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荷蘭

第56章 荷蘭

“認識說不上。”韓蔚風說,“比賽的時候見過一次。他不記得我,我也就沒和他提。”

程望海盯着照片裏李燃表情嚴肅的拿着獎杯,好像這獎杯有無對他來說無所謂,他的眼睛像是有些迷茫又有些倔強。

程望海三大箱的東西全部燒掉,那個箱子裏原來有很多蘇以蕭的照片,他們游泳比賽的合照,現在已付之一炬。

程望海指着這張照片,說:“照片能送我嗎?”

“不能,這可是我丢人畫面,用來自我勉勵。沒有人會記得第二名,就像電影的男二號。”韓蔚風拉過程望海的手,說:“我們約定好了,我贏了,你要給我機會。”

陸姨輕輕的敲門,她在門外說:“韓先生,飛機票已經買好了。”

韓蔚風打開門,舉起機票對着程望海說:“阿姆斯特丹。”

荷蘭,阿姆斯特丹。飛機穿過萬米高空、江河湖海,輕輕起飛,重重降落。

程望海枕着韓蔚風的肩膀,緩緩睜開眼睛,看一眼顯示屏已經過去八小時。枕在韓蔚風肩膀上,程望海第一次什麽夢也沒有做,他像是躺在一束白光裏,周圍什麽也沒有,沒有風沒有雨,甚至連一絲雜念都沒有劃過他腦海。

他們出了飛機場,坐上專車沿着阿姆斯特丹的城區開,橋和兩三層的歐洲風格小房子層層疊疊,像是一幅印象派的畫作,高大的白人騎着自行車滿街區的跑,陽光很足。專車路過一個社區,窗口挂着成片的彩虹旗。

韓蔚風指着旗幟說:“在荷蘭,男人和男人可以結婚。”

“真的?”

韓蔚風點點頭說:“世界上很多國家通過平權法案。同一件事,都有很多角度。有些人認為正常,有些人認為異常。往往不在于事情怎樣,而是我們怎麽看待。”

專車停在了一個像展館的建築前。程望海看見兩旁的向日葵畫報問:“我們這是去哪?”

“梵高博物館。”韓蔚風說,“你是梵高的粉絲?我看你手機的壁紙是他的畫作。”

程望海跟着韓蔚風走進展館,一雙巨大梵高自畫像的眼睛在牆壁上出現。

金發講解員在前面指着色彩灰暗《吃土豆的人》畫作,說:“文森特·梵高本來不叫這個名字,他出生的那天正好是他哥哥的祭日,他是繼承了他哥哥的名字。是他的弟弟提奧一直照顧他......”

一幅幅梵高色彩明亮的自畫像出現在眼前,程望海凝視梵高的臉,一道道筆觸渲染時空,幾近瘋狂的眼神......有一幅畫中梵高眼睛一只是藍色,另一只是綠色。他在梵高的眼中看到一抹憂傷,就像李燃說祝我們友誼地久天長的時刻。

金發講解員在前面說着蹩腳中文:“1890年,梵高用手槍自殺,子彈穿過胸膛擊中一根肋骨,當時沒有外科醫生在場無法取出子彈,他當時還能行動,他一個人在卧室裏抽煙,提奧去看他的時候他狀态還不錯,但幾個小時後急轉直下,在7月29號淩晨去世。

提奧說,梵高的遺言是:痛苦将永存。他的弟弟提奧因為悲傷不久也去世了。兄弟二人合葬在一起。”。

講解員站在《星月夜》前,說:“整個畫面是一股藍綠色卷曲動蕩激越的星雲,像是一場躁動不安的瘋狂幻覺。”

程望海腦海裏響起很多人的聲音。

“愛是真實的幻覺。”

“蝴蝶翅膀碎了就不能再飛翔。”

“爸爸!你為什麽不來救我和媽媽?”

......

程望海穿過梵高的向日葵,穿過梵高的星月夜,穿過那一雙巨大的眼睛,他跑出展館,劇烈呼吸着室外空氣。

“怎麽了?”韓蔚風跟出來問。

“有點悶,出來透透氣。”程望海說。

韓蔚風沖他點點頭,說:“我們去特庫肯霍公園,全世界最大的郁金香公園。”

韓蔚風開着新租的高級跑車,載着程望海開出阿姆斯特丹城區。在蔚藍的天空上劃過一群群飛鳥,程望海恍惚中看到一對比翼鳥。

它們是蠻蠻和鹣鹣......

程望海感覺回憶如藤蔓緊緊勒住咽喉,控制着他的注意,他不再簡單的看世界,而是帶着他的回憶他的傷痕偷窺着世界邊邊角角。世界像鏡子一樣照着他的心......

韓蔚風買好門票,他們走進公園。

滿山遍野的郁金香,色彩濃郁飽滿,鮮嫩欲滴,空氣裏也飄灑着陣陣香味。

韓蔚風拿起手機說:“我們合個影?”

程望海搖頭。韓蔚風拿手機對着他們的影子按下快門。

程望海腦海裏唯一的念頭就是,郁金香太貴太嬌嫩,他喜歡向日葵。向日葵形狀像個小太陽,腦袋随着太陽轉動,它們在路邊、田野、沙漠邊緣野蠻生長。

向日葵像李燃。

程望海的胃再次絞痛起來,他疼的蹲下去。韓蔚風扶住他的手,把他扶到花田旁的座椅上。

程望海碰到韓蔚風溫暖柔軟的手,心狠狠地揪了一下。韓蔚風的手是拿手術刀的手,他的手溫暖靈活,他的手是制造奇跡的手,是挽救人生命的手。李燃的手是那麽的粗糙,他的手持過太多槍摸過太多血,程望海過去摸握着李燃的手,總覺得炙熱又刺手,像是握着一個帶刺的火炬。

那天晚上,韓蔚風在酒店開了兩間房子,給程望海吃了胃藥之後,就非常有禮貌的離開。關門的時候,韓蔚風說了一句話。他說:“你如果需要我,我都在。”

門關上,程望海松了一口氣。

在荷蘭的第二天,他們又回到阿姆斯特丹市區,夜色闌珊,韓蔚風走在程望海旁邊,五彩缤紛的小房子一個接着一個像是散落在水裏的糖果,異國的風緩緩吹動着程望海的頭發,金色的倒影在連綿縱橫的河道裏晃蕩。

程望海看到街邊有人開始抽一些煙草葉,程望海聞到那氣味警惕看着那幾個街邊踩着易拉罐的小夥子。

韓蔚風指着前方的街道,說:“這裏就是荷蘭最有名的紅燈區。這裏有全世界最大的成人秀表演。要看嗎?”

程望海搖頭,當他再次擡頭時,看到整條街一邊被紅色的光暈包裹着,櫥窗裏不同種族、不同年齡的女人穿着千奇百怪的衣着搔首弄姿,一邊被藍色光暈包裹着,年輕氣盛的小夥子朝他們招手。渾身肌肉的男孩在櫥窗裏舉着啤酒杯蹦蹦跳跳。

程望海想起郝耀,想起那次學畫。他和這裏人又有什麽區別?為錢或者為物,交換靈魂或者肉體。他又想到鑽石島,顧家軍的人工島嶼不止一座,這個世界上又有多少沒有被發現?荷蘭産業透明化,他們在這樣的櫥窗裏展現着身體,程望海也曾在那動物園的透明圍欄裏被人觀賞,和這裏的人一樣......

電擊的緊張壓迫感再次朝程望海襲來。他加快步伐,想盡快穿越過這片街區。

一個穿着黑色皮衣的中年女人在紅色的櫥窗裏沖着他大叫,那個女人用拳頭敲打櫥窗。

程望海看見她濃妝豔抹的臉,突然認出她。

黎冰!

程望海跑進那個店鋪。

老板娘是個紋着發紅眉毛的亞裔女子,她看了眼程望海和跟上來的韓蔚風,用一口海市口音,說:“亞洲人?”

程望海點點頭,說:“櫥窗那個女人。”

“一千美元一小時。”紅眉毛瞟了一眼他身後的韓蔚風說,“你們兩個人一起的話,一千五百美元。”

程望海從兜裏掏出人民幣,紅眉毛搖頭。

“你想三個人?和女人?”韓蔚風問。

程望海回頭看到韓蔚風平靜的臉,小聲說:“這個女人是許曉晴母親。”

韓蔚風皺眉,立刻從口袋裏掏出提前換好的美元,紅眉毛愉快的收到包裏。

“樓上第三個屋子。”紅眉毛說,“我去叫她。”

程望海走上樓,韓蔚風跟在他身後問:“你前妻母親,她怎麽會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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