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君王少年

第10章 君王少年

崩雲碧火呼嘯着沖“申丙”而去,“申丙”瞳孔不知何時已布上片赤紅。他速度極快,借山壁之勢用幾個縱躍躲開崩雲碧火,随即反手握住袖中暗劍,借機刺向蕭瀾啓右肋。[1]

“不自量力。”

蕭瀾啓先召碧火護住邊上的林盡,方去擋那魔修攻勢。

世間萬物,以獸身得道修靈者為妖,天生靈智可感洪荒者為魔。

魔以洪荒時流傳下的濁氣修煉,血脈越尊貴,對濁氣感知越強,凝結出的魔氣與靈力也就越精純。是以魔族以血脈為尊,即便修為有差距,亦可借血脈壓制一二。

蕭瀾啓重傷在身,剛又為獸潮消耗太多,但即便如此,對付一只雜魚也還是綽綽有餘。

梼杌氣息與崩雲碧火的威壓令那魔修本能地想要臣服,他的身形也因此有一瞬的遲緩。蕭瀾啓借此握住那人手腕,在将其摔砸向山壁的同時,還卸下了他手中短劍。

那柄短劍通體暗紅,劍柄處刻着一枚意義不明的小小圖騰。

蕭瀾啓将其架在指間把玩片刻,輕嗤一聲:

“明燭十二衛?看來,暗害本尊之後,蕭瀾承掌控明燭天數十年也就這點能耐,連明燭十二衛都換成了你這種廢物貨色。”

他輕飄飄擡手一揮,手中短劍瞬間調轉方向,“铮”一聲刺入魔修身側山壁。

劍刃鋒利,削下魔修半縷發絲,在他臉頰上留下一道細長傷口。

“少尊主,您還是同當年一樣驕傲輕狂。看來鬼哭崖這九十年,并沒能讓您意識到您究竟輸在哪裏。”

魔修擡手蹭蹭臉頰上的血跡,沒多在意:

“您生來便是天驕,是人上人。自小順遂,衣食無憂,要什麽有什麽,自然不會将我們這種小人物看上眼,也不會理解尊主的苦心和謀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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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心、謀劃?”蕭瀾啓重複這四字,笑意逐漸冷了下去:

“他蕭瀾承有什麽苦心?他的苦心他的謀劃,便是在他親弟弟背後捅刀子,将信他的人關進鬼哭崖,受無盡折磨,然後他拿着搶來的一切,做他高高在上的明燭天尊主?萬一今日之後你還有命見他,記得幫本尊帶句話。你替本尊問問他,‘兄長,這九十年,你的王座坐得還安心否’?”

魔修艱難地從碎石間站起,擡手拔出了已被蕭瀾啓毀去內部魔紋、光芒黯淡的短劍:

“咳 ……所以我說,少尊主,你不理解我們這種人,在你眼裏我們什麽都不是,只配一句雜碎蝼蟻。”

這話叫蕭瀾啓聽笑了:

“本尊為什麽要理解?你苦修百年,如今還不是僅一招就敗在本尊手下?有句話你說得對,若在本尊全盛時期,你确實只是一只不入流的蝼蟻,根本不配入本尊的眼。當年蕭瀾承若不使那下作手段,你真以為,光明正大單打獨鬥,他能在我手裏活幾個來回?”

蕭瀾啓見魔修還有力氣拿劍,索性卸了他四肢關節,擡手扣住他的脖頸把人按回山壁中:

“你如今來取本尊性命,不稱你雜碎蝼蟻,你還想從本尊這裏聽到什麽好話?說‘義士豪情,即便修煉不精修為低下也有膽量刺殺本尊,膽量實在過人,着實令本尊敬佩。本尊這裏有你所需人頭一顆,現雙手奉上,還請義士笑納回去複命’?”

短劍掉落在地,發出一道清脆聲響,魔修悶哼一聲,冷汗因劇烈疼痛爬了滿身,一張臉煞白,一雙眼睛卻緊盯着蕭瀾啓,到現在竟還能笑得出來:

“少尊主,我知道與你說這些是白費力氣,但無論今後如何,還請您記住我的話。

“您雖然血脈尊貴至極,但您永遠也比不上尊主半分。若當年尊主不争不搶,明燭天定會毀在你手裏!蕭瀾啓,豎子狂妄,不配為王!”

“少給本尊聽這些廢話。”

蕭瀾啓眯起眼睛,手中力道緩緩收緊:

“說,今日到此究竟有什麽企圖?蕭瀾承若要追殺本尊,定不會只派你這麽個不中用的廢物。”

殺人誅心,蕭瀾啓知這是對方軟肋,還特意加重了“廢物”二字。

果然,魔修眼裏閃過一絲恨意:

“我不是尊主派來殺你的。前段時日缥缈閣送了尊主一個爐鼎,結果卻被那爐鼎半路逃了,我一路追他到煙雨山,卻沒想到能在這遇見你。尊主對我有大恩,我應當為他解決心腹大患,即便他對此全不知情。”

蕭瀾啓輕挑眉梢,他微微歪了下頭,左耳的銀飾也碰撞出清脆輕響:

“就憑你?”

“是,你看不起我這種卑賤弱者,但尊主願意給我機會,讓我一步步走到如今。他當初救了我的性命,給了我再活一次的機會,如今,我也願為他付出一切!”

聽到後半句話,蕭瀾啓心覺不對。

果然,下一瞬,原本躺在地上的短劍忽地光芒大盛,同時,蕭瀾啓手中之人的溫度也忽地滾燙起來。

蕭瀾啓注意到魔修衣襟下的皮膚中有赤紅色裂痕狀紋路一點點向上生長。

“……瘋子!”

蕭瀾啓試圖将人甩出去,但被卸去雙臂的魔修卻忽然奇跡般地複原,用着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死死扒住了他的手臂!

“我沒瘋,如今我自碎魔心,換你身死!換尊主除去心頭大患!!換尊主從此安然無憂!!!”

瘋了……真是瘋了!

魔心乃魔族之本,自碎魔心固然能瞬間爆出與自身境界不符的強大力量,甚至對高境界的敵人也能一擊必殺,但所要付出的代價也同樣慘烈——他的靈魂和神識會與魔心一同碎裂,從此此人便消亡于世,永世不入輪回!

為個蕭瀾承,何至于此?!

蕭瀾啓此時殺他已晚,他只能調動崩雲碧火護住自己元神與右肋,還要分神提防身邊同它主人一同步入自毀的短劍。

魔修臉上笑容癫狂,逐漸在彌漫的煙霧與火星中消失不見。

他右肋處紅光大盛,蕭瀾啓看見一顆鮮活魔心破膛而出,而後在他眼前炸成了千萬片。

“轟——”

蕭瀾啓自知傷重,不一定能接住這一擊,他只能用崩雲碧火護住自己,盡可能多地攔截魔心碎裂的威壓與傷害。

他像是被一只大手猛地推開,又重重砸在山壁上,血肉與骨骼幾乎要寸寸碎裂。

這種疼痛對蕭瀾啓來說不算什麽,被關在鬼哭崖底的那九十年,他受過的折磨是此時的千萬倍。

但這次,他似乎總能聽見一個聲音在耳邊咆哮:

“蕭瀾啓!豎子狂妄,不配為王!”

“吾願自碎魔心,換尊主從此無憂!”

蕭瀾啓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不比兄長讨人喜歡。

他生來便有梼杌傳承,身負崩雲碧火,母尊說他生來就是明燭天的領導者,但明燭天內的妖修魔修鬼修們卻不怎麽喜歡他。

蕭瀾啓不覺得這有什麽,他是未來的尊主,是王,臣民對王的感情不該是喜歡,有畏懼便足矣。

他們願意喜歡願意親近的是他兄長蕭瀾承,以前的蕭瀾啓還打心底裏覺得,兄長那麽好,被喜歡也是應該。

印象深刻的是幼時某次,母尊要他為自己擇幾個護衛,他正打量面前一群同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年,可不遠處突然一片混亂,接着便有個髒兮兮的小少年撲過來跪在了他身前。

“少尊主!您在挑選護衛對嗎,求求您,求求您看看我,求您選我,我從此必為少尊主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蕭瀾啓微一挑眉,沒說話,只是擡手試了一下他的修為:

“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麽闖進來的,但你修為太弱,血脈不純,不配做我的護衛。”

少年聽見這話,表情僵硬一瞬,随後他将自己的身姿俯得極低,幾乎是趴在蕭瀾啓腳邊,扯着聲音哭訴道:

“少尊主,我知自己卑賤,可求求您……求求您!!我若是不被選中就會死的!我會沒命的!!”

蕭瀾啓聽見這話,多少有些莫名其妙。

他微微歪了下頭:

“你會死,同我有什麽關系?我選的是護衛,不是奴仆,你連我一成力都接不住,又要拿什麽同我并肩作戰?拿什麽保護我?你的血脈也注定了你走不高走不遠,那我憑什麽要養一個沒用的護衛?再說,若我今天選了你,那些真正有能力卻被你擠走名額的人又要如何?活命的方法有千百種,既然你未來能為我肝腦塗地萬死不辭,何不在此危難關頭,用這信念為你自己拼一次?”

蕭瀾啓說完這話後,那少年再沒有出聲,只是趴跪在地上,身體止不住地顫抖,似乎還在低聲啜泣。

那少年最後是死是活,蕭瀾啓并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人最後千恩萬謝地跟在兄長身後離開了。

與之類似的事情還有很多,蕭瀾啓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愛揮霍無用的善良,每次都是兄長替他鋪好路,就算闖了禍也有兄長替他收拾好一切。可以說,除了母尊外,兄長曾是蕭瀾啓最依賴的人,但他從小到大的信任,最後只換來成年禮前一道傷口、一片封印、滿身鎖鏈,還有鬼哭崖底折磨至極無助無望的九十年。

蕭瀾啓嗆咳兩聲,掙紮着從混亂回憶中清醒過來。

他原本就傷重未愈,硬扛到現在還有命活,蕭瀾啓自己都覺得意外。

只是好不容易恢複些的修為又倒退回了原地,甚至更差。

他再次被逼回原形,依舊是幼态。

蕭瀾啓踉跄着從地上站起,頭暈目眩間,他依稀看見另一人的影子。

眼前的畫面在他眼裏疊了無數重影,蕭瀾啓一時想不起那是誰,但他知道,自己需要他。

蕭瀾啓跌跌撞撞地挪過去,他拖着一身傷,走得很慢,好幾次都險些摔倒。

是了,懷玉聖體,他需要他。

只要吃掉他,他就能活。

他要活。

蕭瀾啓憑着野獸的本能湊到那人脖頸邊。

他聽見人類心髒跳動的聲音,聞見鮮甜的血液味道。

人類很脆弱,只要咬斷他的喉管……

蕭瀾啓的齒尖幾乎要抵到林盡側頸跳動的脈搏,可還沒等他下口,齒下的人類便先動了。

迷迷糊糊醒來的林盡剛睜眼就看見小狗往自己脖子跟前湊。

他心髒重重一跳,立馬清醒,當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學着視頻裏的訓犬師,一把握住了狗崽命運的嘴筒子!

“壞狗!”

林盡握着他的嘴晃晃,教育道:

“撒嬌就撒嬌,不許呲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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