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赤道是一只貓

赤道是一只貓

兩周後，汶勵一中組織了一次月考。

趙葉如願以償，再一次拿到了全校第一的地理成績。

趙葉在拿到這個成績的時候，并沒有覺得很激動，而是覺得很平靜。

像往常一樣，她拿着自己的練習題去問題目。

江時衍早就已經知道了這次地理考試的第一名是趙葉，講完題目之後，他告訴趙葉：“整個辦公室的老師都是你免費的學習助手，你想讓哪個老師幫助你都是可以的。”

餘輝不在辦公室，但是剩下的兩位女老師都在。

“可以啊，你要是想來問我也可以。”

“江老師不在的話，你要是想來問我也行。”

趙葉擡頭看着眼前的三位老師，笑容璀璨明亮：“謝謝老師。”

六月，高考季。

很早之前大家就開始傳，說是馬上要放小長假，但是大家都不敢當真，畢竟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傳來的流言。

直到某天安茵在晚飯前來班上通知。

學生們叽叽喳喳都在坐等吃飯，安茵拍了拍黑板：“安靜安靜！吵什麽吵啊？”

大家紛紛安靜下來，有人拿出書假裝看着，有人拿出筆開始寫作業。

“聽好了啊，從5號開始我們就開始放假，放到9號，10號正常回校上課，聽清楚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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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皆是一愣。

這麽說的話，那些傳言都是真的了？！

這突如其來的假期誰不想要啊！！

“耶——”

“小長假啊！！”

“爽啊！真的爽！！”

“诶诶诶？都在這裏叫什麽？！”安茵皺着眉，但是嘴角也忍不住向上翹，“因為高三的同學要借我們的場地考試，所以我們4號下午的課，也就是明天下午，要将教室大掃除一遍，然後按照要求布置好考場，擺好桌椅。”

“一定要注意！！要把班上的所有字都清除！如果沒辦法清除的，像這個黑板報啊，還有這些标語什麽的，就用白紙貼起來，聽清楚沒有？”

“清楚了——”

整齊而又響亮的回答。

徐文樂稍有不滿：“煩死了，都要放假了還要我幹活兒，我才不管呢，明天我就偷偷溜走！！”

趙葉嫣然一笑：“到時候她就站在這裏盯着我們，你怎麽溜啊？”

“哼。”徐文樂撇嘴，“我不管，山人自有妙計。”

“還有啊，這次長假肯定是會布置作業的，你們記得把抽屜清空，全部把書帶回家，千萬不要丢在教室裏，即使在家裏找不到書了，也不可以回學校拿，聽到沒？”

“高考不是兒戲，弄不好你們就是高考作弊的輔助！！”

此話一出，皆是一陣爆笑。

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等到了4號下午。

安茵安排給趙葉的打掃任務是拖地。

趙葉看好時機，佯裝自己是去廁所沖洗拖把，逃離了教室。

徐文樂一早就在那裏，她的任務也是拖地，看見趙葉慌張地拿着拖把跑過來，她問道：“你幹嘛？想溜？”

“我有事，現在必須得走，不然就來不及了。”趙葉将拖把放在廁所的一個角落，“我就把拖把放這裏了，過會兒回來。”

徐文樂沒明白，扯住趙葉的衣服：“你幹嘛去啊？現在學校大門還沒開呢，你怎麽去啊？”

“诶呀，我去喂貓，又不出門。”

徐文樂還是沒松手：“那你過會兒還回來嗎？你的書怎麽帶走？”

“我的書中午就被我搬回家了，我下午就背了個書包，裏面也就一本英語書，你的書帶回去沒？”趙葉反問道。

“帶回去了，我下午就帶了個門卡，包都沒背。”

趙葉看了一眼手表：“我來不及了，你過會兒走的時候把我的包背走，我放假的時候找你去拿，謝謝你啦！！我走了！！”

徐文樂點了點頭，面前的人立刻飛跑掉了。

趙葉一連好幾天都不能回學校，她怕小貓沒東西吃，所以這次準備了很多貓糧，好讓它這幾天都不挨餓。

一路繞來繞去，趙葉還算幸運，避開了所有老師的視線，成功脫逃，來到了小貓經常出沒的地方，是操場的一個角落。

循着草叢，趙葉一邊學貓叫，一邊俯下身子尋找着小貓的蹤影，過了很久小貓也沒有出來。

隐隐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趙葉小心翼翼的踏入草叢，在角落裏聽見了小貓一聲輕淺而又困難的嗚咽。

撥開眼前的雜草，趙葉找到了它。

它無力的倒在地上，嘴邊有白色泡沫，四肢不斷的抽搐着，看起來奄奄一息。

“啊！”趙葉下意識爆發出一聲尖叫，差點吓得癱坐在地上，眼睛裏充滿了驚恐。

看這樣子，小貓應該是被人投了毒，或者誤食了什麽有毒的東西。

那一瞬間，趙葉想不到任何解決辦法。

知道這只貓，還可以将它送進醫院的人有誰？

趙葉将所有熟悉的人的名字在腦子裏飛速地排插了一番。

對！

江時衍。

只有他了，現在只有江老師可以救它了。

趙葉立刻轉身，向二樓的老師辦公室跑去。

今天下午大掃除完了就要放假了，也不知道江老師這時候會不會在辦公室，他很有可能沒有來。

慌慌張張推開了門，裏面卻一個人影也沒有。

這下，趙葉真的找不到人來幫忙了。

還有誰呢？

這個學校裏，還有誰是接受這只貓的存在的？

接受它的人，也都沒能力救它。

趙葉絕望了，正要退出來時，身後卻站了一個人。

趙葉回頭，看見江時衍，像是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聲音裏帶着一絲哭腔：“江老師，你快點過來幫忙。”

江時衍蹙眉，聲音低沉：“怎麽了？”

聽了趙葉的描述後，江時衍快步去了草叢邊。

小貓已經沒有了知覺，四肢不斷地抽搐着，但是還有最後一口氣，呼吸十分微弱。

趙葉将小貓裝進一個原本用來裝書的紙箱裏，江時衍帶着趙葉從不會被人注意的後門走了出去。

江時衍攔下一輛出租車，去了最近的寵物醫院。

将小貓交給了醫生，趙葉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撥弄了一下被汗水打濕的碎發。

“趙葉，你先回家吧。”江時衍站在一側，溫聲道，“有事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趙葉的眼睛紅紅的，像是要哭了，淚水就在眼眶裏打轉，她抽動了一下鼻子，犟脾氣伴随着傷心瞬間上來了：“我不要。”

這一聲帶着濃重反抗意識的“不要”加上軟糯的聲線，聽起來就像是在耍小孩子脾氣。

江時衍輕笑，柔聲勸慰着：“回家吧，小貓不會有事的，相信我。”

趙葉咬着唇，眼睛裏溢滿了難過的淚水，仿佛一個不小心就會掉落，手指緊緊的攥着衣服的邊緣，半晌才緩緩開口：“好。”

算了，還是先回家好了，在這裏幹等也沒有什麽用。

出去之前，趙葉手扶着門把手，回頭看着江時衍的眼睛，聲音清脆：“江老師，謝謝你。”

聽到小姑娘的道謝，江時衍勾唇，劃出好看的弧度：“這是我應該做的，不用跟我說謝謝。”

趙葉很慶幸。

在這個偌大的學校裏，沒有老師接受這只貓的存在。

他們不僅不接受，還不允許學生們靠近。

之前徐文樂有跟趙葉說過原因，因為學校害怕有同學靠近它之後染上什麽病毒或者被撓傷，如果學生回家後告訴家長，家長找到學校，那麽學校就要負責任。

學校不想攤上這些麻煩，也不想負這些責任，他們只想讓學生們好好學習，任何與他們的利益，與他們的升學率相沖突的事情，他們都要切斷。

但是對動物的保護情懷也很重要，它也應當成為學生學習的內容之一。

不一定要讓它成為一門專題課，但是它的價值不必任何一門專題課少半分。

教育應該是多樣的，不該被分數所桎梏着。

如果說古文裏說的“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是與生俱來，那麽有些“不忍人之心”則是在這種固化的生活中被消磨了。

每每想到這些，趙葉就覺得心裏悶悶的，讓人喘不上氣來。

江時衍看着小姑娘失落的眸子，聲音暫緩。

趙葉以為他的話已經落下尾聲，擡頭，瞳色閃着鵝白的水光。

她聽見江時衍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安和、平穩、不留痕跡。

“它們是這個世界創造出來的給予人類的禮物，心存恻隐是我們對它們最基本的态度。”

沒錯，人類被稱作高級動物。

所以從一開始，人類就注定了會比其他動物要高一等的地位。

而現在，人類已經比動物要強大很多。

即使是在叢林裏，讓人望而生畏的百獸之王，現在的人類也可以輕松将之制服。

确實，人類強大了，與人類共享地球資源的動物們在一些人看來便漸漸變得礙眼。

他們覺得，人類的強大，就是他們虐殺動物的利刃。

對。

強大是冷漠的資本。

但不是虐殺的理由。

趙葉失魂落魄回到家，坐在書桌面前發呆。

突然，趙葉的手機鈴聲響起來。

她拿過手機掃了一眼來電提示，是徐文樂。

趙葉嘆了一口氣，點了接聽：“喂？”

“你真的是走狗屎運了好吧？你剛走，我洗完拖把回班就聽見安茵說過會兒要清點人數，我還替你捏把汗！結果你猜怎麽着？”

“怎麽了？”趙葉心不在焉地問。

“他們班主任被叫去開班主任大會了，最後根本沒時間過來清點人數好吧？給我吓一跳！”徐文樂的聲音很不屑。

趙葉将手機貼在耳邊，一直沒有做出回應，看着眼前的某處出神。

“喂？喂？喂？”徐文樂聽趙葉半天沒聲音，大喊一聲，“趙葉！”

趙葉吓了一跳，埋怨道：“你這麽大聲幹嘛，吓死我了。”

“你幹嘛呢？我都喊你好幾遍了！”

“沒幹嘛。”

“不信。”徐文樂刨根問底，“你怎麽啦？你去喂貓的時候被校領導抓住了？”

趙葉沒回答，把話題一轉：“徐文樂，你說他們會不會給那只貓下毒，或者把它趕出去？”

“我之前聽一班有人說的，好像哪個政教處的人說是要給貓下老鼠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徐文樂說道，“你害怕它被下藥你就收養它算了，我看你還挺喜歡那只貓的。”

“我的書包我改天去拿，我還有點兒事，我先挂了哈。”趙葉沒再多說，快速挂斷了電話。

一班的班主任是政教處的一位主任，所以從一班傳出來的小道消息90%都是真的。

那麽大概就可以知道，小貓為什麽會好端端地變成那樣。

如果今天趙葉沒有去那裏喂貓，這條無辜的生命或許就會被這樣結束。

趙葉望着窗外的陽光，總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晚上，夜已深，趙葉完成了學習任務，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小貓有沒有脫離危險，現在狀況怎樣，都像一塊塊石頭壓在趙葉心頭。

趙葉掀開被子，拿到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把亮度調到最低，點開了和江老師的聊天頁面。

找葉子：江老師，小貓怎麽樣了呀？Aa.江老師：已經脫離危險了，醫生說還要在醫院再觀察一段時間。

趙葉長長的呼了一口氣，頓時感覺十分輕松。

找葉子：那，我明天可以去看看它嗎？

Aa.江老師：當然可以，我也會去看它。

趙葉很開心，像是夙願完成一般，飛速扣下幾個字。

找葉子：老師晚安，我睡覺啦！【打哈欠】

江時衍看着小姑娘發來的短信，輕笑一聲，回複着。

Aa.江老師：晚安。

放下手機，趙葉立刻睡着了。

翌日早晨，太陽暖洋洋的照在頭頂。

夏天已經來臨，天氣逐漸炎熱，太陽也逐漸變得毒辣起來。

趙葉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上衣，下面随便找了一條闊腿牛仔褲，配了一雙老爹鞋。

出門前，她看見窗外驕陽似火，順手将自己的頭發束在腦後紮成一個丸子，只拿了個手機就出門了。

那家寵物醫院離趙葉家還是挺遠的，趙葉攔了一輛出租車，大概10分鐘的功夫，就到達了目的地。

寵物醫院裏開了空調，趙葉一進去就感覺一股涼爽的風撲面而來，關上門之後，趙葉徑直去了咨詢臺。

“您好，請問昨天送來的一只流浪貓在哪裏，我想看看它。”

前臺的護士翻着登記冊：“不好意思，請稍等一下。”趙葉也不急，站在旁邊耐心的等待着。

“哦，是一位姓江的先生送來的流浪貓是嗎？”護士小姐問道。

趙葉點頭：“對，就是的。”

護士小姐指了一個方向：“你從這裏走，二號病房裏的四號床就是了。”

趙葉道完謝之後，朝着護士小姐指着的方向走過去，走進了二號病房。

二號病房裏面的小貓小狗看上去都是流浪的毛孩子，視線鎖定4號病床時，趙葉看見江時衍已經坐在旁邊，寬大的手掌撫摸着小貓的後背，骨節分明的手指摩挲着小貓的耳朵。

看着江時衍精致的側臉，趙葉有那麽一刻愣神。

趙葉走過去的時候，江時衍才注意到她，擡頭輕聲問道：“剛剛醫生來了，問我小貓叫什麽名字。”

她愣了一下，眨了眨充滿水光的眼睛：“我沒給它起名字。”“那你現在給它起一個吧。”江時衍望着趙葉，眸子裏的溫柔蔓延開來。

趙葉思索着，沒花多長時間就脫口而出：“叫它赤道吧，可以嗎？”

江時衍忍不住輕笑出聲，反問：“為什麽要叫這個名字啊？”

“沒有為什麽，就是覺得這個名字好聽嘛。”趙葉撇撇嘴，伸手去撫小貓的腦袋，“以後你就叫赤道啦，聽見沒有？”

赤道好像很滿意這個名字，伸出舌頭舔了舔趙葉的手，“喵嗚”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醫生推門進來，交代道：“小貓現在情況已經穩定，馬上就可以出院回家休養了。”

“嗯，好。”江時衍點頭，眉眼溫和，“我們過一會兒就會帶它走。”

趙葉慌了，下意識以為江時衍要讓她把小貓帶回家照顧，等醫生出去之後，立刻問道：“江老師，我不知道我媽媽同不同意我養貓，我要不打個電話問問她？”

江時衍低頭勾唇，額前籠下一片陰影：“我把它帶回去好了，我來養它。”

離開寵物醫院的時候，赤道依偎在江時衍的臂彎裏，睡的很安穩。

趙葉看着赤道，神情似乎有點不舍，流連忘返般眨巴着眼睛，睫毛顫了顫。

她跟赤道待在學校裏這麽久，突然要分開還有點舍不得。

江時衍看着小姑娘，知道她是舍不得小貓，聲音低沉道：“以後每周六放學前我會把它帶下來跟你玩一會兒。”

趙葉的眼睛裏立刻冒出了一抹激動，像星星般閃着光：“可以嗎？”

“嗯。”江時衍颔首，輕聲細語，“每周六放學前，記得，不要告訴別人，尤其是別的老師。”

趙葉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滿足的笑，像是獲得了全世界。

回家後，她編輯了一條備忘錄——

“2015年6月5日，赤道是一只貓。”

不久之後，汶勵一中的暑假開始了。

江時衍帶着赤道回到了栗清，趙葉将有兩個月見不到他們。

趙葉的暑假可以算得上比較惬意、充實，在每天兩個小時補課時間的空餘裏，她做了許多平時上學時沒空做卻一直想做的事情，過得開心而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