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招搖撞騙
第39章 招搖撞騙
林盡從地上爬起來,從容地撣了撣自己衣裳上的土。
他故作高深地擺擺手,開始招搖撞騙:
“唉,原本想低調行事,可惜,還是被大小姐發現了。大小姐當真聰慧過人,有眼光有見識,在下甘拜下風。”
花南枝聽着他這堆馬屁,很是受用。
她揚了揚下巴:
“本小姐一代天驕,自然有過人本領,還用得着你說?”
“是是是,不瞞大小姐,我啊,這是在修心。”
林盡扔了個沒餌的勾,就等自願着道的小魚兒來咬。
果然,花南枝狀似不經意地問:
“修心?那是什麽,從未聽過。”
“當然,大小姐雖出身凡世,可您身份尊貴,沒聽過也屬正常。這修心啊,是我從鄉野間琢磨出來的方法。你別看凡人之力微弱,可就是他們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鄉村農民,都能憑一雙手拯救整整一城人!你說厲不厲害?”
“真……!”
花南枝被唬得一愣一愣,她蹦出一個字,又覺得這顯得自己太急迫太不矜持,說不定又會中這林姓狐貍的圈套。
所以她輕咳兩聲,才繼續裝出一副淡淡模樣,問:
“哦?有幾分本事。”
天知道林盡使出了多麽驚人的毅力才壓下自己不斷上翹的嘴角。
他重重點了點頭:
“是,他們用的正是我這種修心之法,只不過我也沒學到精髓,只是小打小鬧,讓大小姐見笑了。”
花南枝微一挑眉,又确認了一下小院另一邊的光景,心裏多少還是有些問號,因此質疑道:
“就這?用登寶鏟挖泥巴?就這麽簡單?可凡世之人從哪弄來登寶鏟?”
“當然不用登寶鏟,凡世之人有他們自己創造的、更方便的工具,比如犁、耙、鍬等。而且修心可不止這一道工序,後邊的步驟還多着呢,只不過如今我才做到第一步而已。”
為了不讓花南枝看出自己即将繃不住的表情,林盡背過了身。
其實他這也算不得純純的诓騙,他們修仙為的什麽?真正能得道成神之人放眼古今也沒幾個,大多數修士努力修煉不還是為了增加壽元?說白了不就是為個活!
凡人吃飯是為了什麽?你說巧不巧,也是為了活!
既然吃飯是為了活,那創造食物自然是如修士修行一般的頭等大事!農民伯伯辛苦勞作大半年,春種秋收,放到饑荒年代,種那幾畝地的糧食可不是能救一城人?林盡還覺得自己說少了呢!
林盡裝模作樣挽挽袖子,走向了自己才翻了個開頭的地:
“好了,我要繼續修煉了,大小姐您可千萬要記得給我保密,若是要其他人知道了這個法子可就不好了。唉,修心之法雖累了些,可成果實在感人,我都不敢想,若是我有朝一日将修心道進行到尾聲、收獲了成果,我會是個多麽快樂的小道士。”
此時的花南枝已經要按捺不住了,但她還是穩住了姿态,假裝不在乎地問:
“我不怎麽好奇,就随便問問……你這修心道,有沒有什麽特殊的說法?對泥巴有要求嗎?随便一塊地都行嗎?”
林盡背過身偷偷捂住嘴悶笑兩聲,才嚴肅道:
“诶!那可不是随随便便的!我這是提前算過了,這偌大的煙雨山啊,好巧不巧,就我這麽一塊好地适合修心,不然,我們馭獸道地盤裏那麽多空出來的院子,我憑什麽偏偏選這……”
林盡這邊還沒忽悠完,那邊,花南枝就迫不及待地用她的天階方寸界将林盡困在了原地,自己像一陣風一般掠過他,沖到他沒翻完的地裏,一把舉起了插在地上的登寶鏟。
林盡雙手捂臉,把自己扭成了名畫《吶喊》,悲痛道:
“哎!大小姐你做什麽!放我出去!我的地,我要修煉的地啊嗚嗚嗚,為什麽,你為什麽要跟我搶……哎,鏟子再挖深點,争取每一寸都翻到,我不是教你,我是不想看你糟蹋了我這塊寶地!既然被你搶了去,你可要給我做好!”
花南枝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當老黃牛使了,她還覺得自己這趟沒白來,林盡果然在偷偷用功,自己不僅阻止了他還同他讨來了修煉機會,真真大賺。
她按照林盡說的,一鏟子一鏟子認認真真翻着腳下這塊地,一邊還要問:
“是這樣嗎?這鏟子夠不夠深?翻得夠不夠細?”
“是是是,就是這樣,大小姐不愧是天之驕子,當真聰慧過人一點就通!就是你再盡量把土翻得松一些,要翻得肥肥松松散散才是甲等上上佳!”
一聽見“甲等上上佳”,花南枝便什麽都管不了了。
她将一把小小登寶鏟揮得生風,林盡還是第一次瞧見有哪個活人幹農活的效率能比肩全自動機械。
有人替自己幹活,林盡便放松地待在了天階方寸界內,他甚至側躺在了地上,一邊嗑着瓜子一邊欣賞花大小姐犁地的英姿。
不遠處一直在院裏小桌上曬太陽的球球将這場鬧劇從頭看到尾,雖然他不懂林盡為什麽要翻地,也不懂他說的那什麽亂七八糟的修心道,但他至少可以肯定一點——
林盡在騙人。
他只想诓個人過來給他做事罷了。
可蕭瀾啓沒想到,這樣拙劣的騙局居然也真能引人上鈎,那笨女人信了不說,還鏟得那樣賣力。
看來,人類無論男女老少,都是一樣蠢笨。
蕭瀾啓高傲地揚起下巴,無心再看這場鬧劇,他原本打算翻個身再睡一覺,可下一瞬,他注意到林盡院裏飛進一只黑色蝴蝶,那蝴蝶翩然而至,落到了他的鼻尖。
蕭瀾啓大怒,他張口就要咬去,誰知那蝴蝶機靈得很,一扭身就躲開了他的齒尖,卻也不知道離開,還在那不知死活地繞在他眼前飛。
這樣沒有分寸惹人厭煩的家夥,蕭瀾啓只知道一位。
他原本不打算理會他的,可那蝴蝶實在煩人,蕭瀾啓被鬧得無法安眠,索性一骨碌從桌上翻起來,跳下地,随着那黑色蝴蝶的指引,氣呼呼一颠一颠地繞出了林盡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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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雨山,點滴泉。
折玉早早在自己的小幾上備好酒盞,只等他的客人到來。
片刻後,一只黑色蝴蝶拍打着翅膀朝他飛來,折玉擡手用指背接住它,下一瞬,蝴蝶化為煙塵,消散于他的指間。
“叫本尊來作甚!你這厮,成天正事不幹,淨會叨擾人!”
蕭瀾啓化為人身,一走起路,一身銀飾便碰撞着叮當作響,隔得老遠都能聽到。
折玉微微彎起唇角,他扶住自己的袖擺,擡手為蕭瀾啓斟一盞酒:
“我可沒故意打擾。我只是看少尊主成日裏除了早睡午睡晚睡便無事可做了,所以特意請你過來喝兩杯。”
蕭瀾啓輕嗤一聲,停頓片刻,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你竟敢監視本尊?”
折玉失笑:
“怎能算作‘監視’?這偌大的煙雨山,全都是我的,想去哪裏便去哪裏,想看哪裏便看哪裏,無人有權幹涉,不是嗎?”
“……”蕭瀾啓瞥他一眼,懶得理會他:
“本尊不喝你的酒,跟人類共飲,有失身份。”
“哦?但少尊主可喝過我師兄的酒。”
聽見這話,蕭瀾啓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唇角勾起的弧度略顯惡劣:
“是,可他不在這,而且永遠回不來了,你可知為何?”
折玉斟酒動作微不可查地一頓,但姿态依舊從容:
“當然知道,因為他死了,可不就回不來了?少尊主還是請坐吧,如今這煙雨山能陪你說說話喝喝酒的,沒有我師兄,只有你瞧不上的折玉。”
蕭瀾啓一刀捅在了棉花上,自知無趣。
他翻了個白眼,暗罵一句“沒心沒肺”,但還是坐在了小幾對面。
“來吧,雖然沒有他的人,但有他的酒。只是我釀出來的終歸不及他,少尊主随便嘗嘗就好。”
“不僅酒,你也不及他。”
“嗯,少尊主說的是。”
“……”
聽見這話,蕭瀾啓意外地微一挑眉,側目将折玉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
怪,真是奇怪。
折玉這厮最是争強好勝,生平最恨旁人說他不如那人,如今這是怎麽了?不僅不反駁,還跟着附和,面上竟也連一絲異樣也無,難不成他知曉自己是故意氣他,所以裝出這般從容?折玉可沒有那份心性。
難不成,多年不見,他當真轉了性子?
可這樣一來,倒叫蕭瀾啓覺得有些無趣了。
他舉起酒盞一飲而盡,入口酒液冰涼,味道清甜,末了回味時卻又帶着些苦澀味道。
“聽說你跟小鬼去凡世做了個三階任務?他的任務彙報書我看了,沒有問題,處理方法也幹淨漂亮,不知這其中有沒有少尊主的功勞?”
蕭瀾啓撇撇唇角。
真要細細算來的話,其實是有的,畢竟,若不是他整了那老鸨一通,老鸨可沒那麽快招供,那幾個蠢笨人類說不定還得為了這事多磨蹭好幾日。
可蕭瀾啓覺得,自己堂堂魔族少尊主屈尊替一個人類解決這種小事實在有失顏面,更沒必要讓折玉這厮知曉。
所以他揚揚下巴:
“都是凡人婆婆媽媽的肉麻事,本尊根本懶得理會,要那功勞作甚?”
“哦……這樣啊。”
折玉輕輕彎起唇:
“那經過此行,你覺得小鬼如何?”
蕭瀾啓輕嗤一聲:
“還能如何?你們人類都一個樣子,總在些莫名其妙的事上執着,實在令人困惑。”
“這可不是莫名其妙,我早說過,小鬼心性不錯,現在看來,我的眼光确實沒錯。他待人、待事,甚至對待一個你看不入眼的青火,都有份很特別的執着和溫柔,不是嗎?少尊主不喜歡?”
“……”
蕭瀾啓的重點卻沒放在他話中內容。
他雙手抱臂:
“煙雨山是你的地盤,你想看哪看哪,本尊無話可說。那凡世呢?本尊不信你能從那家夥的長篇大論裏看出這些,你果真一直在暗中監視,別怪本尊沒提醒你,以後少将眼睛放那麽遠。”
折玉但笑不語。
蕭瀾啓也懶得在這種事上跟他争執,他答了折玉先前的問題:
“少侮辱本尊,他有哪點能叫本尊瞧得上眼?不過一個奇怪的人類,成天同另一個蠢貨說些本尊聽不懂的怪話,還總在些莫名其妙的事上絮絮叨叨吵人耳朵,本尊只盼他能突然歸西,解了這該死的馭獸契。”
折玉點點頭:
“我當然知道,少尊主眼光高,不屑與人類為伍。”
“你知道就好。”
“那少尊主覺得,我師兄如何?”
“……”提到那個人,蕭瀾啓微微一怔。
他難得緩了些語氣,但還是皺起眉:
“還行吧。”
折玉垂眸,把玩着手中酒盞,略微有些出神,語調也不自覺放慢了些許:
“少尊主覺得小鬼絮叨、奇怪,你不理解他為什麽不直接燒了那小小青火,也不理解他對于某些事的堅持。可少尊主,我師兄也是這樣的人,你覺得他尚可,除開他的修為外,難道不看他的性格、他的為人,還有他身上那些對于人類來說十分珍貴的、和小鬼相似的溫柔?
“少尊主身為魔族,無法與人類共情,我能理解。如今你看他這份溫柔,覺得他懦弱、當斷不斷、不配別人那麽高的評價,只不過是因為,那份溫柔還沒有落到你身上罷了。
“若有一天,少尊主到了絕境,打動你拯救你的卻正是那份你看不上眼嗤之以鼻的溫柔,倒時,你便不會這麽想了。”
聽見這些,蕭瀾啓微微皺起眉,似乎是想到了什麽。
但片刻,他還是不以為意地輕嗤一聲:
“不可能,別以為你能窺探本尊的心思,本尊不可能如你所願。本尊讨厭脆弱的人類,尤其讨厭林盡,等到馭獸契約解除的那日,本尊會第一時間取了他的命以報在他手中受辱之仇!本尊永遠不可能瞧得上他!”
說着,蕭瀾啓微微眯起眼睛,不自覺露出了唇邊尖牙,咬字極重地強調道:
“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