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選了純文科
選了純文科
體育課，老師宣布了自由活動之後，新十四班的同學都兩三抱着團，和自己熟悉的人呆在一起。
趙葉和徐文樂靠着欄杆并排站着，2月份的風還很冷，吹着兩人的發絲飄拂，趙葉今天忘記帶暖手寶了，只能把手放在嘴邊呵着氣。
徐文樂長嘆一口氣：“嗨，我想回家……上學沒意思。”
一聽就是學生中經常出現的“擺爛”“厭學”。
這句話刺着趙葉的心口，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感，好像已經很久很久，她沒有覺得上學是一件很無聊很沒有盼頭的事情。
她大概是把江時衍當作了自己的精神寄托。
當他突然有一天消失在她的生活裏，趙葉的所有情緒仿若從高空措不及防的隕落，重重摔在地上，碎成無數片空白。
她像一個手足無措的小孩，站在一個灰色空曠的房間裏，望着滿地的碎片，她沒有哭，她只是左顧右盼着，呆呆地望着滿地狼藉，沒有任何人走進這個屋子。
更不會有人幫她收拾好滿地狼藉。
擡頭看了看房間的天花板，依舊是灰色的，她只好只身走到每一個角落，撿起每一片碎片，胡亂的抹着額頭的汗，念叨着：“沒事沒事，我可以自己撿起來的。”
當然可以。
只是，她好想哭。
半晌，趙葉露出了一個微笑，看向了徐文樂，風吹着她的鬓角向上挑起又落下：“沒辦法啊，只能忍着了。”
徐文樂以為她在說上學，又無奈的嘆了口氣：“我想回家睡覺……”
但是，徐文樂不知道，趙葉說的并不是上學。
Advertisement
站在欄杆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趙葉的眼睛看着二樓教師辦公室的走廊，她多希望那個俊朗的身影可以出現在那裏，只要她遠遠的看一眼，她就會很高興。
可是，直到下課，趙葉都沒看見江時衍。
開學後的第二天，趙葉打算去找現在教她的地理老師問題目，他叫俞輝，已經教書很多年，看上去年過半百。
前幾節地理課，趙葉就非常明顯地感覺到俞輝和江時衍上課的不同，雖然他們講課的水平和方式都差不多，但是趙葉覺得俞輝的課堂比較嚴肅，氣氛比較緊張，而他本人也比較嚴厲。
算了，畢竟都分了班、選了科，認真嚴肅一些也好。
走近辦公室，趙葉習慣性的撇頭看了一眼江時衍的座位，他不在。
趙葉靠近俞輝的辦公桌，小心翼翼的把練習放在他桌上：“老師，我這題不會，你能不能給我講講？”
生疏又謹慎的語氣。
俞輝很爽快的接過了練習冊，趙葉不自在地吐了一口氣，聚精會神聽講。
認真地聽完，趙葉正以為已經結束要拿回書本時，俞輝卻突然開口，語氣裏不僅帶着些許責怪，而且很生硬、嚴肅：“雖然我們還沒有學到這個，但是你一點地理思維能力都沒有。”
趙葉愣了下，心口有什麽再往下墜落。
一直墜，墜到底的感覺。
最後，混着本來就壓抑的情緒，不知道什麽碎了。
問了這麽多次題目，趙葉還沒有被批評過，拿起練習冊，走之前還不忘一句“謝謝老師”，聲音略帶沙啞。
出了辦公室，趙葉感到自己的眼睛酸痛無比。
窗外的陽光映入趙葉的眼底，她擡手遮了一下，覺得刺眼。
她無法适應這個新組成的班級，無法适應新的教學方式，無法适應新的人際關系。
趙葉深切的感覺，14班和9班真的不一樣，江時衍和俞輝真的不一樣。
自己的生活就這樣變了。
沒辦法，她還是想念江老師。
趙葉只去問過俞輝一次題目，就不願意再去了。
再次進入那裏，只會感覺某些回憶被撕開，她除了疼，感受不到其他。
剛好新學期學習的人文地理比上學期要簡單些，趙葉在寒假期間也斷斷續續預習過一些，所以去問題目的訴求也少了不少。
那兩天，可以稱得上是趙葉最黑暗、最慘無人寰的兩天。
她無法集中注意力去做任何事情，不超過半小時，她就會想起那些令人難受的事情，眼眶又會是紅紅的。
趙葉甚至不敢把地理筆記拿出來，看見上面一筆一畫充斥着認真的字，她就疼，從眼裏，一直疼到心裏。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但是地理還是要學。
開學之後的第三天，趙葉又遇到了實在弄不懂的題目，還是決定硬着頭皮去找俞輝。
晚自習下課期間。
辦公室的前門和後門都緊緊的關着，窗簾也把窗戶遮得嚴嚴實實，趙葉看不見裏面的情況，只好小心翼翼推開了前門。
俞輝的辦公桌是正對着前門的，而且距離較近，只要一開門就可以看見。
但是趙葉并沒有看見餘輝，只是看見江時衍坐在他自己的辦公桌邊，因為推門聲的響起而擡頭看着她。
他眼睛裏沒有任何異樣的情緒，一如既往的溫柔，只是帶了幾分疑惑，因為趙葉愣在門口，久久不進去。
“進來啊。”江時衍放緩了聲音，眼尾蕩出笑意，點點頭表示允許趙葉進來。
一個寒假放完變得這麽生疏了？
江時衍輕笑。
趙葉悻悻的進去，心底深處已經波濤洶湧，小心翼翼的開口：“江老師，現在教我的老師不在，你能不能給我講一下這題……”
或許是因為心裏沒底，所以趙葉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自己都快聽不見了。
不知道江時衍是沒聽見還是聽見了根本不在乎，快速的拿過趙葉手裏的練習冊，熟門熟路的開始看題目，跟放假前一模一樣，仿佛什麽都沒發生。
“趙葉，你現在分到哪個班了啊？”江時衍一邊看題幹，一邊問着。
“啊？”趙葉猝不及防被點名，有些驚慌失措，但是還是認真的回答道，“十四班。”
“十四班啊。”江時衍略微擡了擡頭，視線聚焦于遠方某處，像是在思考和回憶，“那不是文科班嗎？”
汶勵一中的高一年級只有兩個文科班，13班和14班。
趙葉點頭，嘴角不由得上揚：“對，純文科。”
這個笑是不在趙葉的意料範圍之內的，她從開學到現在，好像沒有露出過這麽真誠自然的笑容。
“那不是挺好的？”江時衍指了一下自己，“我就是政史地。”
聽見這句話，趙葉的眼角抽動了一下，瞳孔裏面滿是脆弱，仿佛眨一下眼，所有情緒就會全部破碎。
講完趙葉最初指給他的那道題，趙葉已經做好了聽不見後文的準備。
畢竟現在給她講題目不是江時衍份內的事情。
可以給她講題目，已經足矣證明這個老師很有責任心了。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江時衍并沒有松開拿着練習冊的手，用非常正常又令趙葉熟悉的語氣問道：“還有別的嗎？”
愣了愣，趙葉擡手，一邊翻着書頁，眼淚就有些控制不住。
江時衍每一個溫柔的音節，都在是提醒她已經不再是他的學生的訊息。
他真的是一個好老師，能遇到就已經是莫大的幸運了。
臨走之前，江時衍很溫柔地看着趙葉，眼睛裏有一抹水光，笑着告訴她：“你既然選擇了政治、歷史、地理，就要多花時間在這三門科上面。”
趙葉乖巧的點頭，看起來眉眼秀麗。
江時衍的指腹輕輕的按在練習冊上，他還是像原來一樣，無論面對什麽，永遠用着積極的語氣，說着正能量的話。
趙葉的耳邊響起他的聲音，字字清晰。
“你适合選擇文科。”
這句話落下尾音，意味着這次問題目到此結束，趙葉道過“謝謝老師”之後，不慌不忙地走了出去。
走廊邊投射着夕陽的橙紅色，隐約可以看見漂浮在空氣中的粉筆灰。
我适合選擇文科，因為我喜歡政史地。
雖然我喜歡你，但是，我不應該選擇喜歡你。
“2015年2月20日，文科。”
這是那天趙葉新增的備忘錄。
宋雨佳分班後去了10班，也就少了很多來找趙葉玩鬧的機會和時間。
所以每天晚上放學後，宋雨佳都會和趙葉在□□上聊會兒天。
趙葉也就把自己的苦惱說給她聽。
sy+：小問題小問題！！你照常去啊，把他的頭按在那裏問題目！
sy+：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就是要把臉皮放厚，真的比啥都強！！
趙葉覺得不靠譜，也不太好意思。
找葉子：不太好吧，人家老師有自己的工作要忙，也有自己的學生要教啊。【皺眉】
sy+：這你就不懂了吧，我悄悄告訴你啊，江時衍教的班級都是不選地理的班，很輕松的！
找葉子：？【詫異】【詫異】
sy+：你對待物理化學生物的态度是啥樣，江時衍教的學生對待地理的态度就是啥樣，懂不？【酷】
找葉子：所以呢？
sy+：你真的是笨蛋美女啊！！這就說明根本就不會學生去找江時衍問題目！！而你，就要充分的利用這個資源，不然就浪費了知道吧！【大拇指】【大拇指】
找葉子：【思考】
sy+：你大膽去，真的，相當于江時衍從現在開始就是你的一對一獨家專享！你要是害怕現在教你的那個老師，你就先觀察一下他在不在，要是不在你就沖！
找葉子：哈哈哈，好吧，我明天試一下？
sy+：沖沖沖！我為你加油好吧！
第二天，晚上晚自習的時候，俞輝早已經回家，趙葉準備抓住機會去找江老師問題目。
趙葉透過後門觀察了一番，确認餘輝不在。
不管了，兩橫加一豎，幹！
辦公室裏只有江時衍一個人，所以他沒有把燈全部打開，而是只打開了他頭頂正上方的那盞燈，照亮了他的一小方天地。
趙葉推門進去的時候，聽見裏面傳來一陣陣說話聲，是江時衍正在和他的家人視頻通話。
看見小姑娘，江時衍最後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想要結束通話：“那個，我不跟你說了啊，我的學生來問我題目了。”
就那麽一剎那，趙葉幾乎已經枯萎的心冒出了綠葉，蓬勃着，生長着。
原來，江老師一直把她當做自己的學生。
趙葉的心髒溫熱有節奏的跳動着，雖然屋子裏只有一小塊不甚明亮的燈光，但是趙葉瞬間覺得亮如白晝，漫漫灑灑似雲錦般籠罩在二人的頭頂，像早晨的薄霧，透過一層薄紗般的濃度，可以看見久違的溫暖。
說着，幾聲“嗯嗯啊啊”的答應過後，江時衍挂掉了視頻通話，立刻接過趙葉手中的練習冊。
趙葉一直在擔心的事情，他根本就沒有在意過。
江時衍可能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無心的一句話，趙葉記了很久很久，也感動了很多很多年。
中途進來幾個男生，可能是江時衍原來教過的同學，笑嘻嘻的和他打招呼：“衍哥今天怎麽還沒回去啊？”
江時衍無奈的笑了一下：“我今天碰巧還沒走。”
語畢，那名男生笑嘻嘻的把頭湊上來，想要看看江時衍在看什麽。
趙葉不太喜歡和不認識或者不熟的異性靠太近，看着那名男生與她的距離越來越近，身體不自覺的往後傾斜，想要躲避。
察覺到男生的動作，江時衍餘光輕掃過趙葉，輕打了一下那個男生的胳膊：“好了好了，這裏沒你的事，該幹嘛幹嘛去。”
男生離開後，江時衍才開始講解：“這有點難，但是也不是不能做，你可以先通過題幹把這個地形判斷出來……”
講完題目，江時衍的聲音滞了一秒，微微擡頭，趙葉只能看見他的眼睛。
趙葉突然無比感謝這一小方燈光，可以讓她看見江老師眼睛裏包含着什麽。
他的眼睛幹淨透徹，仿佛可以一眼看到底，語調緩慢柔軟：“下次還來啊。”
趙葉心裏一震，像是一滴水滴落在了本來平靜的水面上，泛起一層層漣漪。
她溫暾的笑着，雀躍充斥了趙葉的兩個梨渦，聲音軟糯：“好的好的，老師我下次請你喝奶茶吧。”
當趙葉軟軟的聲音飄進江時衍的耳朵裏時，他沒忍住莞爾，笑容自然又燦爛：“謝謝，不過我請你吧。”
趙葉都已經靠近門口，因為江時衍措不及防一句話停下了腳步，轉過頭，目光撞進他的笑眼，被氣氛帶動着也低了頭笑，紅唇微啓：“好。”
這次的備忘錄真的是備忘錄。
“2015年2月21日，一杯奶茶。”
第二天，趙葉中午午休完回學校的路上，順手買了兩杯奶茶。
一杯選了半糖，她自己喝；另一杯她選了七分糖，請江老師喝。
趙葉本來準備等到江時衍在辦公室的時候再去送給他，結果等了一下午也沒等到，只好趁着吃完飯時大家都在食堂，偷偷摸摸把奶茶放在了江時衍的辦公桌上。
奶茶的手提袋上，趙葉貼了一張便利貼：
To江老師：
由于您及時回答學生的問題，榮獲“2015年度優秀地理教師榮譽”，僅以此杯奶茶，表示我深刻的感謝。
當代地理學家趙葉頒
晚自習下課的時候，趙葉去問題目，江時衍正坐在裏面低頭翻着自己的備課記錄。
看見趙葉，江時衍不等她先開口，立刻笑着道謝：“你的這個我看到了啊，謝謝你。”
趙葉笑的璀璨，搖了搖頭：“不客氣不客氣。”
講完題目之後，江時衍看了看眼前的奶茶，手指輕輕的劃了一下桌面，自然而然的揚起了唇：“下次不要再給我買了啊，以後我給你買。”
趙葉看着江時衍精致的下颚線，內心波濤洶湧，反駁的話卡在喉嚨間說不出來，一番掙紮後，她還是乖巧的點了點頭：“好的。”
小姑娘今天把短發紮了起來，幾縷劉海垂在臉旁，很修飾臉型。
直到趙葉走出辦公室的時候，江時衍才收回視線。
僅僅是那兩個簡單的漢字——“以後”，趙葉自顧自的開心了很久，晚上回家，捧着手機扣着鍵盤。
備忘錄裏，僅僅多出來了兩個字。
“以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