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人情冷暖非天造(17)
第三章人情冷暖非天造(17)
“盧天音!”祁振京兩步走到她身旁,抓着她的手腕把她往外拉。
天音尖叫起來,掙脫他鐵鉗似的手爪無果後,她朝他的手腕一口咬下去。
“嘶——”祁振京吃痛,松開手,幹淨利落地伸出左手把她的雙臂背在身後,只一手就握住她兩只纖細的手腕。
“你放開我!”天音喊起來。
祁振京制住她,在她耳邊嚴厲地小聲道:“你知不知你在說什麽?和葉顯寧說這個,你瘋了?”
“怎麽啦!她哥哥姐姐就是□□啊,報紙上能寫,我憑什麽不能說?”
祁振京緊張地看向葉顯寧。
他和杜西亭剛剛吃完涮羊肉就收到賈思捷的短信,說天音在靜普找董董的麻煩,兩人緊趕慢趕到了靜普,車都沒停好,随随便便地靠邊一放就往裏跑,邊跑邊罵門前這片廣袤得好像走不到盡頭的水杉林。進了靜普的大門,他們走到這張桌子旁邊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天音對葉顯寧說的挑釁似的那一句,他只好不管不顧地先想辦法讓天音閉嘴。
可天音哪裏是輕易服氣的主兒,他根本拿不住她。
葉顯寧被天音的話定在原地,全然不覺自己身後多出來一個高大的男人,只知道自己在發抖——人生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指名道姓地把這件事說出來,哪怕是祁振京,他敢提她家的落敗,敢提她的心虛,也不敢提她的哥哥姐姐。
直到到頭頂上傳來一道男聲:“盧天音,你閉嘴。”
葉顯寧心如擂鼓,渾身都燒起來了。
天音看到杜西亭幫她說話,一下更來勁了:“喲,我都忘了,她姐姐不就是你嫂子嘛?”
此話一出,不要說圍觀的董董和經理了,連賈思捷和賈思敏兩姐妹都倒吸一口氣。在空氣的一陣凝固中,天音譏笑着又補了一句:“不好意思,說錯了,是你的前嫂子。”
賈思敏忐忑地朝杜西亭看了一眼,他面無表情地看了天音幾秒,随後側身從葉顯寧身後走上前,拿起桌上的一碗湯,直直地潑到天音頭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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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天音尖叫了一聲,湯汁滴滴嗒嗒地順着她的頭發流下來,一道一道水跡自額頭爬到鼻梁,凝成一滴水珠挂在她的鼻尖。天音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記弄得一愣,反應過來後,她立刻不甘示弱地拿起另一碗湯。
“盧天音,你夠了,”祁振京按下她的手,把碗從她手裏放回桌上,不容置喙地拉着她往外走,“你給我出來。”
天音掙紮的聲音漸漸遠了,原本喧嚣的大廳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靜靜地、若有若無地落在葉顯寧身上,窸窸窣窣的讨論聲此起彼伏。
“□□啊……”
“不會說的是前段時間報紙上的那個鋼琴家吧?”
杜西亭轉過身,鼻尖和她的額頭靠得很近,知道她的身體在發抖,知道她的心也在發抖。
他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心疼她的掙紮,因為此時的他,和她泡在同一條痛苦的長河裏,想到如果被廣而告之的,是杜西亭的哥哥和繼母□□,他要怎麽辦。
他能怎麽辦?那是他的家人,因此,這就是他不可擺脫的人生。
葉顯寧不斷地做深呼吸,想讓心跳慢下來,想讓思緒靜下來,她必須要做點什麽來挽救這個局面。她是主持人啊,她做的是這個世界上最需要随機應變的職業之一,什麽場合她都應該能掌控好……除了這個她攻克了很久都解決不了的課題。
冰涼的身體忽然被什麽溫熱的東西裹住了,是杜西亭伸手抱了她。
這陣溫暖融化了她被凍住的四肢,回過神,葉顯寧推開他,拿過椅子上她的大包就往外走,腳步飛快,輕柔的發絲在肩頭飄起來。
她應付不了這個場景,她只能離開。
她低着頭,沒有辦法承受任何一種目光。
秋天的晚上,沒有風,靜靜的一股微涼嵌在夜色裏。
葉顯寧快步走在水杉林中的小徑,一手提着她的大包,一手抓着開衫的兩襟。
她走到停車場,顫抖着手在包裏翻找車鑰匙。
“葉顯寧。”杜西亭不知道什麽時候追了出來,在後面叫住她。
她沒理,在一片昏暗裏靠觸覺尋找那把方形的鑰匙,動作着急,把包裏的東西翻得一團亂。忽然,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無力的小手從包裏提了起來,她才發現手背的關節上被包裏鋒利的打印紙劃出了一道道血印子。
看到了傷痕,才忽然覺得痛。
她松開了手,皮包掉在地上,唇膏、梳子、原子筆、記事本……亂七八糟的東西從包裏滑出來,一塊小小的、方形的車鑰匙掉在了她腳邊。
杜西亭蹲下去把一件一件東西收回包裏,最後撿起她腳邊的車鑰匙,站起來,按下開門的按鈕,兩人身後的那輛黑車閃了兩下車燈。
“我送你回去。”
葉顯寧站着沒動,一雙眼睛警惕地盯着他。
杜西亭拉了她一下:“走。”
“你要幹什麽!”她忽然很激動,後退了兩步,失控地朝他喊,“你走,你給我走!”
杜西亭愣了一下,手僵在原處沒動。
“天音說的有什麽不對?那不是別人啊,她那個時候就是你的嫂子——□□的那個是你嫂子!你裝什麽不介意,裝什麽沒關系?”她邊說邊搖頭,長發胡亂地挂在肩頭。
他把她的包放到車蓋上,走回來站在她面前,雙手抓住她的雙肩:“那是你姐姐,和你沒關系。”
“不!”她扭着上半身想要掙開他,卻被他攥得更緊,“只要我還姓葉,我就永遠不可能和這些人、事沒關系;只要知道那些事情的人看到我,不管我今天是來工作、來玩、來吃飯,他們看到我,永遠想到的都是這個人家裏有那樣一段失格的往事。”
杜西亭好像看到了十年之後的自己,以為一層又一層疊上去的床墊能蓋住那一顆小小的豌豆,然而看着她聲嘶力竭的樣子,那麽失控,他忽然懂得,有些東西,就是能在十二層床墊下,還硌得人徹夜難眠。
他往前一步,把她擁進懷裏,手臂越收越緊。
她掙紮了一下就不動了。
感覺到她急促的呼吸漸漸緩下來,他稍微和她拉開一點距離,摘掉眼鏡,低頭貼住她的額頭。
他說:“沒關系,那些事情都沒關系,在我心裏,你就是你。”
她擡手抵住他的胸口要推開他:“不可能。”
“真的。”
他抱緊了她,又說:“每個人都一樣,每個人家裏都有這麽一出兩出的洋相。”
葉顯寧攥着他胸口的一角衣料,手指不斷地揉着。
他家的洋相是什麽?出軌神父的母親,還是貪圖美色的父親?
她的面頰貼着他的下巴,被他短短的胡茬紮得又癢又痛,可她不但沒有移開臉,反而擡手環在他的腰上,和他貼得更緊,讓那種刺刺的痛,在她心裏像一點一點的火星子,慢慢燃燒遍一整片心田。
遠遠的,賈思捷和賈思敏站在停車場的入口,看到依偎在車前的身影一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