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首繁華如夢渺(4)

第一章回首繁華如夢渺(4)

下午葉顯寧實在有些困,躺上床忽然發現枕頭換過了,白色枕套的角落裏有銀線繡着她的名字首字母。

小憩了一個鐘頭,醒來後她對着筆記本電腦校對了明天采訪祁振杭的提綱,發給範蜀流,請他打印出來。

剛過四點她就覺得餓了,想起來中午只吃了一點經理送來房間的水果,她揉了揉空空的肚子,換下拖鞋,踩上一雙白色的帆布鞋,還是穿着早上那件輕薄的吊帶裙,一直在酒店裏待着,倒覺得有點兒冷了,她從衣櫃裏拿出一件灰色的薄開衫,拿上房卡下了樓。

三樓有一家鄉味小廚,她走到接待臺前,服務員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晚餐五點半開始營業。”

她走回電梯,聽見自己肚子叫了,想着既然都出來了,她就到大堂吧要了一塊蛋糕,三口吃掉後,她擡頭注意到大堂一側立着的指示牌。

又是那塊鴛鴦紋案勾邊的指示牌。

喜宴:杜東景,孔孝文。

那個名字讓她的心跳頻頻錯拍。

葉顯寧站起來,不知為何有些心虛,跟着指引走到了宴會廳,深色的大門開着,她卻漸漸放慢了腳步,看着門內亮麗的燈光,一股緊張從心底冒出來。

想見到那些人,又怕見到那些人,像是近鄉情怯。

走進宴會廳,只有零星的幾個客人已經到場,兩個工作人員正在調試燈光,司儀在臺上确認走位,遠遠望去,那裏并沒有她的熟人。

葉顯寧松了口氣,又不免有些失落,她回身準備離開,一個男人剛巧迎面走進來,只是電光石火般的一瞥,她驚慌地低下頭,臉頰兩側的頭發蓋下來,堪堪擋住她的半張臉。

那人在打電話,并沒有看她,健步往前邁,很快兩人擦肩而過,在她的鼻尖留下一陣淡淡的須後水的味道。

他的腳步,卻像是一塊龜背的硬撥片,狠狠掃動了她的心弦,顫抖的餘音,久久無法消散。

葉顯寧倚着門背,有那麽兩秒,她的腿軟得動彈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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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明天白天我看看。”

“不說了,我哥結婚。”

電話收了線,杜西亭扭頭往大門那兒看了一眼,那抹擦肩而過的灰色身影正往外走,越來越小,最後在走廊盡頭,往右拐了彎便消失不見。

他眨了眨眼。是來賓,還是工作人員?

葉顯寧回到房間,靠窗的地方有一張棕色的沙發床,她呆坐在那裏,盯着窗外林立的高樓,前面的是電視臺,後面的是中國尊。

眼前仿佛還有以前杜西亭騎着腳踏車帶她在東三環瞎轉的聲音,二十一世紀之初,哪有國貿的這些地标性建築?灰灰的空氣裏,只有她尖叫着讓他減速的聲音。

最最熟悉的人,有時只需要那一眼,仿佛就能穿越十年的空白,看懂他現在的樣子。

穿西裝的杜西亭,對葉顯寧來說應該是很陌生的。

她只知道他成人禮的時候好像穿了西裝,打着一個漂亮的白領結,她沒能親眼見到,那個時候她已經準備和家人一起從深圳離開了,不想有一天收到一封電子郵件,裏面一張一張都是她曾經最親密的那些童年夥伴的照片,大家十五歲時約好要一起舉辦的成人禮,她缺席了,但是大家默認的郵件抄送地址裏還有她。

在這個城市最後那段兵荒馬亂的日子,好像随着她的回歸,一起卷土重來了;很長一段時間只存在于記憶裏的那些人,紛紛從一張一張的相片裏走了出來,出現在她面前。

穿着黑色西服套裝的杜西亭,胸口別了一串鈴蘭的襟花,俨然一副傧相的裝束。因為是他,所以她一眼就認出來了;也因為是他,她終于确定,那個喜宴上的杜東景不是別人,就是她認識的那個杜東景。

她曾經的姐夫,要結婚了。

最後葉顯寧沒有再下樓去吃晚餐,叫了一些東西送到客房,草草對付了幾口。她給範蜀流打了通電話确認明天的時間,準備上床休息的時候許亞均又給她來了電話,他買了點心在大堂等她。

她只好下樓,心裏知道他絕不是專程來找自己的,看早上章臺柳的架勢,許亞均多半是在這裏長期為她訂了一個房間。

喜宴好像散場了,一波一波的賓客從宴會廳的方向走出來,有一兩張她熟悉的面孔,緊接着走出來一群嬉笑着的女眷。葉顯寧低着頭從人流中穿過,許亞均說他在大堂吧等她,她離那塊兒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就看見他和一個同他年紀相仿的男人站在一起,旁邊還有一個女人拉着一個小孩。

那人遠遠和她對視了一眼,又把視線轉向許亞均,示意他看過去。

許亞均還是穿着早上那件白色的棉麻襯衫,胸口用金線繡着小小的兩個花體字母,只是這會兒衣服的紐扣已經開到了胸口,松松地敞着。他朝葉顯寧招了招手。

她只好走過去,離得近了,漸漸看清那人的臉,他長得格外高大,葉顯寧不矮,看他卻需要微微仰頭,她叫他:“振中哥。”

祁振中向她介紹了自己太太和兒子,又問她:“明天要見你振杭姐?”

“嗯,因為工作。”

他指着身後的太太說:“骁骁喜歡看你的節目,她先認出你來的,說看到《環球對談》的主持人了,我一瞧,這不是顯寧嘛。”

葉顯寧露出一排貝齒,微笑地低下頭,祁振中的兒子正睜着那雙大眼睛看着自己。祁家的孩子一水兒地繼承了這個好基因,眼睛都又大又亮。她摸了摸他的腦袋,那小孩兒一點不怕生地走到葉顯寧膝下,小手拉着她的裙子,黏她身上不放。

許亞均一把抱起祁樂,叫他的小名:“融融,你才幾歲啊,就知道拉女孩兒裙子了?”

祁振中看着葉顯寧說:“還不是你的這個好哥哥給帶壞的。”

一陣喧笑後,祁振中抱着兒子和太太一道回去了。葉顯寧有點犯困,坐在大堂的沙發上吃了一塊葡萄奶酥就想上樓,許亞均卻走神地在她對面喝着水,過了好久才望着遠處說了一句:“杜東景今天結婚。”

她點點頭:“我看到了。”

他眼底有些愠色:“那個落井下石的東西——”

“哥,”葉顯寧出聲打斷他,收起桌上的食盒,“好了,都過去了。”

許亞均傾身幫她蓋好蓋子:“你回去休息吧,我等個人。”

她心裏立刻冒出章臺柳的模樣來,臉上不露聲色地點點頭:“那我上去了,哥,晚安。”

二十二樓的套房內,孔家兩姐妹待在卧室裏,孔孝儀站在床邊幫姐姐脫下禮服,外面杜北北和杜西亭站在攝影師旁邊,對着照相機上小小的顯示器,正在預覽婚禮的照片。

一天的活動總算都結束了,杜東景和父親送別了幾位重要客人後回到套房,北北正提着一雙高跟鞋往外走,她的淡藍色禮服裙下踩着一雙白色的酒店拖鞋,盤起來的頭發有點亂了,幾縷碎發散在頸處。

杜西亭跟在她身後喊:“杜北北,你急什麽?”

北北站住了,看着面前的大哥和大伯。

杜東景問:“北北,你現在要回去?等一會兒吧,太晚了,你和大伯他們一塊兒走。”

“不用啦,大哥。我有個朋友在這兒呢,我得去見見。”

杜西亭看着她的後背問:“你哪個朋友在這兒?”

北北連頭都懶得回,不耐煩地說:“你不認識。”

杜同文和杜東景對看一眼,朝侄女點了點頭:“去吧,北北,小心點兒。”

她扭頭朝杜西亭做了個鬼臉,小步跑出了房間。

客廳裏一時只剩下父子三個擠在一陣古怪的安靜裏,杜西亭剛要開口,父親先說話了:“西西,晚上一塊兒回家裏吧?一晚上說的多吃的少,李阿姨肯定做了宵夜等着呢。”

他繞到哥哥身邊站定:“不了,明天還有個早餐會,住家裏去公司不方便。”

父親堅持道:“有什麽的,讓鐘師傅送你一下不就好了?”

杜西亭不說話了,他用沉默來讓父親放棄。

杜東景攬住弟弟的肩膀,打圓場說:“行啦,他想住哪兒住哪兒,這麽大一人兒了,爸,別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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