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猶有餘音繞回廊(3)
第二章猶有餘音繞回廊(3)
一大清早葉顯寧就收到祁振京的短信,他轉發給她一條預定信息,時間是下午六點半,地點在亮馬橋,看名字像是日本料理。
祁振京在吃上絕不馬虎,亮馬橋那塊兒是使館區,既是日本駐京辦邊上的餐廳,又是祁振京欽點,肯定不會錯。
下午葉顯寧錄完采訪,交代給範蜀流說她今天晚上約了朋友,讓他帶茱莉去吃點兒好的。
司機在亮馬橋地鐵站放下她,離六點半還有一會兒,她就在附近瞎轉。
天氣很熱,還是很熱。快八月了,是最熱的時候,因為要上鏡,她只能穿一板一眼的白色套裝,長袖裹着整條手臂,窄裙包住膝蓋以上。在屋裏的時候,冷氣直撲在身上,這衣服穿着是剛剛好,只是這會兒走在外頭,她真是一點兒都待不住,脖子上挂着汗,和下巴連着的地方黏黏糊糊。擡頭看了眼頭頂的驕陽,她屈服了,走進手邊的那家咖啡店,買了一杯咖啡冰沙坐在靠窗的位置,從她随身攜帶的那只大得像炸藥包似的皮包裏拿出一本輕型紙裝訂的《神雕俠侶》,第二冊。
第一冊她昨天花了一整晚看完了,合眼的時候天都快亮了,害得攝影師今天錄像的時候一直說她臉太腫。
咖啡店裏在放流行樂,她一旁小桌前坐着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兒,在講數學題。她低頭,翻開輕薄的書頁,密密麻麻的漢字像潮水似的拍在她眼前,葉顯寧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下班前十分鐘,祁振京走到杜西亭的辦公室敲了敲門,一聲“請進”隔着門板,聽起來悶悶的,他按下門把手開進去,杜西亭面前放着一份打開的文件,手裏拿着一只鋼筆,靈活地在指尖轉動。
“怎麽了?”
祁振京問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
杜西亭瞄了一眼顯示器右上角的日期:“不要吧,今天小君阿姨不在,我得回去給小老鼠喂飯。”
“不急啊,你回去喂完飯再過來嘛。”
“麻煩。”
“真不來?”
杜西亭摘掉眼鏡,揉了揉太陽穴,有點無奈地笑說:“怎麽,天音又給你布置任務了,非要把我騙去見賈思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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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振京也笑了:“什麽呀,今兒給你介紹別的美女。”
他擺擺手:“得了,別給我下套了。”
“保證是你喜歡的類型。”
杜西亭把眼鏡戴回去,咧着嘴問:“我喜歡的是什麽類型?”
祁振京沒臉沒皮地說:“腿長的啊。”
兩人說笑了一會兒,杜西亭懶懶地靠着椅背,眼睛打量着祁振京,他今天穿得……杜西亭閉了閉眼——絕對不是見美女的打扮。
他搖頭,不屑道:“別裝得有鼻子有眼的了,你哪回騙我去見賈思敏不是這套說辭?”
祁振京苦笑:“诶喲,真是應了‘狼來了’的故事了。你再信哥們兒這一回吧,我騙你是小狗。”
杜西亭關了電腦站起來:“你騙不騙我都是小狗。”
祁振京心一急,脫口而出:“是葉顯寧,我昨兒見着她了,約她一塊兒吃晚飯,你就說你去不去吧!”
辦公室裏靜了靜,氣氛忽然很僵硬。奇怪,提他不願見的賈思敏,他總是一副高高興興、輕輕松松的樣子,可是提他很想見的葉顯寧,他反而哪哪都別扭起來,胸口仿佛有什麽小蟲子在爬,忽然很癢很癢,像過敏一樣。
“啞巴了?”祁振京看着他笑。
“去,”杜西亭朝他揚了揚下巴,從辦公桌後面繞出來,“地址發我,等我喂完小老鼠就過去。”
祁振京看着他往門外走,大喊道:“喂完小老鼠你準得沾一身毛,記得換身衣服!”
傍晚,凱普樂扛着相機從四季酒店出來。有個男明星來北京參加活動,請他去酒店拍形象照,結束之後他就往亮馬橋走過去,很近,雖然有點熱。
河岸楊柳依依,波光粼粼的河面上點綴着五彩缤紛的皮劃艇,岸邊有人抽着煙在釣魚。
他一路走走停停,相機挂在脖子上,很方便地就拿起來拍兩張。
經過一排咖啡店,他看向那一扇扇巨大的落地窗,其實是在照鏡子。下午要拍攝,不能穿得太束手束腳,有的角度要爬上蹲下的會不方便;晚上又要吃飯,也不能穿得太随便——他有時候去拍攝時會穿得邋遢到餐廳都不讓他進門。玻璃窗裏反射出來他的模樣,上身穿一件卡其色的網球衫,下身是一條白色的長褲。出門前肖小月拿出這件網球衫給他的時候,感慨說這是世界上男人最該感謝的發明:“網球衫嘛,是為運動設計的,所以穿着很舒服;但它又有領子,就可以穿它去一些有點兒嚴肅的場合。”
還真是。他笑了一下,視線移下去,發現窗裏的人正看着自己。
一個穿白色套裝的女人,左腿疊在右腿上,腳上踩着一雙裸色的麂皮高跟鞋。她放下腿,合上手裏的書放到桌上的那杯飲料旁邊,臉始終朝向他,眼睛睜得很大,神情裏淨是驚訝。
凱普樂這才看清楚,原來那本書是《神雕俠侶》。
“我在錄節目嘛,不想麻煩司機把我送回酒店再送去餐廳,就直接過來了。”
圓形的咖色小桌前,相對坐着一男一女,桌上放着一本書和兩杯冷飲,一杯已經見底,另一杯還剩一半,兩只玻璃杯底下都墊有一張紙巾,怕杯壁上液化的水珠弄濕了桌子。
凱普樂說:“聽說你還去采訪振杭姐了?”
葉顯寧感慨道:“是啊。以前覺得她是‘振杭姐姐’,但現在是‘振杭姐’了,你懂這一字之差的感覺嗎?”
凱普樂笑,點點頭:“我懂。其實大家都有這一字之差的變化了,小月見到你也不會再叫你‘顯寧姐姐’了嘛。”
“小月也不會叫你‘樂樂哥哥’了,”葉顯寧咧了咧嘴,“她可以叫你‘老公’。”
他哈哈大笑,有點兒難為情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檸檬茶,問起她的近況:“在多倫多怎麽樣?”
“還好。”她也拿起眼前的杯子,把剩的那點底喝掉。
“我聽說你結婚了,什麽時候?”
“啊?”葉顯寧嗆住了喉嚨,劇烈地咳嗽起來,慌亂中拿起紙巾遮住口鼻。凱普樂起身去幫她要了一杯冷水,略略喝了一點,好像喉嚨裏的鱗片就被順平了。她看向凱普樂,柳眉一蹙,“誰說我結婚了?”
然而凱普樂聽到她說自己未婚時的第一反應是——她如今是個單身母親,只是這話就更難問出口了,他按下不表,把這個燙手山芋留給祁振京,以他的好奇心,保準是要打破沙鍋問到底的。
果然,六點半他們到餐廳,祁振京已經等在包廂裏了,三人沒聊幾句,他就逮着葉顯寧盤問起來:“你什麽時候結婚的?”
她看了一眼凱普樂,扁扁嘴:“诶喲,你們都是找的哪家狗仔隊啊?為什麽都說我結婚了?”
祁振京視線緊盯着她:“你沒有結婚?”
“我沒有。”
“那你的小孩是……”他看了眼凱普樂,凱普樂也看着他,眼裏充滿了狡黠。
“啊?”小孩?哪裏來的小孩?葉顯寧一臉困惑地看着對面坐着的兩個男人,“誰告訴你們我有小孩的?”
祁振京一時替杜西亭慶幸,一時又不知道怎麽回答她的問題,非常順手地就把話頭推向了凱普樂:“怎麽回事啊?凱普樂,都是誰告訴你的呀?”
“喂,祁振京……”凱普樂瞪圓了眼睛,在桌下狠狠踢了一腳祁振京,轉而看到葉顯寧一張窄窄的小臉上滿是困惑,他只好含糊其辭道,“我忘記了,好像是哪裏聽說的吧。”
葉顯寧皺着眉頭剛要追問,祁振京倒扣在手邊的電話響起來,他拿起來,看了眼葉顯寧,從椅子上站起來:“稍等,我得去接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