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給的橙子
他給的橙子
考地理的前一天晚上，趙葉做好了最後的複習準備。
第二天，上午要考兩門，第一門生物，第二門地理。
趙葉的那個考場，生物考試的監考老師是江時衍。
生物考試結束時，江時衍正在整理收上來的答題卡，面容平靜，走之前他提醒道：“下一場考試是地理考試，大家注意分配做題時間。”
趙葉看着江時衍，以為他已經說完就要離開，便緩緩地垂下了眼睛。
但是沒想到，江時衍頓了一秒，留下一個詞語：“加油。”
聽到這句話，趙葉極快的将視線再次擡起，果不其然，對上了江時衍的目光。
看見江時衍正對着她笑，趙葉的目光下意識閃躲。
這句話，是專門說給她聽的嗎？
專門，說給她聽？
專門說給她聽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當趙葉激動到愣神時，江時拿着試卷袋走出了考場，班上的同學們紛紛走出考場，各做各的事。
趙葉在激動之餘，還不忘了下一場考試是地理，找出了地理書出來“抱佛腳”。
宋雨佳知道趙葉的考場，随便拿了地理書就竄到趙葉的考場，悄咪咪跑到趙葉旁邊，趁其不備突然放大聲音：“嘿！”
趙葉被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語畢，擡手就要去掐她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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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你臉好紅啊！”宋雨佳伸手去捏她的臉，“你也太可愛了吧！誰看了不想掐一下！”
小姑娘的臉本來就白，剛剛聽見了帶着微笑的“加油”，不禁泛上紅暈，白裏透紅像是飽脹了水一般，看起來感覺十分可愛。
趙葉打掉她的手，開玩笑般地反駁：“我哪有！”
“你明明就有！”
“沒有！”
“我說有就有！”
“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宋雨佳打心眼兒裏覺得可愛，要不是自己是個女的，她就把趙葉偷回家了。
趙葉捧着地理書，強裝鎮定：“好啦，看會兒書，要考試了。”
宋雨佳搬了個板凳坐在趙葉旁邊，終于認真看了會兒書。
估摸着快要到考試時間，宋雨佳把板凳搬回去，快速地返回了自己的考場。
拿到地理試卷的時候，趙葉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下來，前後浏覽了一番，做了個深呼吸，開始答題。
後面的填空題沒有多大的難度，但是前面的選擇題有很多趙葉都雲裏霧裏，想改答案又怕改錯。
高一的時候，選擇題是占大部分的。一份地理試卷，選擇題一共有三十五道，共計七十分。
選擇題答得好，即使後面的填空題答得沒有選擇題好，總分也不會太低。但是選擇題答不好，總分就一定不會高。
趙葉焦慮到無意識的摳指甲，最終，試卷在不甘和焦慮被收走。
所有考試結束的那天晚自習，大家都在對答案。
英語和生物的答案出來了，大家都抱着試卷在批改、估分，耳邊不斷傳來筆尖劃過試卷的“唰唰”聲。
趙葉對了幾條，畫上勾，恹恹的趴在桌上，眼神空洞，滿腦子都是“地理考砸了怎麽辦”。
宋雨佳對完英語，無意識的側頭看了一眼趙葉，見她趴在桌上，沒有要對答案的意思，詫異道：“葉子，你對完了嗎？”
“沒有。”趙葉搖頭，聲音很低，甚至還帶了點低啞，頭靠在試卷上，“我不想對……”
宋雨佳湊近，看見試卷上沒有什麽紅筆批改的筆跡：“怎麽了？沒考好嗎？”
“不是。”趙葉的手忍不住收緊，眼眶邊緣有點發紅，聲音打着顫，“就是感覺地理沒考好……有點難受……”
宋雨佳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像是什麽大事被解決了一樣，“嗨呀”一聲：“成績還沒出來呢，你這麽擔心幹嘛，你還不知道你考多少分呢，說不定你就考的很好呀！”
“可是…我寫卷子的時候就有好多題不确定，糾結的太久了，時間到最後還有些緊張……”趙葉鼓着嘴，像一只委屈的貓咪，整個人蜷縮在桌面上。
宋雨佳嘗試着寬慰她，像給小動物順毛一樣輕輕的撫着她的頭：“哎呀，就算沒考好，下次還有機會，再努力嘛！”
宋雨佳不可能和此刻的趙葉感同身受，但是她可以看出來趙葉真的很傷心。
趙葉垂着眼，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一層水霧就在她的眼睛裏打轉。
不同于之前，現在的趙葉感到有愧疚感盤桓在心頭，最終無力的降落，壓的趙葉心裏一陣一陣的抽痛。
宋雨佳看着趙葉，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好嘗試着轉移話題：“葉子，我來幫你對答案，看你英語考的怎麽樣，好不？”
“嗯。”趙葉有氣無力的發出一個單音節。
大概十分鐘後，宋雨佳合計了一下分數，接着像報喜訊一般：“葉子，你好厲害呀！這次試卷這麽難，但是除了作文你現在只扣了十六分！你這次要逆襲了！”
換作平時，趙葉恨不得從亞洲炫耀到北冰洋，但是今天，趙葉只是勉強的擠出一個微笑，然後接過了自己的卷子，接着就是一陣沉默。
下課，趙葉一個人慢慢悠悠的去了江時衍的辦公室。
推開門，趙葉空空的喊了一聲“報告”。
辦公室裏的燈開着，甚至有些老師的電腦屏幕還亮着，但是辦公室裏一個老師也沒有。
趙葉四處環視了一下，确定沒人之後，不得已又轉過身離開。
剛走了沒幾步，碰見了地理課代表。
“老師在嗎？”地理課代表知道趙葉是來找江時衍的，看見她從辦公室裏出來，順口一問。
趙葉搖搖頭：“不在，你找他嗎？”
“對，我來看看能不能要到地理答案。”他說着就進了辦公室。
可能是出于好奇，也有可能是不死心，趙葉還是跟了上去。
地理課代表掃視了一下江時衍的辦公桌，上面沒有答案，于是起身便準備離開。
趙葉發現桌上有一份月考的地理原卷，已經被人寫過了，叫住地理課代表，指了指它：“這個不是答案嗎？”
已經準備離開的地理課代表又折返回來，拿起那份試卷翻了翻：“不是吧，這個應該是老師自己寫的。”
“老師自己寫的不就是答案嗎？”趙葉的臉上沒什麽多餘的情緒，反問道。
“說的也是。”他正要拿起那份試卷帶回班上，趙葉攔住了他。
“算了吧，別亂動老師的東西。”語氣冷靜、溫暾。
待他走後，趙葉留下來多看了兩眼。如果真的是正确答案的話，她已經看到自己的不少錯題了。
趙葉抿了抿嘴，把試卷放回原處，沉默着回到了班級。
第二天，太陽一如既往的溫暖。趙葉照常帶着練習來到辦公室。
江時衍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襯得他的側臉更加精致，眉眼沉靜。
待趙葉靠近，她才發現他在用手機改月考地理考試的答題卡。
像往常一樣，江時衍正在看題目。
趁着這個空檔，趙葉悻悻開口，聲音裏摻雜着強烈的自責和內疚：“對不起老師，我這次考試可能考不好了。”
江時衍對于趙葉突如其來的道歉有些手足無措，愣怔了半秒，他擡頭，眼睛是一如既往的溫和，鼻間輕輕的呼出了一口氣，同時抿着嘴微微勾起了唇角，帶着發自內心的欣慰和安慰：“沒事，這次試卷出的比較難。”
話音剛落的那一瞬間，趙葉就感覺自己的鼻子酸酸的，眼睛開始不由自主的發燙，眼淚不受控制的溢出，塞滿了眼眶，她好想哭。
用盡全身的力氣收住眼淚，趙葉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她想讓江老師快點講完，再這樣下去，她恐怕就控制不住了。
講完後，趙葉像往常一樣說了“老師再見”，轉身的那一霎那，眼淚因為重力的作用，掉了下來。
江時衍看着小姑娘有點着急的步伐，低了低眸，其實他看見了她眼睛裏蓄滿的淚水。
宋雨佳正站在門外等她，趙葉一出門，就将整個身子都撲到了宋雨佳懷裏。
宋雨佳被突如其來的沖擊力撞的往後踉跄了一步，順勢抱住趙葉。
還沒弄清楚是什麽情況，下一秒，趙葉的哭聲低沉的響在她耳邊，可以聽出，趙葉是用力壓住了聲音哭的。
趙葉柔順的黑發貼着宋雨佳的臉，宋雨佳不停的拍打着趙葉的後背：“沒關系沒關系，沒事的啊。”
江老師習慣性的溫柔，在這一刻對于趙葉來說，是無盡的愧疚和不安。
哪怕是一頓劈頭蓋臉的痛罵，也比現在要好的多。
未知的結果，推搡着她走入一個壓力的深淵。
江老師對她的鼓勵，一遍又一遍的回放在她的腦海裏，自責與內疚，随之張牙舞爪的向她狂奔而來。
她不知道自己的努力和成績成不成正比，江老師一次次的鼓勵，會不會就被不争氣的她白白的打了水漂。
片刻，宋雨佳就感到自己的肩膀濕了一片。
回到班上，大家都在瘋鬧，趙葉捂住臉，趴在桌子上無聲的哭泣着，耳畔一陣模糊的噪音。
下午，有小道消息說地理成績出來了，一大部分同學全都跑到江時衍那裏看成績了。
趙葉慢吞吞的跟着宋雨佳順着人流也去了江時衍辦公室。
去得有點慢，到了辦公室的時候，江時衍的身邊已經圍了一群的人。
趙葉和宋雨佳站在一大堆人之後，根本什麽都看不見。
有個男生看見趙葉，故意挑起事端，大聲嚷嚷道：“看看趙葉考了多少。”
江時衍很清楚的聽見了這句話，但是并沒有理睬，仿佛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一般繼續正常地翻動着排名表，并沒有刻意在哪裏停頓或放慢速度。
宋雨佳太陽穴一跳，反應速度極快，迅速的打了一下那個男生，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埋怨道：“趙葉考了多少分關你什麽事啊，管好你自己！”
一個小個子男生湊到第一排，在江時衍上下翻着排名表的時候迅速地捕捉了趙葉的名字，居然故意把趙葉的成績大聲吆喝了出來：“啊！我看見了！趙葉考了63分，排名13名！”
聞言，趙葉瞳孔放大，站在原地直直的看着前方，仿佛空氣凝固了一般，臉上的表情頓時僵住。
除了沉默就是沉默。
其他的同學之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覺得這樣大聲的把別人的成績報出來是種不尊重，都在紛紛表達自己的觀點。
“就這啊就這啊？天天學也不過就這嘛。”
“也不咋滴啊，我就随便學學都比她高……”
“還行吧，跟我差不多。”
“之前是誰還誇她是地理學家的，這牛皮都快吹上天了！”
“……”
江時衍的身邊圍的都是人，趙葉看不清他的臉。
耳邊都是嗡嗡聲，趙葉不知道誰在說話，都在說些什麽，“63分”和“排名13”這兩個詞彙不停地盤旋在腦海裏。
就在宋雨佳想要拉着趙葉離開的前一秒，江時衍突然站了起來。
他轉過身，正對着各位同學，包括趙葉。
周圍的聲音突然停下來，空氣裏多了一份壓迫感，大家都面面相觑不敢說話。
江時衍很平靜，和往日比多了一份嚴肅，認真的看着身邊的每一位同學，目光堅定，開口說道：“趙葉進步很大，是我們班進步最大的同學。”
“另外。”江時衍補充道，“大家只需要關注自己的成績就可以了，別人怎麽樣，都與你無關，把別人的成績作為論點，是很不禮貌的，你們是高中生了，這點道理應當明白。”
趙葉垂着的眸子微微擡起，看向眼前的江老師，那顆沉到谷底的心，仿佛被輕輕的戳了一下。
議論聲矮下去，到最後一片死寂。
趙葉微不可察的嘆了一口氣，拉着宋雨佳率先離開了。
拉着宋雨佳走出辦公室的時候，趙葉只記得，辦公室裏依舊沒有傳出任何聲響。
晚上，趙葉仿佛還是有心事，興致依舊提不上來。
宋雨佳看見趙葉難過，自己心裏也不太好受，撓了撓頭：“葉子，你還是不開心嗎？”
“心裏不知道為什麽還是有點過不去，總覺得這個分數有些難看。”趙葉簇着眉頭，“啧”了一下。
或許是對自己的期望太高，或者是覺得分數與自己的努力不等，趙葉總是覺得有點難過。
宋雨佳手裏把玩着一支筆，突然想起了什麽，提議道：“诶，要不你把你的卷子拿過去讓江老師幫你分析分析你錯在哪裏了，這樣找出原因來，下一次肯定能考高分。”
到了晚自習中途下課，趙葉拿着試卷去了，宋雨佳陪着她一起。
夜晚八點鐘的天空，藍的發黑，月亮彎在一側，黯淡無光，星星也消失不見，空氣有些薄涼。
趙葉到了門口，第一次覺得平時那麽容易邁進去的門檻那麽難再次走進去。
宋雨佳幫趙葉把門開了一個小縫，拍了拍她的肩膀，給她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趙葉吞咽了一下，呼了口氣，推開門進去。
辦公室裏只有江時衍一個人。
趙葉艱難的邁着步子，挪到江時衍旁邊，把試卷遞過去的時候，試卷發出的“嘩啦”聲讓她的心狂跳不止：“老師，你能……就是……幫我分析一下卷子嗎？”
平時痛痛快快一句話，末尾還要加上一個調皮的笑，今天卻無比艱難。
愧疚感作祟，讓趙葉失去了大大方方問題目的底氣。
江時衍很正常的接過那份試卷，認真的從第一題浏覽到最後一題，然後開始幫趙葉分析。
空蕩的辦公室裏，只有江時衍的聲音回響，他的側臉精致，白皙得像是在發光，工整的眉，直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唇一開一合，煞是好看。
分析結束之後，江時衍似乎是猜到了小姑娘的心思，他擡頭看看她，趙葉垂着頭，掩去臉上的那一份失落。
小姑娘向來都是沒心沒肺、古靈精怪的，每次來他這裏問題，都會帶着笑，他都能看見她的梨渦。
今天好像不一樣了。
“沒事。”江時衍安慰她，笑容輕輕的，清亮的雙眸映着滿室燈光，波光潋滟，熠熠生輝，“上次沒及格這次及格了進步很大，而且這次考試很難。”
趙葉喉嚨間哽了一下，點了點頭。
略微一秒鐘，江時衍又添了一句“沒事”，是寬她心的語氣。
這兩個字仿佛擊中了趙葉的淚腺，接着，兩滴亮晶晶的東西就砸在江時衍的辦公桌上，是她的淚水。
在趙葉覺得對不起江時衍的時候，江時衍發自內心的釋然，對她而言是無法承受的自我責怪。
趙葉一直有個執念在心中，江老師對她這麽關照，她應該努力成為他的驕傲，成為他的“得意門生”。
但是，江時衍代替她先原諒了自己，這讓她更覺得，自己是多不争氣。
江時衍看見趙葉的眼淚，愣了一下，頓時感覺手足無措，抽了兩張面紙遞給她：“沒事的，真的沒事的，先把眼淚擦擦。”
江時衍最見不得女孩子哭，如果女孩子在他面前哭了，他就會下意識覺得是不是自己哪裏做得不夠好，是不是自己哪裏有問題。
此時此刻，他有點手忙腳亂，不知道該怎麽辦。
趙葉吸吸鼻子，撥了一下遮住她視線的劉海，接過紙巾說了句“謝謝老師”，可是臉上的眼淚怎麽也擦不幹。
“別哭，有進步就很好了。”江時衍把聲音放的不能再軟，像是在哄小孩子。
待趙葉收住眼淚，江時衍依舊溫和的看着她，小姑娘小聲的抽噎着，眼睛紅紅的，輕輕咬着唇。
像是胡蘿蔔被偷走的兔子。
這不，看不見的兔耳朵又耷拉下來了。
“不要有負擔，有不會的再來啊。”江時衍仰着頭，看着站在自己旁邊的趙葉，綻開了笑。
趙葉心裏，緩緩地落下千朵萬朵陽光，極盡溫柔。
這次月考過後，趙葉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她覺得自己沒考好，就有點愧疚，有點不敢問題目了。
可是江時衍告訴她。
沒關系，你不用有負擔。
你進步很大，值得被表揚，也值得被肯定。
而我依舊會像原來那樣，盡我所能幫助你。
你不用怕。
出辦公室的時候，趙葉感到十分平靜，甚至還有一些釋然過後的輕松雀躍。
看見趙葉出來，宋雨佳趕忙湊上前去：“怎麽樣？”
“挺好的挺好的。”
看着趙葉好像又回到原來沒心沒肺的樣子，宋雨佳也稍稍放了心，沖上去攬住她的肩，揮了揮手：“不許再難過了啊，明天我請你喝椰子汁！”
“真的嗎？”趙葉很驚喜，聞言，她緊緊抱住宋雨佳，“你太好了吧！”
宋雨佳的臉被迫和趙葉的貼在一起，她撇着嘴，暗自腹诽道，江老師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前後不到十分鐘，趙葉就又變回原來的趙葉了。
再對比一下，之前自己勸了那麽多，也沒見有一點效果。
現在的宋雨佳恨不得剛剛隔牆有耳，好從江時衍那裏搜刮到一些秘籍法寶。
确實是有法寶的，但是宋雨佳不知道，這個法寶她學不會。
趙葉晚上回家之後，打開手機買了一本《必刷題》。
下單成功的“叮咚”聲傳出之後，趙葉退出購買頁面，打開了備忘錄。
這是她喜歡江老師以來第三條備忘錄。
“2014年11月20日，江老師讓我不要有負擔。”
關了手機，“喀嚓”聲發出的時候，趙葉突然吸了吸鼻子，黑眸裏眨着厚厚一層空洞無力，仿佛隔着千山萬水。
這份喜歡，大概只能在她一個人的時候表現出來了吧。
向前望，她望不到這份暗戀的盡頭，向後望，她望不到回去的路。
趙葉像一只迷路的蝶，栖息在不遠處的一片綠葉上，望着那朵獨自綻開卻極少有人欣賞的玫瑰。
幾天之後，是成績出來之後的第一堂地理課。
江時走進九班的時候，學生們一片哄鬧，按照江時衍的規定，他要履行自己的諾言了。
這次考試比較難，知識點也比較偏，班上沒有90分以上的，只有地理課代表考了83分，唯一一個80分以上，還有幾個男生是70分以上。
江時衍沒有多說話，站在講臺上，打開了自己的教輔書，裏面夾着一張嶄新的50元現金，點了付信的名字。
在一陣不大的起哄聲中，第一名嬉皮笑臉的站了起來，小跑向講臺，拿走了江時衍手中的50元。
獎勵環節因為大家考的分數偏低，飛速地結束。
趙葉想着反正和自己也沒什麽關系，一直低着頭在認真背書。
江時衍看着臺下一張張仰着的臉，忍不住劇透道：“我們班整體進步很大，所以另外買了吃的，每一位同學都有份。”
“哇哦！”
“老師也太好了吧！”
“耶耶耶！萬歲！”
下面傳出一陣雜亂無章的鼓掌聲和起哄聲。
這次課的內容很少，全部講完還有大概十五分鐘才下課，江時衍叫了兩個坐的離班級門口很近的男生，去了辦公室。
片刻，兩位男生氣喘籲籲的抱回來兩箱橙子。
江時衍說每人一個，兩名男生分別從教室的兩邊發起。
發到趙葉和宋雨佳的時候，由于宋雨佳坐在外口，直接幫趙葉拿了，順手就拿了兩個。
宋雨佳一手一個橙子，推了推趙葉，讓她先挑：“葉子，你要哪個？”
趙葉掃了一眼兩個橙子，燈光打在上面顯得很光滑細嫩，一個帶着一串綠葉，另一個不帶綠葉，光禿禿一個果實。
“這個吧。”趙葉伸手拿走了宋雨佳右手上那個帶着綠葉的，眉眼彎彎。
宋雨佳“嘿嘿”笑了一下，打趣道：“怪不得叫‘葉子’，連橙子都要帶綠葉的。”
趙葉摘下那串綠葉，仔細打量了一番。
其實這幾片葉子綠的很好看，葉片光滑、葉脈纖細，呈現出羽狀。
趁着大家亂哄哄在剝橙子皮，趙葉将它夾進了自己的筆記本裏。
很像江時衍把那20元夾進趙葉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時的樣子。
大家人手一個，大家紛紛撥開皮吃起來，教室裏彌漫着濃濃的橙子香氣，沁人心脾。
分完之後，講臺上還剩了六個橙子。
有的同學眼巴巴盯着剩下的橙子，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舉手發言道：“老師，剩下的橙子是不是應該按勞分配呀！”
教室沉默一秒，大家紛紛從“吃橙子”的狀态中脫離出來。
附和聲疊起。
“就是就是，就應該按勞分配！”
“老師，你不會要拿過去獨吞吧！”
“這可不行！”
“我還沒吃夠呢，再給我一個！！！”
有人順勢跟在後面接話：“要是按勞分配的話，這一箱都是趙葉的了。”
聲音不是特別大，至少比起哄聲要小得很多，但是教室裏的角角落落聽的一清二楚。
趙葉正在低頭寫新課的習題，措不及防被cue到，手上的動作停下，下意識擡了擡頭。
全班同學齊刷刷偏頭看她。
趙葉仿佛石化了，嘴巴微微張着，眸子向上擡起，裝滿了無辜和迷惑，耳邊的碎發貼着她的臉頰。
江時衍也看着趙葉，忍不住彎唇笑了，打破了教室裏尴尬的氣氛，聲音低沉富有磁性：“那趙葉把這些全拿去吧。”
趙葉愣住了，眼睛裏的迷惑更深，還多了一份驚訝，睫毛不由自主地顫了顫，坐在位置上有點不知所措。
江老師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那麽多橙子，怎麽能就讓她一個人拿去了？
見趙葉半晌沒動，宋雨佳急了，不住地推她：“快去呀！”
小姑娘的蘋果肌上浮現了一絲淡淡的紅暈，緩步走上講臺，兩只手根本拿不住所有橙子，幾乎是把六個橙子抱在懷裏才拿了下去，臨走前還不忘說一句“謝謝老師”。
一陣陣不滿的聲音不絕于耳。
“老師你太偏心了！”
“就是就是，不公平！”
“這麽多，趙葉自己一個人也吃不完呀！”
地理課代表甚至開玩笑喊道：“老師我把五十塊錢還你，我要那六個橙子！”
江時用書本的一角敲着講臺讓他們安靜下來，并沒有說什麽。
依舊是晝短夜長的日子，講臺上的燈光很亮，照得江時的下颚線甚至都泛着柔暖的光暈，他身後的ppt依舊開着，仿佛是他的背景板。
趙葉看得愣了神，眼睛空洞，瞳孔逐漸失去了對焦。
這個場景，簡直和期中考試後的第一節地理課一模一樣。
甚至是同一個時間，都是周四下午的最後一堂地理課。
好像什麽都變了，又好像什麽都沒變。
隐隐約約的，趙葉覺得今天的江老師，沒有了當時的那份無奈，取而代之的是欣慰和滿意。
原來學生的一點點改變，都可以讓他高興很久。
原來江老師是這麽容易滿足，容易到讓趙葉覺得心疼。
下課鈴響了之後，江時衍囑咐了今天的地理作業，離開了教室。
趙葉低頭看着剛剛拿下來的一大堆橙子，抿了抿唇。
晚上回家之後，趙葉把橙子放進了冰箱，只拿了一個出來，把它切成了六片，空氣中彌漫的都是橙子的清香。
趙葉一邊看着地理書，一邊細細的咀嚼着。
大冬天，橙子吃進嘴裏冰涼冰涼的，但是不得不說，當每一粒果肉在口腔裏綻放的時候，甜蜜的味覺體驗不斷的刺激着趙葉的味蕾。
真的很甜。
過了一會兒，孟述安下班到家了。
聽見開門聲，趙葉有點驚喜：“媽媽，你今天回家住啊？”
孟述安今晚沒有提前和趙葉說晚上會回來，弄得趙葉還有點驚喜。
“嗯。”孟述安一邊換着鞋，一邊将背包挂在玄關處的置物架上，“今天結束得比較早，所以我就回來住。”
“那你早點洗漱完就休息好啦。”趙葉沒有出房間，而是打開了房間門，隔着一道牆壁和待在客廳的孟述安聊天。
打開冰箱想弄點夜宵，孟述安卻發現裏面多了六個橙子。
孟述安關上冰箱門，隔着房間門向趙葉喊話：“小葉，你是不是放學去買橙子了？”
平時家裏的水果都是孟述安買的，因為她不經常回家，所以每次都只買一點。
偶爾趙利航從栗清市回來也會帶一點公司發的水果，栗清市和汶勵市也離得很近，所以賣的水果類型基本一樣，也不存在“帶特産”這一說。
趙葉從來不會用孟述安給她“派發”的零花錢去買水果，這一點孟述安還是比較了解的。
所以看見這幾個橙子安安靜靜躺在冰箱裏，孟述安還覺得有點納悶。
趙葉正在寫習題，聽到這句話手裏的筆停了一下，翹起的嘴角流露出了少女心事：“不是，這個是江老師給我的。”
“江老師給你的？”孟述安的語氣明顯不相信，“江老師幹嘛給你這個啊？他家裏是賣水果的？”
之前趙葉跟孟述安提到過江老師，所以她多少知道一點這個老師的大概信息和趙葉跟他的相處情況。
趙葉“嘿嘿”的笑着，手裏把玩着那只黑筆：“不是單獨給我，是我們班考試考的不錯，所以他買給我們的，所有人都有。”
孟述安聽着，忍不住驚訝：“每個人給這麽多？他得買多少橙子啊！”
“本來是一人一個，但是發完了還剩下幾個，”趙葉得意的咬着唇，“他就全給我了。”
孟述安接了一壺水，把它放到底座上，插上了插頭開始燒水：“江老師為什麽全給你啊？”
“不知道呀，”趙葉嘴上打着官腔，但是心裏忍不住樂開花，“可能他覺得我學習刻苦努力，态度嚴謹認真，所以給我一個獎勵。”
孟述安：“……”
聽見外面沒聲音，趙葉叫着孟述安，扯東扯西：“我剛剛吃了一個橙子，挺好吃的，媽媽你也吃一個呗。”
“好，我嘗一個。”孟述安從冰箱裏拿出一個，“剩下的你自己吃吧。”
趙葉很高興，嘴角不斷上揚，把耳邊的碎發別到耳後，繼續寫習題了。
晚上睡覺前，趙葉打開備忘錄。
“2014年11月22日，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