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遇在紐約
相遇在紐約
六月末的一個午後，陽光帶着熱烈而又內斂的溫度，從澄澈的天空中傾瀉而下，将海岸邊鱗次栉比的高樓籠上了一層金光。
葉舒瑾坐在紐約街頭的出租車裏，看着窗外三兩結伴、神采奕奕的行人，仿佛能聽見他們談天說笑的聲音。
“今天天氣真好啊。”她在心裏感嘆。
可惜她心頭的那團陰霾卻沒有辦法随着陽光的明媚而消散。
腦海裏還在重複着陳顧問臨別時的話語：“當然是越早決定就有越高的概率獲得一個健康漂亮的寶寶，對咱們寶媽的身體恢複也好。您要是考慮清楚了，随時聯系我。”
——她應該怎麽考慮，又怎麽決定呢？
跳過男人直接擁有自己的孩子，也就是借助所謂的“精子庫”和“試管嬰兒”的方式，是她幾個月前過完27歲生日以後愈發強烈的心願，卻也是未曾向任何人提起的秘密。
昂貴的醫療費用，獨自撫養孩子的能力，這些對她來說都不算什麽。
可她的身份，注定了離自由這個詞很遠。
“小姐，你是來這裏旅游的嗎？”等紅燈的時候，司機大哥突然熱情地和她攀談起來。
“哦，我是來……”葉舒瑾遲疑了兩秒，倒不是被英語所難，只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對，我是來旅游的。”她心虛地笑笑。
要不然該怎麽講？說她作為國際奢侈品牌Lilian Rose的代言人來紐約參加時裝發布會？還在秀後的休息日瞞着經紀人、助理跑出來拜訪生殖醫院？
好在司機并沒有察覺到她的不自然，愈發熱情地給她介紹起周邊的景點。她也是真的去參觀過一些，兩人竟聊得津津有味，她的憂愁也在不知不覺間被沖淡了。
“這條路今天很堵，因為隔壁街區的路被封了。”大哥在緩慢的行駛中向她解釋道。
“诶，是有什麽活動嗎？”葉舒瑾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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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驕傲游行。你看，那些人都是去參加的。”
葉舒瑾看到一些衣着鮮豔、手舉彩虹旗的青年男女，一下子明白了他在說什麽。
這場為支持性少數群體而舉辦的年度慶典，她有在朋友圈看到過照片，但親眼所見還是第一次。換作平時，她未必會對這樣喧鬧的活動感興趣，可在這個時刻，或許是想到了自己和這個群體在某些方面相似的需求，又或許是被那種可以隐匿在人群中大聲呼喊的自由所誘惑，她毫不猶豫地向司機更改了目的地，提前下了車。
“美麗的小姐，要不要做免費的面部彩繪？”在街道的拐角，她被熱情洋溢的彩繪攤主攔住。
“好呀。”她摘下墨鏡，欣然接受了對方的好意，很快她的臉上就出現了一抹彩虹。
在這異國他鄉，能夠認出她的人本就不多，再加上臉上的這道“僞裝”，她便再也不顧忌自己女明星的形象了，在躁動的鼓點中和萬千的市民朋友們一起歡呼搖擺，看應接不暇的花車和方陣在街中央駛過，留下漫天的彩條飛舞。
不知過了多久，當她打算掏出手機拍一些影像留念的時候，才發現大事不好了。
她的手機竟然……既不在口袋裏，也不在包裏！
“難道是剛才游行的過程中擠掉了？被偷了？還是落在出租車上了？”她暗自思忖着。
很顯然，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很難再找回了。
心情就像豔陽天突降暴雨，把好端端走着的她淋成了落湯雞。
葉舒瑾怏怏地從人群中退讓出來，站在街邊的陰影裏思索起了對策。她剛才随着人流盲目地走動，現在已經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了，也不知道哪裏有車可坐。她突然有些後悔自己一時沖動在這陌生的城市裏亂跑，還為了掩人耳目沒有坐自家随行的專車……
事已至此，還是找個路人求助一下吧。
這樣想着的時候，她突然瞅見不遠處正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Lilian Rose的一家分店。游行的舉行并沒有影響沿街商鋪的營業，她便打算去店裏借部電話聯系一下助理西西，說不定還能坐下喝杯茶。
葉舒瑾的步伐一下子又輕盈起來。然而，到了店門口，卻又停住了。
——店鋪的櫥窗裏，她拍攝的包包廣告赫然而立，畫報裏的她妝容精致，表情倨傲，俨然一朵淩空盛放的高嶺之花。而玻璃反光中若隐若現的她本人，卻發絲淩亂，只化了淺淺淡妝，臉上的彩繪還因為出汗的緣故變得斑駁，實在是叫人很難把她和海報中的“女神”聯系到一起。
丢失的偶像包袱此刻又回來了一點……她随即轉移了目标，對準一個正要開門邁入店內的華人帥哥開口道：“你好，可不可以借我用一下手機？”
那帥哥轉過頭，眼神中有幾分詫異。
葉舒瑾心想也許是美籍華人聽不懂中文吧，便又用她那口音并不純正的英語問了一遍。
男人低笑了一聲，用純正的中文回答她：“可以，有什麽事嗎。”
葉舒瑾的眼神中流露出得救的喜悅，連忙解釋道：“我的手機丢了，現在不知道怎麽回去，所以想借你的手機打個電話。”
男人了然地點點頭，沒有再多問什麽，從口袋裏拿出手機，解好鎖遞給她。
葉舒瑾打開撥號鍵，卻在這兒又犯了難。
西西和姚姐的國內號碼她勉強還有印象，但這兩天她們用的是美國電話卡，她怎麽可能背得出號碼啊！
看來只能給酒店打個電話，請前臺轉接一下了。
她尴尬地沖對面的人笑笑：“不好意思啊，我看一下酒店的聯系電話。”說着從包裏翻找出裝有房間門卡的紙套，照着上面印有的聯系方式往手機裏輸入。
一旁沉默寡言的男人這時卻開口了：“我也住這家酒店，不介意的話，可以坐我的車回去。”
明明是善良熱心的提議，但他的語氣卻是淡漠的。
葉舒瑾看着他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孔，對于這份好意并不是很敢接收。——萬一他只是借口同路來騙財騙色呢？等到上了賊船，想跑可就晚了！
“呃，這怎麽好意思……”她的大腦飛速運轉着，很快就想到了一個精妙絕倫的理由：“你女朋友知道了會生氣的，你看你肯定是來給她買包的吧！”
“這位小姐，你的聯想力還真是豐富。”對方直視着她，嘴角隐隐有一絲笑意，“很可惜，讓你失望了，我是來給我母親挑選禮物的。”
“哦，是嗎……”葉舒瑾敗下陣來。
接着，對方像是看穿了她真正的心思一般，從皮夾裏抽出一張名片遞給她：“如果你不相信我，那就算了，畢竟是你有求于我。”
微微有些粗砺的藏藍色卡片上，銀白色的字體躍然入目：陸晏雲。雲謙資本創始人/CEO。
“真是年輕有為呀。”葉舒瑾在心裏暗暗感嘆。
她雖然不了解這家公司，但也認定了這位陸先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便安心地成了他臨時的“小跟班”，不光陪着他進去買包，還自作主張地給他推薦了适合媽媽輩用的新款。
陸晏雲雖然對于這個女人進到室內反而戴上墨鏡的行為感到不解，但還是聽從她的眼光，速戰速決地買好了禮物。
采購完畢，兩人步行來到停車的位置。陸晏雲已經坐進車裏系上了安全帶，葉舒瑾還站在外面猶豫着：坐副駕駛嗎？會不會太親密了？可是坐後面也很奇怪，又不是搭的士……
副駕的車窗緩緩落下，低沉的嗓音幽幽地傳來：“怎麽，還要我幫你開車門？”
“我不是那個意思……”葉舒瑾沒好氣地回答道，順勢坐進了他身旁的位子。
車子拐入主幹道，窗外是一片車水馬龍的光景，而車內的氛圍卻安靜得可怕。葉舒瑾偏偏丢了手機，沒辦法通過玩手機來緩解尴尬。車子在紅燈前停下時，她鼓起勇氣試着打破沉默：“那個……陸總，你的車真不錯。”
“客戶公司借的。”陸晏雲毫不留情地終結了她剛要開啓的話題。
不過，他說得也有道理，一個住在酒店的人，怎麽會在這兒有自己的車？是她大意了……
“噢，你是來出差的吧。”她努力繼續着這段談話。
“嗯。”對方似乎一個字都不想多答。
“那……你怎麽會有美國的駕照？”
“以前在這裏上學。”
“哦。”葉舒瑾點點頭，沒有再追問他上的是什麽學校，畢竟人家沒有主動分享的意思，她也不是那麽不識趣的人。
片刻的靜默過後，陸晏雲仿佛是意識到了自己剛才表現得太過冷漠，将功贖罪般從儲物槽裏取出一瓶未拆封的礦泉水遞給她：“喝點水吧。”
正漫無目的地欣賞着窗外風景的女孩受寵若驚地轉過頭來看向他。他不自覺地躲開視線，臉上仍是那一副冷若冰霜、不以為意的樣子，但葉舒瑾卻覺得，這車內凝結的空氣一下子暖和了許多。
“你怎麽知道我渴了？”她笑盈盈地從他的手裏接過水瓶，擰開蓋子連喝了好幾口。
随後，她靈機一動地提議道：“要不要放點音樂？”
“自己調。”他一手握着方向盤，一手按開了車載廣播。
不知道是哪個電臺，此刻正在播放一首充滿夏日氣息的情歌：
《Summer Is for Falling in Lov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