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忘川之藥

第14章 忘川之藥

“不養閑人。化化妝,打點藥。還是能賣個好價。”屋裏的男人說。

程望海皺起眉頭,這個聲音他好像從哪裏聽到過。

“運到手估計都死了。”門口的男人說。

程望海聽到梁若安嗚咽一聲,在黑暗中被男人拖出門。他緩緩坐起,腳落地。他拼命的控制着自己怪異的步伐,試圖不發出一點聲音。這條右腿根本不聽他使喚,七扭八歪的踏到他不想去的任何方向。他輕輕推門,門竟然沒鎖上!

程望海握緊刀走出門,望向西邊的走廊。只要朝西走下樓梯,用這條殘腿拼命的跑就可以,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他透過窗戶看着河對岸的山城,他想念那棟沒有電的房子,想念那個只想着大兒子的楊雪,想念那個游泳館,想念他曾經厭惡的一切。那些曾經他內心深處偷偷憎恨着的一切,在這一秒,他無比想要得到。

他朝西邊擡起腳,聽見樓下汽車打火失敗的聲音,兩個男人抱怨道寒冷的天氣把水箱凍住了。深夜裏,他低頭看着兩個模糊的人影在說話,他們的哈氣此起彼伏,在濃厚的海市的深夜像兩團濃霧漸消漸長。

穿過這片濃霧海岸,穿過所有的過去和可能的将來,時間會被凍結在此處,變成冰化成水流淌回記憶的河灌注在遙不可及的海裏,所有的苦難都會終結,這裏的一切都會變成生鏽的記憶遺落在腦海深處。

程望海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可他的腳卻遲遲的沒有落下去。為什麽走不動?他朝東邊看了看,要不要抛下梁若安自己逃命?梁若安沒有家,沒有人等着他,就算救了他,他身體這麽差可能根本就熬不過去,而且自己根本沒有力量對抗下面的那兩個人,去救他完全是自掘墳墓。別管他了,可是另一個聲音卻冒了出來。那個真正的程望海,他的哥哥也許同樣不會記得有家...

程望海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朝梁若安的方向跑去,腳步變得異常輕巧,他低頭看着自己的腿,好像這條腿有它自己的意志。

兩個男人圍在車前,打開車前蓋,嘴裏嘟嘟囔囔着向十八代祖宗請安。程望海低頭借着一輛輛轎車的掩蓋慢慢靠近貨車。輕輕打開貨車後門,他雙手抓着門框,用那條好腿發力爬上後車廂。

巨大的腥臭味襲面而來,卡車裏挂着十幾頭被縱向切開的豬肉。梁若安躺在車廂的一角,像是一只随時等待死亡的小鹿,哆哆嗦嗦的顫抖的蜷縮成一團。

程望海走過去小聲道:“梁若安!”

梁若安沒有反應。

程望海用力的推了推他說:“快跟我走!”

梁若安一個激靈的坐起來,他抿住嘴角,聲音微弱的說:“你為什麽要跟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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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被拉走。”程望海說。

“傻瓜!你還有家要回。我沒有。”

“你可以回我家。”程望海說。

“回你家?真的可以嗎?”梁若安蒼白的臉上似乎有一絲希望但瞬間熄滅,“你真的願意帶一個陌生人回家?”

“你不是陌生人,你是我的朋友。”

“朋友?”梁若安瘦削的臉上出現一種痛苦的神色,“你了解我嗎?你就當我是你的朋友。”

“我知道你叫梁若安,我們在國外患難與共半年,我......”

“程望海。”梁若安坐起來,他失去眼角膜的雙眼空洞的望着虛空道,“不要相信任何人。”

就在這時,貨車駕駛室傳來一聲咒罵:“操!什麽破車!又抛錨了!”

程望海把耳朵貼到貨車車廂前方聽着這個熟悉的聲音。

“喂!你去物流中心開一輛新車過來!這破車壞了。你丫的,讓你幹就幹,少廢話!”

程望海如同五雷轟頂一般全身疼痛起來,他聽出這個男人的聲音,這個男人是蘇全。是三天兩頭去他們家騷擾他搬遷的蘇全,是蘇以蕭的父親蘇全,是綁架他的蘇全。

蘇全說:“我去看看貨,你去給老板打個電話。”

腳步聲和粗壯的呼吸越靠越近,程望海感覺自己有一種窒息的感覺,像是所有牆壁都開始朝他擠壓起來。他緊緊攥住刀,手劇烈的顫抖起來。

“嘀嘀——”聲響起,蘇全朝貨車門走來的腳步聲停下,然後慢慢遠去。

程望海懸着的心微微落下,他回過頭來對梁若安說:“沒時間了,我們走。”

只見梁若安全身像僵屍一樣異樣的彎曲着,他的臉猙獰恐怖,嘴唇青紫,眼睛盯着虛空,他朝程望海撲來,程望海急忙閃躲。

程望海看到梁若安手裏捏着空空的藥袋子,說:“你把整袋藥全吃了!”

梁若安突然僵硬的一動不動,嘴角卻露出微笑,他瞬間倒下去。

程望海眼看見梁若安眼中光澤一點點褪去,像是月光吸走了他最後的靈魂。

他死了。

程望海推了推他的身體,他像是條野狗一樣蜷縮着癱在那裏,沒有呼吸,沒有脈搏。

程望海心如刀絞,一個宿舍7個人,半年裏死了5個人,梁若安是第6個。饑餓、疾病、自殺、逃亡、送去集中營,仿佛他們如同蝼蟻,無人在意更無人問津,他們活着或者他們死去沒有任何區別。

這不是人類的世界,這是動物的世界。在這裏沒有文明也沒有法律,他們只是制造金錢龐大機器上不值一提的可替代零件,一個下去,另一個會上來。

悄無聲息。沒有人知道他們來過,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死去。像是沙灘上的畫,像是樹葉間的風,好像有些形狀,好像有他們的存在,但是時間一過,所有的歸為空寂。

一絲風從門的縫隙中吹來,吹動着梁若安長發,梁若安死的時候表情卻是如此的愉悅,像是看到了什麽,是解脫嗎?是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的留戀嗎?還是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面,另一個沒有痛苦的天堂呢?他會向神請求什麽?

程望海凝視他蜷縮的身體,他脫下身上長衣覆蓋住梁若安的臉,心中默默的念一句再見,轉身輕輕推開門。透過縫隙,他看到遠處一輛貨車緩緩的開進來,大門敞開。

貨車開進園區,蘇全走過去沖着車裏的人破口大罵。

蘇以蕭從車裏跳下來,他一拳打中蘇全鼻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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