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回首繁華如夢渺(13)
第一章回首繁華如夢渺(13)
祁家祖宅。
卧房內,祁老爺子躺在床上。祁奶奶離世後他突發腦中風,第一次中風後人還算健朗,至少生活能自理,但是第二次中風後就不太站得起來了,話也說不清楚。三個兒子坐在床邊陪伴父親,這種陪伴,也很無力,不過只是坐在父親身邊說話而已,但這種父子之間久違的親近的時光,總讓人想起幼時還能抱着父親的小腿承歡膝下的時候。
大兒媳龐慧君和小兒媳周文津站在天井西角種的散尾葵旁邊聊天,太熱了,妯娌兩個一人搖着一把蒲扇。
龐慧君問:“老二媳婦怎麽沒來?”
周文津看了眼屋內,答道:“振群在英國定居了嘛,估計又過去陪女兒了。”
“振群還在讀博士嗎?”
“嗯,生命科學,讀得累死了,思鑒說振群見天兒泡在實驗室裏給老鼠打針,倆人住一屋裏都見不上面。”
龐慧君笑:“祁家上上下下,出個會念書的不容易。”
周文津也笑,說起自己的小兒子:“就說京京在英國讀書那會兒,叫他念完本科再念個研究生,他死活不肯,哭天喊地的,非要回來了,有了本科文憑,哪裏還肯再讀書?”
說曹操,曹操到,祁振京就着母親的話跨過了垂花門,走到兩人面前問好:“大娘,媽媽,又數落我呢?”
龐慧君擡頭看着高出自己一頭多的小侄子,笑着轉身往屋裏走:“你媽誇你呢,說你不愛念書也掙着錢了。”
祁振京對着伯母的背影喊:“诶喲,這是大娘借着我媽的嘴說我好呢。”
周文津拍了一把兒子的後背:“沒正形。”
他躲,沒躲過:“話都沒說兩句呢,怎麽就沒正形了?”
“進去看看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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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嘞。”
進了爺爺的卧房,祁振京又一一向床邊的三人問好:“大伯,二伯,爸。”
祁仲勤看向小侄子,問他:“京京,昨天麻将搓到幾點啊?”
“诶?”祁振京眨了眨眼,“二伯,您也在那裏啊?”
祁仲勤看向祁叔益,打小報告說:“京京這是走蜜運了呀,昨兒一張桌子上,除了他,剩下仨女孩兒,個頂個的漂亮。”
祁振京叫起來,連聲辯解:“什麽呀,二伯,您這老花鏡該配新的了——昨天坐我邊上的是天音。”
祁仲勤笑起來:“天音在邊上,你還敢帶倆女孩兒?”
“那倆一個賈思捷,一個俞湘遇。”
賈思捷?祁仲勤頓了頓,想起祁家義,自己今天是叫他要過來的,也不知道他記得不記得。祁仲勤站起來:“我打個電話去。”
祁伯陽朝小侄子問了一嘴:“思捷在北京呢?”
祁振京也頓了頓,看了眼二伯往外走的背影,轉回臉,低下頭說:“噢,說順嘴了,是賈思敏。”
祁叔益拍了拍兒子的胳膊:“去,和爺爺說兩句。”
他順從地走到床頭。爺爺的病床,白天的時候床板折成一個鈍角,方便吃東西;晚上睡覺的時候床板再放平,和醫院的病床一樣構造,只不過不是醫院常見的藍白配色,大伯找人用深色木材定制的,看上去溫馨許多。
“爺爺,我是京京。”
爺爺是有反應的,只是沒辦法說話,喉嚨裏擠出啞啞的聲音,脖子昂起來,很想回應這個最疼愛的小孫子。
祁振京握住爺爺的手,點點頭,不想爺爺費力。
祁伯陽在邊上看着,對祁叔益說:“該讓京京帶天音回來的,老爺子見着孫媳婦兒,一高興,沒準兒能說話了。”
祁叔益搖頭,扁扁嘴:“京京做事哪有準數?我只盼着他別最後和天音鬧得不明不白就好。”
“你這話說的。倆孩子多好啊,我看天音把京京吃得死死的。”
“天音?”祁叔益還是搖頭,“倆人都不是省油的燈。”
陸陸續續的,祁家的子女到齊了。照例都是先上爺爺那兒點個卯,然後去餐廳坐下,他們吃他們的,護工去爺爺的床邊給他喂飯。
一張大圓桌前生生坐滿了人,本就熱鬧非凡的一家人,有了祁樂這個活寶以後更沒一刻清淨了。
以前祁振京悄悄問過堂姐祁振杭:“姐,融融出生以後,你是不是壓力更大了?”
祁振杭剜一眼這個集家裏萬千寵愛的弟弟:“怎的?你是來可憐我呢,還是來幸災樂禍?”
祁振京嬉皮笑臉地挽着堂姐的胳膊:“哪能這麽想我呀,姐。”
“哼。”她往遠處瞥了眼丈夫,劉之鴻和祁振中坐在一塊兒,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我的意思是,姐,你可千萬得頂住,以後我和天音要是也打算丁克,有你珠玉在前,我們日子能好過點。”
“嘿,祁振京!”
飯後大家坐在客廳裏聊天,祁振京硬是和哥哥嫂嫂擠在一張沙發上,祁樂趴在他胸口,口水稀裏嘩啦地流了他一脖子。他龇牙咧嘴的,滿臉寫着抗議,可又不敢對這個小祖宗推推搡搡,只有朝大嫂呼救:“骁骁姐,融融這是給我洗澡呢。”
“那你還不說句謝謝?”馮骁骁笑道,起身走到他跟前,把祁樂抱起來,輕輕拍了拍兒子的屁股,拿過茶幾上的紙巾盒放到祁振京腿上,扯了兩張給祁樂擦嘴。
祁振中伸出手臂:“我來抱。”
“诶,”祁叔益在對面喊,“融融來爺爺這兒。”
馮骁骁朝丈夫笑了笑,抱着兒子走向茶幾另一頭,把祁樂放進公公懷裏。
周文津坐在旁邊捏着孫子的手指,看着祁樂圓滾滾的大眼睛,越看越高興,叫着孫子,臉上皺紋擠在一起:“融融,融融,來奶奶這裏。”
“奶奶!”祁樂很聽話地從爺爺身上爬下來,蹒跚走到奶奶膝前。
龐慧君在一邊看着,滿眼羨慕:“诶喲,融融真聽話。”
祁振杭一聽媽媽這話,拿腳趾頭想都知道她下一句是什麽,無奈地和劉之鴻對看一眼。果不其然,龐慧君立馬對着她說:“祁振杭,你什麽時候——”
她扭開臉:“媽,你等不到我的,別想了。”
“诶,祁振杭,你真是——”
“振杭,”祁仲勤适時地出來替侄女解圍,“聽說你們經濟司上面要換人了?”
祁振杭如獲大赦,朝二叔點頭:“嗯,上個禮拜有這消息出來。”
客廳裏吵吵嚷嚷,逗小孩的逗小孩,聊工作的聊工作,祁振京倚在哥哥肩上,眼睛盯着堂姐和二伯。家裏的幾個長輩,他們幾個小輩最願意接近的就是二伯。大伯和爸爸都是很典型的嚴父,只有二伯風趣幽默,他年輕的時候駐日過一段時間,回國後的工作也多是面對外賓的,思想開明,單論祁振杭宣布自己丁克的這事兒,家裏沒有長輩不反對的,獨獨二伯沒意見,總在侄女面對長輩犯難的時候出手相助。
祁振京怕爸爸,家裏最親的一直就是二伯,他不理解,自己最親、最愛的二伯怎麽會在外面有個私生子呢?他這麽疼振群,怎麽能在外面還有個孩子呢?
回去的路上,祁振京還在為二伯的事不忿。
小吳秘書帶着司機在胡同裏候了好些時候了,祁叔益得上幾個工廠去慰問一線工作者,周文津便坐上小兒子的跑車,一路數落他開這輛車作風太高調,又一路叮囑他開慢一點。
祁振京意思了一下,稍稍松了點油門,幽幽地開口:“振群不在,二伯居然沒把那個叫來,真稀罕。”
周文津捋了捋頭發,坐正了:“我看他叫是叫了的,只不過人家也要臉的,不肯來吧?”
“媽,我還是不敢相信,最疼小孩兒的二伯,居然是外面有人的那個。”
她睨了眼兒子:“你這話說的,那誰外面有人你敢相信?你爸,還是你大伯?”
祁振京理虧,打了兩下嘴巴,忽然想到一個人,笑道:“杜叔叔的話,我是信的。”
周文津擰着兒子的胳膊:“你呀,這種話只準在我面前說。”
“知道。”
“唉,”周文津嘆了口氣,“振群都上英國躲着了,不想面對你二伯那些糟心事。要我說呢,最叫振群心寒的,是那孩子和她,生日就差一個月。”
祁振京抿着嘴不語。
“但我還真不信孟靜普說,她從沒想過要讓那孩子和你二伯相認,那孩子出生登記就姓的‘祁’,這不擺明着說是祁家的孩子麽?”
他看了眼母親:“誰是孟靜普?”
“祁家義的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