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二
日記二
今天是一月二十二號,還在片場拍戲。時不時就在休息的間隙裏面笑出聲,我在笑什麽?我不知道。是我在笑嗎?我沒有感覺,并不是我有意識地控制自己的身體在運作,但我看起來是完好的,沒有人能夠否認我的完好。實際上我比很多經歷了那件事情的人看起來要好很多,好到像是從來沒有和關宥明談過戀愛。有人問起來的時候我總是說,我知道,他們那一行就是有這種風險,我完全接受這個結果。我接受嗎?我應該是接受的吧。我想回家了,但是我又不是想回老邰他們在的那個家。回深圳又不是什麽難事,劇組不至于天天有我的戲份,而且我的戲已經快要殺青了,演個配角哪有那麽多鏡頭給我。全片總長度可能才幾十分鐘吧。到時候又叫他看到睡着都沒有看到我。錯了,他沒辦法再看我的戲了。他死了。我是不是沒接受這件事情?我不知道,我的心太亂了,身體裏面好像住了很多很多個我,明明是我在生活,在行走,卻常常不記得自己怎麽度過那段時間的,做了什麽事情。偶爾,偶爾我還能看到我自己在做什麽事情,而我只是在旁邊看着那個我演戲。分明是白天卻有種在臺風夜的室外的感覺。頭重腳輕。有時整個身體重,眼睛閉起來就出現一大段的空白記憶。我很疲倦,反而睡不着,我覺得我的睡眠并不是睡眠而是被另一個人代替參加了極限運動。這種症狀,這種症狀,我是不是會和祖家羲一樣,世界上的一切事件失去了他們的本意,變成不能預計的種種潛在傷害。我也會想要跳樓嗎?我不知道。不過我覺得這些不舒服是遠不及我更加直觀清晰地看到他受到的傷害的那刻,我有時候短暫地睡着就會做夢,夢到那個晚上,在深圳的街道,他們加班結束後一起到路邊小店吃飯,一眼你就看見他,你跟同事說他身上味道好特別。你們敏銳警覺,豎起耳朵,眼神隐瞞地轉移到他身上。你們是不是有他和這個案件有着極其深的關聯的預感。接下來,他發現你們注意到他,他以為他所做的一切全盤暴露,所以逃跑。好電影畫面的感覺,結果就是他在發現無法逃跑時立刻反撲,你似乎并沒有在最前面,不知道你是看見了刀光還是怎麽樣,只看見你撲上去拉再最前面的同事,然後你就中刀了,七刀。我的夢很殘忍,在現實中一瞬間的事情,它一直一直一直一直重複拉長,塑造給我看。我醒過來,并沒有在房間裏,而是在外面。我怎麽到那邊的呢?我不知道了。我不想跟任何人講,沒人寫信,但我不能不說點什麽,所以才寫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