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青玉雲臺

第11章 青玉雲臺

林盡對之前發生的事已經完全沒有印象了,他的記憶只定格在自己被一股力道拍出去砸在山壁上的那一瞬。

他也不知道自己暈了多久,只覺得睜眼後,渾身上下都像散了架似的疼。

身邊的小狗還埋在自己頸窩撒嬌,但撒嬌就撒嬌,這家夥呲牙作甚?

林盡握住狗崽的嘴,教育一句後,他才發現狗崽的模樣似乎有些過于狼狽了。

小胖狗蓬松的毛發不知被什麽東西粘在一起結成一片一片,身上有不少燒傷痕跡,林盡上手輕輕摸一把,沾了滿掌心的血。

擡眼瞧瞧,山洞裏活像戰後廢墟,山壁被熏得焦黑,地上堆積的妖丹盡數被震為齑粉,飄散在空氣裏。

林盡擡手揮開那些嗆人的煙塵,粉塵随着氣流撲散開來,林盡的視線也逐漸清晰,可下一瞬,他目光一頓,整個人突然受驚似的往後挪了挪。

他看見,粉塵散開後,山洞另一邊的地上似乎躺着……

一個人?

林盡挑挑眉,對這個結論不甚确定。

因為那個影子比起“人”,似乎有些過于單薄了,若要想得再恐怖些,林盡倒覺得那更像是一張被掏空了內瓤的人皮。

林盡被自己這個猜測吓得通體生寒,正想大着膽子過去瞧瞧,可手腕處卻忽地傳來一陣痛感。

他低頭看去,是球球咬住了他的手腕。

小狗崽傷得好像真的很重,顯得病恹恹的,連咬人都使不出多大力氣。

林盡看看他,又看看那邊的“人”,從他的動作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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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讓我過去?會有危險?”

“你說得沒錯。”

林盡尾音未落,便有一男子接了他的話茬。

那聲音似是從天外傳來,自帶混響,同時到來的還有一道清澈靈力。

見又有外來者,林盡下意識拎起小狗崽護在懷裏,才擡眸望去。

那靈力并不是沖他來的,只見青藍色靈力如星劃過,落在洞內,化出結界,将那邊躺在地上的“人”嚴嚴實實攏住。

幾息過後,一身着白衣的成熟男子落在洞內。他容貌端正,氣質沉穩,單是負手立在那便渾然一派不容冒犯的威嚴氣息。

“我是煙雨山南乾門主,三宗钰,主武修,若不嫌棄,你可稱我一聲門主。”

三宗钰朝林盡作揖一禮:

“此次試煉境內混入魔修是我等失職所致,讓小友受驚了。”

此人修為氣質皆不凡,一瞧就是個大人物,林盡方才還在想這是哪位,沒想到竟是三宗钰。

三宗钰可是男主未來的師尊,當世劍君之一,煙雨山的二把手,為人正派,在整個修仙界都是響當當的存在。

因為煙雨山現任掌門臭名昭著,平日裏從不過問山內事宜,成天游手好閑醉生夢死,只空挂個掌門名頭,所以煙雨山內大大小小的事務都是由三宗钰來管,平日裏有什麽大事也都是靠他出面,可以說,此人不是掌門勝似掌門。

林盡未來還要靠他罩着,這一禮他可受不起,趕忙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把腰彎得比三宗钰更低:

“沒有沒有,門主不必如此,晚輩受不起。”

三宗钰微微彎起唇,擡手将他扶起。

林盡一顆心髒在胸膛裏打着鼓,他看看三宗钰,又看看那邊的靈力結界,突然想起了方才聽見的話:

“門主,您方才說,這境內混入了魔修?”

“嗯。”提起這個,三宗钰神色嚴肅了些:

“先前有魔族以魔紋禁制将試煉境與外界的聯系悉數切斷,恐對境內弟子不利,我們不得已終止試煉破境救人。說來,你與那魔修正面對上,可有受傷?”

“魔修?我沒見過魔修,我遇見的是……”

林盡話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突然瞧見了那邊結界內那“人”身上眼熟的布衣。

那裝束屬于申丙,林盡略微有些茫然,再開口時話音都低了些:

“我遇見的是前幾日與我同入山門的少年,他……不該是魔修吧?”

“哦?”聽見這話,三宗钰似有些意外:

“那他可有對你出手?方才到底發生了何事?”

林盡撓撓頭:

“我也不知,只記得自己被一股力道撞暈了去,再醒來時,他就躺在那處了。而我的狗……我的契獸受了很重的傷,想來是為了保護我。”

“竟是如此。”

三宗钰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而後,他讓林盡留在原地,自己上去查探一番,最終惋惜地嘆了口氣:

“這确是此次參與試煉的弟子無疑。但他遇上的乃是一種名為‘畫心煞’的魔類,這種魔修沒有固定的容貌,終其一生都寄生在別人的軀殼內存活。他們會蠶食宿主的精神與血肉,最終取而代之,待他們離開或死亡時,宿主血肉會被吞盡,只餘一副殘缺骨架和一張完整皮囊。你先前遇見的人,很大可能已經不是……”

三宗钰頓了頓,沒繼續往下說,只擡手将申丙的屍身收進儲物戒內:

“現在還不知那魔修是已身死還是在繼續逃竄,若他還存于世,我必定會為這少年報仇。待到事情處理完畢,我會施法複原他的屍身,将他完整送還給他的親人。你……不必太過傷心。”

“嗯……”

林盡點點頭,沒再多言。

要說傷心,好像也沒有,他只是有些悵然。

畢竟他很清楚,眼前的一切都是書中世界,他與申丙交情不深,甚至不知他這個書中人到底能不能算是活生生的人。林盡以外來者的角度看着這一切,可一想,明明幾天前還說過話的人,如今已只剩一張皮囊躺在他面前,實在是……

可能這便是NPC的宿命吧,在正文裏連名字都不配有,只能做人雲亦雲的衆生之一,未來又悄無聲息地死在字句堆疊的空隙。

這也是他的宿命。

林盡略微有點出神,而這姿态卻被三宗钰品出些傷感來。

他沒有說什麽,只是擡手安撫似的輕輕摸摸林盡的後腦:

“走吧,外面還有人在等你。”

聽見這話,林盡愣了一下:

等他?誰會等他?

不過他很快便知道了,他跟在三宗钰身後被帶出試煉境,那時眼前靈光尚未散去,他腳底都沒踩到實地,便聽見一道尖細女聲以穿雲裂石之勢刺向他的耳膜:

“啊!師兄!我的弟子呢?!我的寶貝徒弟沒事吧?!手腳可還全乎?”

緊跟在後面的是老者的震怒:

“屁!休要跟老夫搶人!他是馭獸師!!”

這動靜把林盡吓得下意識後退半步,身邊的三宗钰也無奈地輕笑一聲:

“抱歉,若按規定,今日應該先叫你回去休息,明日再正式擇師。但他們實在迫不及待要見你,只好勞你多看一場鬧劇。”

“?”

迫不及待見誰?

我嗎?

我何德何能?

林盡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種預感在他眼前靈光消散後成了真。

當林盡腳踏實地站在青玉臺上,眼睜睜看着計分陣榜首自己大名後高達千數的分數,只覺兩眼一黑。

他又想起了被球球一把火燒幹淨的妖獸們。

難不成,那些妖獸的分數,都算在了他頭上?!可他什麽都沒做啊?!

他是想混進煙雨山撿個內門弟子當當,但不是用這種方式啊?!他這腳踩大男主拳打小女主的排名是什麽?!拜托,他才不要出這種恐怖的風頭!!!

林盡在心裏無助吶喊,人險些昏過去。

青玉臺是一處頗為氣派的陣臺,陣臺周邊雲氣飄渺,瞧着雅致又大氣,四周圍欄皆以青玉制成,故得此名。

此時青玉臺上除了三宗钰和林盡,還有其他幾位氣度修為不凡的仙長,其中有兩人格外矚目,一位是神似丐幫幫主的邋遢老頭,還有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正舉着團扇輕搖的年輕婦人——這二人的眼神就像是餓狼瞧見肉,而林盡就是那塊可憐的肥肉。

“你們都在這,其餘試煉弟子那邊呢?可有安頓好?”

三宗钰微微皺起眉。

流巽朝他晃晃團扇:

“放心好了,叫你寶貝徒弟去處理了,他辦事你還不放心?保管妥帖。”

流巽這話雖是對三宗钰說的,可一雙眼睛從始至終都盯在林盡身上。果然,話音剛落,她便迫不及待同林盡介紹自己:

“你好,小友,我是煙雨山東離門主,我叫流巽,符修陣修都歸我管。你先前在試煉境裏的表現,我都瞧見了,你的陣布得真不錯,你可願做我的親傳弟子?”

林盡聽得迷迷糊糊,只一個勁點頭。

布陣?布什麽陣?

東離門主流巽?又是誰?

《傲世狂仙錄》中對配角描寫不多,煙雨山的管理層中也就三宗钰的筆墨稍微多些,其餘都是一筆帶過,他沒什麽印象。

而在他出神的這片刻,流巽已經被靈力推到了一邊,取代她站在林盡眼前的是那位丐幫幫主。

幫主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開始給林盡畫大餅吹牛皮:

“別聽她的,天天惦記她那破符陣!你叫林盡對嗎?我知道你是馭獸師,老夫不才,當世馭獸第一人罷了!老夫煙雨山南乾門摸魚子,你可有興趣做老夫親傳弟子?只要你點頭,你喜歡碧目犬,老夫給你養十只!只要你跟着老夫,別說妖獸,就是魔,老夫也教你馭得!我們馭獸道有無限光明的未來,只要你潛心修煉,你未來就算是想收明燭天尊主當座下契獸,那也不是不可能!!”

摸……摸魚子?

好草率好一目了然的名字,林盡好喜歡。

不過現在他沒時間品味這個,聽見那句“馭獸第一人”,他就什麽都顧不上了。

林盡趕忙從懷裏抱出傷重的球球,想給摸魚子瞧瞧:

“前輩,這是我的契獸,他在試煉境裏為了保護我,傷得很重。您既是馭獸第一人,定有醫治契獸的法子吧?求您救救他,這對我很重要,當然,我不白看病,我會付靈石!或者給您擦桌掃地端茶倒水都行!”

他這話逗笑了不少人,摸魚子也哈哈笑着捋捋胡子:

“老夫是缺你這點靈石,還是缺你個灑水小童?都說了老夫有意收你為親傳弟子,只要你點頭,我保準把你這小狗治得活蹦亂跳!”

“摸魚子,你趁人之危,要臉不要?!”

流巽叉着腰伸手指着摸魚子的鼻子,不服氣道:

“不就是只小狗?幾張愈靈符的事,我也能治!”

說着,流巽便探出靈力去接林盡手中的小狗崽,林盡愣了一下,沒來得及阻止,只能眼睜睜看着狗崽脫手飛向了流巽的方向。

見此,摸魚子也探了靈力過去,欲同她争搶。

“老娘能治!你撒手!”

“你治個屁?我徒兒的狗,我治!”

兩位仙門長老扯頭花搶個狗崽的畫面實在精彩,可林盡沒心思欣賞,他眼巴巴跟在球球後面跑來跑去,只擔心球球會不會在他倆手裏被扯成兩半。

不過這場鬧劇的最後,誰都沒有得手,因為在他倆分出勝負之前,先有另一道靈力襲來,将狗崽帶去了另一個方向。

那道靈力所攜氣息極為強大,想來其後之人也是個大人物,因為流巽和摸魚子被其打斷,竟沒有再鬧,只互瞪一眼後便各自歸攏靈力規規矩矩站好。

林盡擡眸看看他們,又瞧瞧其餘仙長。

他發現,那氣息出現後,在場所有仙長的表情似乎都變得有些微妙。

神秘靈流卷走球球,最終聚在了青玉臺邊緣的圍欄處,一息後,靈力凝實,顯出個清瘦人形來。

那是個清俊男子,着一身墨色寬袍,大袖和衣擺層層疊疊垂下,而他本人則斜倚在青玉圍欄上,一派懶散模樣。

他一頭長發披散着,下巴上有些未除盡的泛青胡茬,眼下還含着點酡紅醉意。

“見過掌門。”

在場各位長老齊聲行禮,林盡見狀,也學着他們彎下腰,但男子卻沒分他們一個眼神。

“契獸?”

男子只盯着球球重複着這二字,随即莫名輕笑一聲。

他一手拎着球球的後頸,另一手托着個白玉酒壺暢飲一口,而後擡手随意擦擦唇邊酒液,方微微眯起眼睛瞥向林盡:

“收他做契獸……你這小鬼,倒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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