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齊染失神雖然只是片刻的事,不過坐在那裏沒事的林悅卻看得很真切。林悅想,這個太子年紀輕輕,面上神色總是冷冷清清的,但那些文武大臣見了并不覺得他這個太子态度倨傲,反而十分尊崇,可見他為人做事還是挺令那些臣子信服的。
可是林悅總覺得齊染平靜的表象之下是滿腹的心事,他的精神狀态總是緊繃着,整個人就像是一張拉滿的弓,被人碰一下都能驚得他放出手中的那把箭。
林悅不知道這個太子到底在憂心忡忡些什麽,他只知道這人的心思很深,總是在做一些讓人捉摸不透的打算。不過這世上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秘密,他和齊染是合作關系,在齊染開口前,他是不會主動探索這些秘密的。
這算是林悅給自己定下的為數不多的原則之一,這也可以從側面反映出,林悅算得上是一個極為自律的人。他能靈魂出竅四處溜達這種詭異的手段,無論放在哪個社會層次中都是一個相當牛逼的利器。如果林悅的心稍微歪那麽點,他甚至利用這個輕易成為人人羨慕的商界新貴。
但他沒有,他守着自己那一畝三寸地,盡量讓自己過着平凡的生活。有着這樣的手段讓他一點都不用也是不可能的,他用了,很小心謹慎的讓自己的生活自由自在。不過即便是這樣,大概是看了太多扭曲的事,他的心态也跟着變了,變得冷漠又自私。
當然,林悅從來不否認自己的這個缺點,他不去傷害別人,別人也不來傷害他,那大家可以相安無事的處着。若是他沒有傷害過別人,別人卻非要來欺負他,那他自然會還手的。
原則是他定下的,他很遵守。
當然了,誰也沒有長着一雙能看見未來的雙眼,林悅自然也不知道,未來,他會為了這個滿心窟窿的太子打破很多自己堅守了很多年的原則。
現在的林悅還在對着回過神的齊染不冷不熱的說道“太子殿下好像有心事?”
齊染抿嘴道“無。”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齊染覺得,從林悅口中說出的太子殿下這個四個字,總是比旁人多了幾分随意和不在乎。
齊染不知道這是林悅常年被拘在內宅對外事不知的緣故,還是從心底對他這個太子感到無所謂。但無論是哪種情況,他都覺得這不是什麽好事。
林悅是他合作的對象,也是他要籠絡之人,但齊染總有一種自己無法控制住林悅的感覺。說實話,這種感覺在齊染看來簡直是糟糕透頂了。重活一世,還有他不能掌控的人和事,齊染心底有些不安。
林悅知道齊染現在并不十分信任自己,對他來說也一樣,所以對于齊染稍嫌冷淡的回答,他并沒有覺得有什麽不高興的。他看了看天色道“既然要去春獵,那我回去好好準備下,總不能第一次出現在衆人眼前就丢臉。”
話音未落,他便飄飄蕩蕩的離開了,齊染看着他背影,眉目複雜。許久後他心道,算了,目前這人對自己大有用處,就容了他吧。
所謂一步退,步步退,最終退無可退,也許說的就是齊染對林悅的态度。
林悅回到林家時,林家正雞飛狗跳大亂。林良那裏不用說,林悅以林老太爺的姿态把他抽的怕是十天半月也下不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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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忠把人送到之後,王氏是心疼的是哭天喊地。本來林忠身為大哥,有些話不該對着王氏這個弟媳說,但想到林良那讓人厭惡到了極點的用心,他還是對着王氏冷冷道“三弟這次挨打也不算虧,父親主要是氣他插手林悅的婚事。父親說了,林悅的婚事他自有主張,就不用三弟特別操心了。”
說罷這話林忠便轉身離開了,留下驀然心虛到了都快忘了哭的王氏。後來還是林良咿咿呀呀喊疼的聲音拽回了王氏的神智。
王氏忙讓人把林良送到房內,又忙讓人去請大夫。她本來想去林老夫人那裏打聽下情況的,但被林良阻止了。這時房內人多眼雜的,很多話不好說。再加上林良心也虛,他可是在林老太爺的憤怒下把自己心裏的想法都寫出來了,林忠也看了也知道,就算是林老夫人願意為他出頭,他現在也不敢蹦跶了。
他含含糊糊的說了句,王氏給林悅提的這門親事林老太爺不樂意,所以抽了他。他這話在別人聽了頗有是王氏的過錯,才惹他挨了一頓打。王氏想反駁,但想到娟姐兒那筆糊塗事,她又沒敢張嘴。
說到底是她們王家理虧,若是林良不管不顧的嚷嚷出來,壞的是王家的名聲,她也沒臉見人了。不過她心裏氣不過,仍舊說了句道“父親就算不樂意林悅的親事,又何必往死裏抽三爺呢。”那話裏的意思也明白,肯定是你林良做了什麽事惹老太爺生氣了,要不然他怎麽可能為了一門親事把你打成這模樣。
林良虧心,聽了王氏這諷刺的話也沒有多言,只讓她盡快給自己找大夫。他怕自己在這樣三天兩頭被林老太爺一頓揍,不老林老太爺動手,自己就被皇帝從官職上給除名了。
不過林良被林老太爺抽的渾身是血這事也瞞不住,林悅當時也沒想瞞着其他人。林老夫人聽聞此事後親自來到林良的院子探望。看到林良那慘兮兮的模樣,林老夫人心疼的頭疼病當場就犯了,她當場要找林老太爺問到底是怎麽回事,被林良攔住了。
林良自然不能說是林老太爺的錯,他只道“母親,這事是我的錯惹了父親生氣,母親,看在孩兒受傷的份上,就別追究了。”
林老夫人那個痛心,她看着林良道“你好生養傷,別的不要多想。”說完這話,她便回自己的院子去了。她知道林忠和林良一起見林老太爺的,便讓人去請林忠來一趟,她要問問清楚林良到底哪裏戳了林老太爺的不痛快。
林忠一直在等着林老夫人的傳喚,他沉着臉到了林老夫人那裏,不等林老夫人訓斥問話,他便掀開衣袍跪下,然後道“母親,三弟做下的好事你若是也知道,那孩兒無話可說。”說罷這喧賓奪主的話,林忠便把林良寫的東西一一說出了,林老夫人一開始氣林忠對自己不敬,随着林忠的話,她的臉色越來越驚訝,到了林忠住嘴的時候,她臉上還帶着驚慌。
林老夫人不信道“你三弟向來欽慕你,怎麽可能做出這等荒唐的事?”
林忠朝林老夫人磕了個頭,眼圈有些紅道“母親若是不信可以詢問父親,父親那裏還有三弟親自書寫畫押的證據。母親,孩兒身為大哥,一向愛護幼弟,三弟卻屢次三番做出這種令人發指之事,實在是讓人不能忍受。母親若是這般還一心偏向三弟,孩兒無話可說。”
說道這裏,林忠停頓了下又道“母親若是覺得悅兒只能配如此女子,那孩兒仍舊是無話可說。父親已經說了,悅兒的婚事由他做主。孩兒今日身體不适,不能多陪母親,孩兒告退。”
林忠站起身離開了,林老夫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等她想通林忠到底什麽意思時,林忠已經無禮的離開走遠了。
林老夫人氣的直捶胸口,林忠這是覺得她和林良串通一氣給林悅找了個失德的女子嗎?她就算是再怎麽厭惡林悅,但她一心向着林家的。她怎麽能拿林家的名聲來賭氣?
林老夫人被氣的眼淚都出來了,她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麽發生的。但她知道,林忠這個兒子和林良離心了,也和她疏遠了。
林老夫人現在氣死王氏了,定然是她想的這糟心的主意,害了林良,還徹底惹怒了林忠。
林忠從林老夫人房內離開便去了張氏院子裏,他去時張氏靠在床頭靜靜的等着。家裏發生這麽大的事,張氏自然是聽聞了,但具體情況她不知,只能等着林忠前來告訴她。
林忠并沒有把林良那些肮髒的心思說出來,他只道“林良做錯了些事,父親借着林悅的婚事對他發了火。”
林忠說這話時并沒有看張氏,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張氏看的分明。而且她知道林良這次定然是把林忠給惹惱了,若不然,他也不會直呼林良的名字。往日,他都是喊林良三弟的,親近又熱情。
張氏語氣軟和道“既然如此,父親怕是氣極了,母親那裏可還好?等我身子骨好些,我就去給母親請安。”
“這倒不用了。”林忠擡頭道,看着張氏詫異的神色,他想自己剛才的話有些太着急了,便又道“母親身體不适,你又病着,別操心這些了,等你的病徹底好了,再給母親請安也不遲。”
張氏溫順的點了點頭,她敢肯定林忠和林良之間肯定有嫌隙。
林忠在張氏房內坐了許久,他猶豫了幾番,最後還是開口道“關于悅兒的親事……”在張氏直視他時,他抿嘴道“這事父親那裏自有決斷,日後莫在提了。”
張氏這次真愣住了,她說“父親想做什麽?”
林忠目光沉沉,他說“父親的想法我也不知道,但看他對林悅親事這般反……重視,大概是有自己的想法吧。”
張氏徹底沒話了,她在想,林老太爺到底想拿林悅的親事做什麽?
林老太爺根本不知道自己想拿林悅的親事做什麽,他只覺得自己這一覺睡得很舒坦,若不是口渴的厲害,他還真想接着睡。
半睡半醒讓小厮給他拿水,喝下後,林老太爺神智稍清,才發現自己睡在書房。而且給他拿水的不是自己身邊服侍的人,而是他的大兒子林忠。
林老太爺有些驚訝了“你怎麽在這裏?”
林忠把茶杯放到一邊,然後他定定的望着林老太爺,把林老太爺看的汗毛倒立,他才幽幽開口道“父親不記得了?”
林老太爺莫名其妙“我不記得什麽?”
林忠便把當時的一切給說了,連他如何抽林良,林良做了什麽說的一清二楚。林老太爺聽他的講述聽得是心情澎湃,當然,若他不是裏面的主角就更好了。
等林忠說完,林老太爺靜默了,許久,他艱難道“若真是這樣,林良的确有些過分了……”
“自然是真的。”林忠道“是父親讓三弟親自寫出還畫押的,父親還說要把三弟寫的東西放好,等日後他在犯錯,父親你就打死他。”
林老太爺“……”這是他嗎?他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上次他在禦書房裏闖了大禍,就找了個禦醫前來給他把脈,他沒有說自己有這麽大忘性的事。大齊的朝堂上不需要一個連自己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都不知道的吏部尚書,他當時隐晦的問禦醫,有沒有這樣的人,偶爾會記不住自己到底做了什麽,而且性情大變,自己還不知。
當時禦醫說,這樣的病症不少見,例如大家耳熟能詳的瘋子,說話做事都不記得了。至于性情突然大變還不記得,被打冷宮的那些娘娘倒是有很多都這樣。
好的時候和正常一樣,瘋狂起來六親不認。
林老太爺當時就心塞了,他覺得自己和那些被打入冷宮的娘娘沒什麽區別。現在聽了林忠的話,林老太爺徹底沉默了。
他擡眼看了看表情複雜的林忠,然後目光一動,道“林悅……林悅現在如何?”
林忠垂下眼眸正色道“來看望父親前,我去探望過林悅,他身體不好,早早的睡下了。我去時把人叫醒了,他很……很好,和往日一樣。”他本來想說,林悅很正常,但那樣就顯得自己好像再說林老太爺不正常了,林忠便換了個詞。
林老太爺心下煩亂,也沒有太過注意林忠的臉色,便讓林忠退下了。倒是一直在看事态發展的林悅多看了兩眼林忠,林忠去梧桐齋是沒錯,也去看望他了,但是他去時,自己根本沒有醒。
他弄不清林忠刻意在林老太爺面前扯謊是什麽意思,但不管林忠想什麽,他恐怕都不會想到,自己能靈魂出竅。
林老太爺在書房裏呆了許久,然後他整理下衣衫去了林老夫人院子裏。林老夫人一夜未睡,聽到他來了,還給他甩了個臉色,道“即便林良他有千錯萬錯,你怎麽舍得下這麽重的手?他是不是真的想為了林悅把他給廢了?你這幾次做的事可一點都不像你自己了。”
林老太爺并沒有因這話生氣,他看着林老夫人道“過些時日,你帶家中的小輩到南安寺燒燒香吧,帶着林悅去見見惠明大師。”
林老夫人一聽這話,也顧不上生氣了,她神色有些訝異,皺眉道“帶着林悅一起去?”
林老太爺嗯了聲道“林悅和惠明大師有緣分,最近咱們家總是出怪事,總不好讓外人知曉,讓惠明大師多看看。”
林老夫人心中一緊,她喊了聲“老頭子,你……”
林老太爺道“我這幾次做事的确糊塗的很,這樣,你告訴府上的人,若我下次行事再如此荒唐,你讓他們問我一句話,當年我入朝為官的第一個賞賜是什麽,若我回答不出來,那我的話你們就不要聽了。”至于回答出來的話怎麽辦,林老太爺沒有說。
林老夫人心底驚疑不定,而後她道“我知道該怎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