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寫到寫不了信為止
寫到寫不了信為止
邰稚:
在文字上好久不見。
拖了很久才回複你的上一封信,兩封信我都收到了,但我一直沒有寫回信,不知不覺見拖到今天。距離收到你的信已經過去了四個月,整整四個月我仍然想不到該怎麽寫下這一封回信。好在你從來不催我,從來不問我為什麽沒有給你回信。越是面對你信中所說的情感以及事件,我越謹慎。我擔心因為語言的使用錯誤而導致表達的輕浮。我明白你的勇敢,你的敏感,因為明白而小心,我不想以任何形式傷害到你。我知道有些事情說出來是不必回答的,也是不必過于正式地講述的。前兩天是霜降,天氣變化并不大,還是悶熱,下班走在路上覺得走在夏天的通風管道裏。你給我傳訊息過來:馬上就要殺青了哦,還剩最後一場戲。立即覺得天熱也沒關系。
四個月裏我們做了很多事情,說了很多話,我有的時候會想起“談詩詞歌賦談人生理想談星星月亮談路邊小吃”這句話,用于概括我們的這四個月剛剛好,不會太啰嗦也不會太簡潔。拍戲的空檔完全被我填充完全了,或許上午降落,下午飛走,短短的幾個小時也要回來一趟,必須感謝劇組離廣東并不遠,而且期間因為取景的需要在廣東待了一個月。你兩地飛跑,實在辛苦,有幾次我休假就自己去你們劇組,結果被當閑雜人等攔在外面,還要你來領取我。
我們去玩了好多次水,有回你濕漉漉地跑去搭飛機被人拍到數次,你在微博上說夏天就是要玩水。像個小孩子一樣。有比較敏銳的影迷捕捉到你淩亂的行程,問你是不是在談戀愛?你回複的口吻像是驚喜:是啊,正在好好地接觸,如果确認關系肯定跟你們講。我記得之前你也說過這句話,是在拍哪部戲的時候呢?我有點想不起來了,但一定不是和譚謝拍的那部。那部更早一些,大概是在《色滿》前後,你在采訪裏說對于戀愛狀态你不會隐瞞,肯定會和影迷朋友們說,但是具體的事情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我有兩種心情,一種是作為影迷的,居然真的會有這一天啊,居然真的這麽坦誠。一種是作為我自己的,無法描述這種心情,空氣中的粉塵全部飄起來,有微風的夏日午後的心情?
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我們去密室玩,以為對方的膽子不小,對于恐怖程度非常的誇大,兩個小時的游戲過程,我們抱在一起根本撕不開。你嘟哝着什麽,發絲中好像有沒有染到的金發閃爍。鬼怪跑出來吓我們,驅趕我們去完成任務,抵達指定地點。我被吓得呆站在原地,你大叫一聲,然後開始笑。在朦胧有限的光線中,我看見你的笑臉。和我見過的任何一種笑容都不一樣,這是全新的,嘴巴大張,笑眼如隙,笑聲如鼓。分辨不出你是恐懼還是興奮,封閉狹小的空間裏灌滿了你的笑聲,它們有的發芽,有的開花,有的落進了我的世界。這就是我真正心動的時刻。我重複念着“真正心動的時刻”,領會到真的心動的意思。你講“真的心動”我早先沒理解,那一次之後才明白真的心動就是确定此刻無論發生什麽,為你死也好,要留在你身邊,要看見你,如果能托舉你走到更高更幸福的位置,我肯定毫無怨言。特別有這輩子只會愛你一個人的感覺。然而顯然,在你之前我愛過別人,所以談不上一輩子只愛一個人。
一輩子只愛一個人應該是一種瞬間的心動,就像我對你心動的時刻的感受一樣。而分開以後沒有愛上別人或許是因為一切新的都不如舊的讓人心痛心動,哪怕你本人與我再續前緣我仍然覺得你不是他,也可能是上一段關系結束的方式太過于悲劇,所以被傷害的狀态無可扭轉。一顆受傷的心是沒有辦法愛人的。所以有了一輩子只愛一個人的說法,并且成為愛情故事的彼岸。
阿稚,如果我們分開了,你一定要愛別人,不要受到無可逆轉的傷害。
我本來想先向你表白,以确定我們之間的關系,結果你心思和動作比我快好多。你在那個黑夜向我跑來,背後是斑斓的霓虹燈,毫無遮掩的笑臉,剎住腳馬上說遠遠地看到你就想要馬上看清楚你。我覺得我們特別好,我們要不要有一段确定的親密關系,就确定我們是戀人。好嗎?當然好,當然好。我突然發現,我對那天的你的一切倒背如流,修剪到眉毛上的短發,透明框眼鏡,深藍色橙領的短袖,黑短褲,耳朵兩邊夾着寶藍色的貝殼耳夾。你說是劇組的小朋友送給你的,很喜歡,所以要戴着來見我。後來我向你表白,口齒不清,磕磕巴巴地講了很多遍,你很耐心地聽完,捏住我的臉頰說吱吱玩具。我們都笑了。
馬上就要十二月了,日子過得好快,過得比數着快多了。這不是生活的欺騙餐啊?吃了像沒吃。昨天師父神秘兮兮地湊過來打探我們之間的情感發展程度,他是不是已經知道我們關系的落定?師父觀察力很強,只聽過大概的描述居然能夠在擦肩而過的間隙發現對方與犯罪嫌疑人的相似之處,總有一天我會和他一樣厲害,那時候你肯定已經拿下不止一個最佳男演員,最受歡迎男演員之類的獎項。顏色鮮豔的事業。
寫到這裏,突然接到警情,發現了碎屍,甚至不是同一個人的,事态嚴重,有不止一個人的生命無聲無息地停止了。所有人都精神緊張,我們和師父辦這件案子,開會,走訪,調查。在暫停給你寫信的這幾天裏,我們确認了發現的碎屍分別是五個人的不同部位,所裏面很重視,每個人都高度緊繃,如果我們不能夠最快速度破獲,還将會有多少受害人出現,我們不敢想。很顯然兇手是非常殘忍的人,心理素質高,抛屍面積很廣。我好幾天沒有睡好了,夢中也是案情相關。明天你拍最後一場戲,祝你一切順利,祝我們一切順利。
不過,你今天怎麽又從劇組過來見我,和以往的你很不一樣,你好像很焦慮,很恐慌,和我說話時抽氣不止,東張西望。我問你怎麽了?你抓着我的衣服,在我鎖骨上抓出幾道傷口。你怎麽了?阿稚?你說不論發生什麽事情自己的生命是最重要的,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如果對方亮出刀就跑吧。阿稚,我會保護好自己的,你怎麽了?你說完就走了,仿佛是專門為了這兩句話來見我的,難道你知道案件的發生?好靈異的感覺。我後來挂電話給你,你說你沒有來見我,今天一整天都是你的戲。我不太明白了阿稚。但是不要擔心,我一定會好好保護自己,珍惜生命。我還要給你寫信呀,寫到我寫不了信為止。
要開會了,下次再繼續給你寫。
關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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