必不會大意。而且……”
“珏郎君早先就送來了澆灌田地用的泉眼,有這些滋養田地的泉眼在,什麽影響都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孟彰放下心來,“這便好。”
他随後又問道,“這裏的田地足有數畝之大,只得你們這些人照看,人手可足夠?”
劉石橋道,“夠的,夠的,除了我們這些人以外,還有紙仆、陶仆幫忙呢,哪兒會不夠人手?郎主放心就是。”
孟彰點點頭,臉色果真就更緩和了幾分。
這劉石橋說的紙仆、陶仆也不是其他,正是陽世送來侍奉他們這些陰靈的各色紙人和陶俑。
“那便好。”孟彰道,“我對田間農事僅僅只是了解,更多的卻是不甚了了,還請橋翁及諸位多多留心,待收成後我必有謝禮。”
劉石橋、劉三山等人盡都顯出了幾分喜色。
他們依附郎主,圖的除了主家名望的震懾護持以外,不就是各種酬勞麽?!
“郎主放心,我們定會精心仔細,必不會叫這些田地空耗。”
孟彰笑着點頭,又坐了一陣,便離去了。
自這些田畝開始,到各處莊園、山頭、藥田,孟彰只簡單查看過,居然也已經耗去了整整一日的時間。
待到他将這些契紙重新鎖起,他已經倦乏得都要直接睡過去了。
搖搖頭,孟彰揮去伺候他洗漱的紙仆,招來了青蘿。
“明日,你去前院問一問棕管家,看高祖什麽時候得空,我好去拜見。”
青蘿不多詢問緣由,直接應聲,又見孟彰沒有更多的吩咐,便悄然退了下去。
入睡以前,孟彰因倦乏而混沌的腦海中快速閃過一個念頭。
雖然高祖他已經在留意了,但還是得要再跟他提一提,明明能夠得到足夠的保護卻愣是不說不提,反将自己推入險境的,那就太蠢了……
這樣的蠢事,他才不幹。
深沉的涼意不知從何處而來,纏纏繞繞地糾在他的身上……
孟彰下意識地抖了抖身體。
他猛地睜開眼睛,擰眉打量着周圍的環境。
他坐在馬車車廂裏。
只得他一個人,沒有昨日陪着他一同返往陽世的孟梧。
他是在夢中。
孟彰很快做出了判斷。
他想了想,掀開了馬車車廂阻隔內外的簾布,簾外馬匹仍在拉着車廂往前奔行,但車廂外也沒有駕車的車夫。
馬是自己在走的。
孟彰擰眉看了一陣,放下車簾,重又回到車廂裏。
他沒有幹坐,而是開始翻找馬車裏的各處暗格。
他的認知告訴他,夢境裏,夢境主人才是真正強悍的那一方。
可他仍然不能安心。
夢境主人或許确實是夢境裏最強大的存在,但那都是相對的。
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人家想要搶奪夢境世界的掌控權真的就很難嗎?
何況,他現在也只能認知自己當前的處境,确定自己身在夢境之中而已。其他的,別說是掌控夢境了,就是影響這夢境世界他也做不到。
事情到底是讓他失望了,他沒能從馬車的各處暗格中找到任何能用的東西。
那裏放着的就是些茶盞、茶壺等日常用具,幾乎毫無殺傷力。
就算拿來砸人,都未必能夠傷到人。
孟彰沉默半響,到底是将這些暗格又給關上了。
他不能這樣幹坐着!
感受那越漸濃郁厚重的涼意,孟彰閉上眼睛,全力感應自身。
他是這個夢境世界的主人,這個夢境世界與他存在莫大的關聯,只要他找到這種聯系,他理應能夠對這個夢境世界施加影響。
他可是住在郡城隍府裏的,有孟梧這位郡城隍看護,又有郡城隍府裏的一衆護衛看守,對方想要對他做些什麽絕對不容易。
只要他不先自亂了陣腳,情況就沒有那麽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