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祭神驅鬼

祭神驅鬼

眼看那人越來越近,閻焱屏住呼吸,她左手背到腰後,悄悄攢起一團冥火。如果是鬼,那麽直接打飛,如果是人那麽……正想着,那戴面具的在門扉前一米止住,再不上前,小閻王透過那雙弦月眼睛與對方對視。黑黢黢的遮擋下是一雙有些熟悉的眼眸。閻焱散去竄起的冥火。是人,不可傷害。

那人頓了頓轉身離去,閻焱松口氣,照理說她不會被發現。畢竟從出了壽衣店的那一刻她便斂了氣息,在凡人眼裏她是一個普通到再普通不過的女孩。在鬼怪眼裏她就是空氣。除非近在咫尺不然她不會暴露。

那人回到房間中心,繼續扭動着身體,手上的龍旗時不時擺弄一番。那人開始繞着紅白蠟燭圍成的圈轉動。厚重的長袍越過幾簇燃燒的蠟燭,而後又躍回。搖頭晃腦的,兩步一搖,一搖三擺。

屋內傳來咿咿呀呀的詭異歌聲,些許是咒語,又或者是祈福。那人兩手舉起,擡頭望天。那雪白的脖頸暴露閻焱眼中,沒有喉結突起,是個女人!閻焱大腦飛快轉動,企圖在回憶中尋找一雙能與那面具下眼睛對上的人。

片刻,閻焱歪頭将自己從頭腦風暴中解救,她兩手叉腰,嘆口氣,心想:“誰啊,那雙眼睛是誰?我來人間也沒有幾天哪認識多少人?最重要的是,她唱得好難聽啊!”

或許是一曲終了,嘔啞嘲哳的聲音終于結束。閻焱屏氣凝神再次将所有視線聚焦在那人身上。只見那人一手撩起大紅色的衣袖,又不知從何處摸出一把匕首。

等等匕首?拿這做甚?閻焱心中納悶,況且這是水果刀吧。之前王笑嫣曾拿過一模一樣的刀為她削過水果。

疑惑間,一股甜膩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霸道地湧入鼻腔。閻焱心中一顫,那女人将自己右手小臂劃開,閻焱隐隐約約看到刀痕下露出森森白骨。

看到這,閻焱的心猛地一揪,她握住自己的右手,仿佛那把刀刺在自己自己手上。她倒吸一口涼氣,她驚嘆:“看着都疼!”

在地府中也不乏缺胳膊斷腿,受到懲罰的鬼怪,那些閻焱早已看膩。只是現如今一個凡人在她面前自殘啊,還是用一把不鋒利的水果刀,這該是用了多大的力氣,下定多堅定的決心才将自己的手臂幾乎劃穿。

那個女人控制着手臂,有規律将傷口上的血滴落土地。血滴落地被地上的塵埃染髒,失了嬌豔的血色,她便緊抓着傷口擠出血液,多滴幾滴。就這樣她花了很久,地上終于出現一個圖案。末了,女人雙膝跪地,雙手顫抖地舉過頭頂,仰頭望天。失學過多帶來的乏力讓她止不住地顫抖,但她還是倔強地保持靜止。

那女人像是僵硬的石像一動不動,如果不是她潺潺流血的右臂,閻焱真要當她是個死人了。

沒來由的一股陰風吹過,好似什麽東西自房頂落下,徑直落在女人身上。閻焱雙眉緊蹙,這是在請鬼上身?轉念一想她便否定了自己,她低頭看看自己,還是自己的身體。“為什麽我沒事,明明我離她最近啊,我沒聽到召喚讓我上身啊?這請鬼不講究個先來後到?”

鬼附身後,女人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她雙手環住自我,瑟瑟發抖。忽而她展臂轉了一圈,大幅度的轉動帶動衣尾不偏不倚打翻周邊幾個白色蠟燭。

閻焱看着她将自己陣法破了,不,确切來說不是破而是轉變陣法,要說剛才的是請鬼陣,那麽現在将生門上的白蠟燭熄滅後,這陣便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變成鎮壓鬼怪之陣。她驚嘆:“這陣設的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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蠟燭滾至牆邊,火舌肆虐地咬死在老舊的木板牆面,化作千萬條火蛇逆流而上。不過片刻,火焰将搖搖欲墜的破舊木屋吞在腹中。被迫開啓天窗的屋頂更是掉落幾根木塊,落在火焰上助燃。

火焰争先恐後地跳上那女人的長袖,随着紅色衣料一起歡舞。火焰撕咬衣衫,露出內裏的雪白皮膚。在火焰的侵蝕下,那女人左手環膝在地上痛苦地掙紮,右臂上的鮮血已然染紅大半個地面。

見到火焰的那一刻,閻焱飛快戴上随身墨鏡,合攏雙手。屋內火苗一蹿三尺高,閻焱默默感嘆:“哇,好大的火啊。”忽地她意識到:“救人要緊!”

她當即要沖進烈火,下一刻她的雙腳釘在門前。閻焱望天皺眉,思索再三,雙手一撐,打開一個結界。這樣裏面發生的事外面的人看不見,裏面再怎麽危險也不會影響外界。

這結界雖好只是有個缺點,結界籠罩之處便是一片空白。試想,你在天上看着地上有一塊純白缺失的地塊你是否會起疑?只是眼下救人,也顧不了那麽多。

閻焱沖進去,背起女人就要出去。一步兩步,背後的女人也不吵不鬧。三步四步,忽地耳後傳來咯咯笑聲,“想我了嗎?”這詭異一問,吓得閻焱一個激靈,她幾乎要扔下女人,撒腿就跑。這聲音妖媚,蠱惑,最重要的是,和她的聲音極像,聽得她心裏毛毛的。

閻焱問:“姑娘,你醒了?”

沒等來回答,豈料那女人一手撫她的臉龐,潮濕的液體敷上她的右臉龐,膩味的鮮血湧入鼻腔。閻焱先是一驚,随後淡然地想:“幸好你遇到的是我,要是西邊那些尖牙玩意指不定把你吸成人幹。”這味道刺激到她,她又嗅了幾下,腦海靈光乍現,這味道和之前桃木窗戶上的很像,只是不如那個好聞,摻雜了些雜質,沒有那麽純粹。

那女人動作更大膽,染血的那手攬過閻焱脖頸向後拉,閻焱被扼住脖子,一時有些難看,試探地問:“逢姑娘是你嗎?”

不料這一問,把背上這人惹惱了,她怒斥:“你真的把我忘了嗎?”

閻焱不解,怎得一副怨婦模樣的,“我好像沒惹過什麽鬼吧?人也沒有吧?不管人間還是地府本王都在兢兢業業的做事。”

那人從後伸出雙手攬住她脖頸,變得柔聲細語起來:“焱,你忘了嗎,是我啊。”雖說是細語,只是後面聲音冷得可怕,閻焱一個原地站軍姿,好似什麽人給了她一棍。她二話不說将女人從身上一個過肩摔扔出,不偏不倚地扔回火焰中心。她戒備地向後退去,一面捏決加強結界。心道:“剛才加結界簡直是正确到不能再正确的決定,眼前女人內裏的鬼若是被天庭看見,指不定又要鬧出什麽亂子。”

從始至終可沒有人會單叫她名,就連娘親都沒有這麽叫過她。只有一個人會這麽叫她,這個鬼就是另一個閻焱。自從娘親死後,閻焱不堪忍受喪母之痛,生生地将自我一分為二,一半理性,一半感性。現如今這個身軀便是理性。說來很可笑,每天看起來沒心沒肺的傻瓜是理性的化身,但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她便是理性。

一根朽木落下,正正好打在女人面具上,面具脫落露出那張因為狂笑扭曲的臉。原本人畜無害的臉龐夾雜着鋪天蓋的怨氣,她肆意大笑,眼底無笑,雙眼直勾勾地咬死閻焱。

看到這張臉,閻焱當即揮手将女人紅衣上的火焰熄滅。她便是前幾天見過的逢風生,只是這張臉上沒了甜美,只有詭異笑顏。一瞬間閻焱恍惚地以為,那彎成弦樂的面具還沒有從她臉上脫落,不然她怎麽會一直笑。

身上的火焰熄滅後,紅衣女人衣衫淩亂,紅袍到處都是燒焦的痕跡。她頭發散亂,嘴唇鮮紅欲滴,她胡扯發絲大叫:“焱,你又忘了我!你怎又抛下我一個人忍受折磨?”

閻焱依舊沒有上前半步,她幽幽地回:“我記得你,炎,我至死都忘不了你。”

聽到這樣的回答,那人拍拍手,冷冷質問:“好好好,你既沒忘我,也不來尋我,當真要我一人将所有苦難承受?”

閻焱不答自顧自地命令她:“炎你出來,你在凡人的身體中,我看不到。”

火中人歪頭以表不解,而後她面容失控,一手扶額仰天大笑:“我忘了哈哈哈。”她譏諷着:“你這蠢貨早把生死眼剜了去。你要我出來,我偏不,我好容易才找到這般近似你身體的人類,我怎能不據為己有?”

“我殺死逢春生得以近她的身,她竟然不知死活地請我上身。”火中,她皺眉,面容悲傷又憤怒,卻又在哈哈大笑。

閻焱知道,悲憤的是風生,狂笑的是炎。

和閻王相似的身體,不是至純,就是至陰之軀。風生就是前者,作為閻焱親傳徒弟春生的孫女,她在春生的保護下長大,沒有鬼怪能近身,故而她的身體至純,血液香甜。而閻王卻是至陰的身體,在人間找個壞事做盡陰氣能和閻王相提并論的凡人當真不好找。于是炎便看中了風生,春生為了自己孫女,決定犧牲自己除了她,只不過失敗告終。

只不過閻焱還是漏了一點,炎是先找上春生的,因為她的身上有閻焱的氣息。之後她驚訝的發現至純之體的風生。追根究底還是她害了這一家子,炎是她分離出的,春生是她教授的,氣息是她無意留下的。

面前的鬼還在肆意狂笑:“來啊!将我祓除。不對,瞧我又忘了你沒了眼睛,你甚至不能摘下那黑色玩意直視火焰,也不能見我身将我驅逐。”

聞言閻焱咧嘴一笑:“是嗎我覺得還挺帥的呢。”說完她擺了一個很酷的姿勢。

“你在做甚?”

“凡人電視裏的英雄都是這麽變身的。”來到凡間的這些天,閻焱就被這些帥氣的英雄狠狠吸引。

炎一臉嫌棄:“……神經。”

閻焱回:“你罵我就是罵你自己,略略略。”

炎冷冷地盯死閻焱,說:“裝得久了,真的覺得自己沒心沒肺嗎?你本我是何模樣我與你都一清二楚。”

閻焱斂了笑,眼神淩厲俯視女人,她弓腰成戒備姿勢,一動不動,說:“也許這便是我想成為的模樣。”她質問:“你這些年到底殺了多少人才成為千面?我都快記不清你了。”

閻焱的話惹得炎一笑,她戳戳逢風生的嬰兒肥臉蛋,問:“記不清的是我這張臉,還是你本來的模樣?嗯?”

炎眼眸彎彎,眼底散去些許寒冷,閻焱以為她真的在笑。

下一秒,女人身形一怔,她抽出袖中刀,眼神漠然地舉起刀刺向自己的咽喉,在兩人還沒反應過來之時便抹了脖子。力道之重,頭顱幾乎從肩上掉落。女人瞪大雙眼,布滿血絲的雙眼滿是疑惑,她就重重落在塵土之上。

她倒在血泊中,火猛然增漲迅速逼近她身,又肆虐地爬上她的衣裝,意圖吞噬她。她如野火中的小草,岌岌可危,脆弱不堪。火越燒越旺,女人的臉上開始變得恬靜,她微笑。如果這時還能說話,她一臉得意地笑着說:“千面和我死在一起吧。”這個惡鬼殺了她的奶奶!什麽請鬼上身,不,她在祭神驅鬼!休想從她身上離開,千面會随着她的死亡徹底消失!

随她落地,一抹漆黑的影子掙紮着出來。閻焱眼疾手快抓住她:“你跑不掉了。”

“快帶我出來!”炎突然瘋了似的叫嚣着,“快啊,再不快就來不及了!”全無了剛才的嚣張跋扈。

女人躺在土地上死死盯住閻焱,眼中流出請求,她在說:“別把它從我身上拿出去。”

閻焱移開視線不忍看她,一把将千面抽出。說巧不巧失聯已久的傳音突然接通,閻焱耳邊傳來白無常聲音:“大王,我來了。”

閻焱大喜,“謝哥快,千面交于你,這女孩快不行了我要快些救她!對了,謝哥你有法子把這火滅了嗎,從剛才起我便滅不了這火。”

話音剛落,白無常從地底浮現。他接過黑氣,一揮手便将火焰盡數撲滅,說:“大王沒用的,就讓這姑娘去了吧。”

閻焱手中湧出幽幽綠光,灑滿女人全身。“還未試過怎知不行?我已将千面從她身上剔除,她還有活下去的機會!”

白無常接着勸:“她是下一任白無常。”

閻焱回:“那又如何?我絕不會眼睜睜看着她去死。”她吼着:“耗費靈力又如何?被天上那些混帳看到又如何?給本王活!”

刺眼的綠色幽光貫穿加固的結界,直沖雲霄。一股沉重深厚的法力悄然扶持着她,默默助她将女孩救活。

“還不行,這畢竟不是治療的法術,她現在只是強行動用閻王之力減少女孩回到地府的時間。”閻焱暗自着急。在那無形又龐大法力的加持下,一抹輕柔溫暖的橘紅色火焰從她掌心傳來,她怔怔地望着越來越大的火焰,喃喃自語:“涅槃之火?”

白無常手中的炎突然來了精神,她尖叫着:“焱快來,快救救我,用涅槃之火重鑄我的身軀!”

逢風生自火焰中重生,曾經的傷痕成為她身上的烙印死死釘在她的脖頸。一縷清風吹過,輕輕撫摸她的脖頸想要為她拂去傷痛。

她坐起身子,閻焱立即收了法力,笑問:“感覺如何?”她又問:“你好逢風生,你願意當我的白無常嗎?”

逢春生張口尚未出聲,一道天雷劈下。夜色中閃出兩道亮光,兩個身披戰甲,手持長矛的人自轟鳴天雷下走出,他們徑直來到閻焱面前,厲聲喝道:“汝當為自己所作所為做個解釋!請随我等上天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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