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李存延01

李存延01

李存延是那種從小就被誇聰明、別人家孩子的人。

她喜歡穿着紅色的毛衣,到圖書館借一本懸疑小說,坐在公園的白色長椅之上,安靜地看一下午。

李存延幾乎都不需要學什麽,課本發下來的時候,她随便翻翻,一天看完就大致不差地學會了。

她不明白,這麽簡單的東西怎麽都要學一個學期。

別的小朋友扳着手指數15加9等于幾的時候,李存延就已經能心算出三位數乘三位數等于多少了。

而且她記憶力也特別好,看的東西都不會忘,給她一篇課文,她瞄過兩遍,就能流利地背出來了。

而且你要問她關于文章主旨大意之類的問題,李存延也能給你講得頭頭是道。

大人們都為這個小孩所表現的天賦驚訝到。

李存延還喜歡彈鋼琴,因為她看過一本兒童小說,好像是格洛麗絲寫的,《為大海彈鋼琴的少年》。

她覺得很浪漫,很喜歡,便去學了。

她學得也很不錯,老師看她的手指,說:“你就是天生為彈鋼琴而生的。”

新年,親戚們笑要李存延表演的時候,李存延指揮着幾個大人搬來她的鋼琴。

李存延還很高興自己有除了老師鄰居和媽媽以外的聽衆。

李存延表演的時候,要求每個人都不許亂動,不許交頭接耳,好認認真真地傾聽。

這些大人還調笑着說:“還怪嚴肅的,好好好,我們不亂動,不交頭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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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話雖是這麽說,眼神還是忍不住亂飄,剛想趁李存延投入找別人說一兩句話,就被李存延捕捉到,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這麽一盯,什麽欲望都消散了。

後來親戚們都不故意說要讓李存延表演才藝的事了。

李存延對此感到很遺憾,當她剛想提出什麽,那些親戚們就宛如看見老鷹的雞,眼神銳利又警惕地盯着李存延。

“不用了,不用了,節日就應該輕輕松松,随便聊點什麽,不要讓孩子們受罪了。”

然後她們依舊聊着賺錢、經營店鋪和某個政壇大佬的花邊新聞。

李存延也是從這知道,這些大人都是無趣的大人。

這樣的事情應當平日裏關注,現在是一家人團聚的日子,但她們卻在炫耀。

李存延感到無趣。

李存延也嘗試過和同齡人交朋友。

可她們要不喜歡玩泥巴,堆積木半天都堆不成什麽模樣,要不就是天天上課外班。

她們聊的話題,李存延都沒什麽興趣,李存延感興趣的,她們也不太懂。

所以就玩不到一起。

李存延看到別人都有朋友,也嘗試着去找朋友。

有一段時間,李存延對畫作感興趣,所以當媽媽的朋友,大畫家秋格準備在麟城藝術館舉辦一場主題是“追尋與歸途”的畫展的時候,李存延也要來了一張門票。

李存延是這個時候認識露露的。

露露,喜歡穿黃色和綠色的衣服,搭配寬松牛仔褲,笑起來明媚又燦烈,左邊會有一個梨渦,右邊的卻不明顯。

露露,全名趙朝露,在城東讀初二,畫展主人的女兒,聽媽媽說,露露很喜歡搞音樂。

還是什麽搖滾,和幾個不良少年一起弄了個樂隊,露露當吉它手。

李存延本來是不想和趙朝露交朋友的,可是她主動走過來,歪歪頭看她,嘴角的梨渦很可愛。

“你好啊,你是李阿姨的女兒嗎?”

李存延說:“是的。”

“你有什麽事嗎?”

“你不覺得這很無聊嗎?”

李存延說:“還好。”

“我們出去吧!”趙朝露突然說。

李存延無所謂,但趙朝露這個樣子引起了她的一些興趣,所以她說:“那好啊。”

李存延在城西讀初二,她連跳了三級,所以要比還在城東讀初一的趙朝露小那麽四歲。

個頭嘛,也要比她矮一個頭。

趙朝露和李存延一前一後,沒有牽手走。

“我帶你去看,後面有一片花海。”

花海前有一個巨大的廣告牌,廣告牌上寫着——生活不是廣告。

“這種花叫勿忘我。”趙朝露說。

一朵朵淺藍色的五瓣花,中間是有一個小洞的白色或者黃色圓圈,它們挨在一起,在風中互相依靠着。

“你知道勿忘我為什麽又叫勿忘我嗎?”趙朝露又問。

“我知道,但我覺得那個故事很無聊。”李存延說。

“那我們來編一個好玩的故事吧。”趙朝露建議,“剛好沒事做。”

李存延笑了,她這一笑,真好像勿忘我開花了。

趙朝露瞧着她嘴角的笑,有些驚奇:“你笑了,我還以為你不會笑呢。”

“哦,”李存延收斂起笑意,她說,“随便笑笑的。”

“有趣!”趙朝露覺得随便笑笑這個說法有點意思,“那我也就随便說說了。”

“可是,”她嘟囔着,“随便說說這個說法就沒那麽有趣了。”

“因為很平常。”李存延指出來。

“沒錯!”趙朝露肯定。

“要不我跟你彈吉它吧。”她又說,“你也可以來唱歌。”

“你忘記編故事的事了。”李存延點出這個事。

“好吧。”趙朝露說,“其實也無所謂了。”

“那我來編吧。”李存延說。

“好,你來。”趙朝露看向遠處的勿忘我,天空是蔚藍色的。

“勿忘我不是一個悲傷的故事,”李存延說,“這是個執着的故事。”

“嗯嗯,你說,怎麽個執着法。”趙朝露剛開始還不以為意。

“我其實連一株草都不是,我只是一點不起眼的苔藓。”

“我只有和所有其它苔藓站在一起的時候,才會被其她人注意到。”

“可是我想只有我一個苔藓的時候,就被注意到。”

“然後莉莉絲來到了我面前,她聽到了我的呼喚。”

“她詢問了我的煩惱,我說,我想要變得起眼。”

“莉莉絲告訴我,出逃是要有代價的。”

“我問她怎麽知道,然後我又說,我願意承擔。”

“那好吧,她這樣說,然後問我,想要怎麽變得起眼呢?”

“我看到人們都很欣賞花,每到玫瑰那裏,她們都要駐足。”

“我也要變成花。”

“然後我就變成了花,在苔藓之中,很起眼。”

李存延沒繼續說下去了,趙朝露問:“然後呢?在一片苔藓之中,出現那麽一朵花,應該會危險吧。”

李存延點點頭,“就是你想的這樣,成片的苔藓沒有滅亡,只有變成小花的苔藓被人類抓走了。”

“這好像跟執着沒有關系。”趙朝露點評。

“有點,”李存延堅持,“苔藓即使知道在一片苔藓之中變成小花危險,也要執着于勿忘我。”

“聽起來有點蠢。”趙朝露說。

“也許吧。”李存延問她,“要是你會怎麽辦呢?”

“我?”趙朝露思考了一會,說,“那我也不要做苔藓,更不會做苔藓之中的小花。但我要變成一把劍,一把刀,我要刺入所有人的胸口,我要給她們心髒刺痛。”

“這才是真正的勿忘我。”

趙朝露這樣說,然後笑了起來,在風中,在花海前,在廣告牌下,笑了起來。

左邊梨渦深深,右邊卻見不到。

李存延被趙朝露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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