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無謂世俗之見
無謂世俗之見
晚上，趙葉洗完澡後吹幹了頭發，正坐在客廳看電視。
江時衍處理完工作上的事情也從書房推門走出來，看見小姑娘已經穿好了星黛露的睡衣坐在沙發上津津有味地看着電視，輕笑一聲，拿好了自己的衣服走進了浴室。
片刻後，趙葉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嗡嗡”地響了起來。
趙葉的眼睛緊盯着電視大屏，伸手去摸索手機，拿近了一看，屏幕上赫然顯示着“媽媽”兩個字。
趙葉看着那兩個字，感覺有點兒驚喜。
畢竟孟述安和趙利航的工作都很忙，之前她還是個高中生時，他們覺得趙葉還是個未成年的小孩，所以打電話還是比較頻繁的，直到趙葉上了大學，他們與趙葉的聯系次數也直線般下降。
即使是學校放假，趙葉回到汶勵，孟述安也鮮少在家，更別提已經調職去北京的趙利航了。
所以後來趙葉幹脆選擇不回家，孟述安只是會确認自己的女兒狀态如何，至于住在哪裏、為什麽不回家之類的問題，她也幾乎不過問她。
很奇怪，他們好像對趙葉無比放心，也好像有永遠都忙不完的工作。
除了趙葉的銀行卡餘額裏裏會時不時增長的數字之外，她似乎找不到與他們的任何聯系。
有時候趙葉主動打電話給他們，得到的結果要麽是無人接聽，要麽就是敷衍了事的回答和匆匆忙忙的挂斷。
在學校裏，趙葉的朋友們都會頻繁地接到自己父母的電話，他們都會啰啰嗦嗦地唠叨一些關心的話。
她的朋友們都嫌煩，應付過去後都會挂斷電話，像是一件大事完成一般。
趙葉每次都會多看兩眼，說不上羨慕，但總覺得和家裏斷了聯系。
現在突然打來的電話，趙葉有點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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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了接聽，孟述安的聲音傳過來：“小葉，現在在幹嘛呢？”
“看電視。”趙葉回答道，“媽媽，你最近怎麽樣啊？”
“挺好的，就是打個電話問問你好不好。”
趙葉很高興，話語裏都帶着笑：“我很好啊。”
聽見電話那頭傳來的辦公音，趙葉問道：“媽媽，你還在公司上班嗎？”
“啊，對，剛剛開完會，過一會兒就能回家了。”
趙葉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已經将近十點了：“你早點忙完回家休息吧，時間不早了。”
“沒關系，我一會兒就下班了。”孟述安似乎不想再讓話題聚焦在她身上，語氣有點支吾，甚至很不自然，小心翼翼地問，“小葉啊，我打電話過來是想問你個事情。”
“嗯，怎麽啦？”趙葉意識到了一點不對，但是很快被心底裏的快樂沖散，沒怎麽過多地在意，語調依舊上揚。
孟述安終于說出這次打電話的實際原因：“你談男朋友了？”
“你問這個啊，是的。”趙葉一五一十回答，沒覺得有什麽不方便說的。
孟述安肯定是看見了她發的那條朋友圈所以才來問的。
“我看着覺得有點眼熟，小葉，你老老實實告訴媽媽，這個人我是不是認識？”孟述安的聲音帶上了幾絲嚴肅。
“是的，你認識。”趙葉閉了閉眼，心裏劃過一陣失落。
孟述安在趙葉剛升入高中的時候去參加了學校舉辦的一次開放日活動，那天剛好有地理課。
當時的趙葉還在過着平平無奇的高中生活，所以對那天沒有太大的印象，也忘記了孟述安在很早之前其實是見過江時衍的。
不過，趙葉并不介意孟述安知道，她本來就沒打算藏着，既然選擇了發朋友圈，就做好了大家都知道的準備。
她以為這個電話是孟述安打來關心她的，事實上也确實是關心她，但是這種帶着質問态度的關心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就好像是她做錯了什麽事情一樣。
聽電話那頭孟述安久久沒動靜，像是在等待趙葉率先承認。
趙葉也不願意再這樣僵硬地等待下去了，只好告訴她：“是江老師，之前教過我的那個江老師。”
電話那邊，站在經理辦公室拿着手機依靠着辦公桌的孟述安幾乎暈倒過去，急沖沖道：“小葉，你瘋了嗎？你跟你自己的老師談戀愛，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趙葉哽住了，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就想這樣把這通電話挂斷。
委屈瞬間翻湧上來，平時不聞不問，現在反而要責怪她的選擇。
“怎麽了呢？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也沒有什麽原則性的問題，所以就在一起了啊，有什麽問題嗎？”趙葉平靜地反問。
孟述安被趙葉的話刺激到，開始長篇大論地講道理：“小葉，你要弄清楚，你對他真的是喜歡，還是只是曾經的師生關系讓你對他産生了一份依賴感，讓你誤以為這是喜歡？而且你要想清楚，雖然他也已經不是你的老師了，但是畢竟你們曾經是老師和學生的關系，而且他的年齡也比你大不少吧？媽媽不是故意要拆散你們，懂嗎？我都是為了你好，怕你受傷害，你一定要……”
趙葉适時地出言打斷孟述安的話，深吸一口氣：“媽媽，你知道嗎，我上大學以來，這是你第一次，第一次打電話過來跟我說這麽多話，但是這麽多話裏面，沒有一句是在真正地關心我。”
孟述安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說不出話來。
趙葉繼續說着：“我接到這個電話的時候很高興，因為我覺得我的媽媽主動給我打電話了，還主動問我最近過得怎麽樣。”
“但是我沒有想到，這些只是鋪墊，你質問我的鋪墊。”
在某一天，自己的親生母親過來關心自己，本意卻不是為了關心，是為了後續的質問更加順利。
光是想想，趙葉都覺得窒息。
“小葉，媽媽這不是也是在關心你嗎，我要是不關心你，我就不會打這個電話給你了呀，你是我的親生女兒，我怎麽可能不關心你呢？”孟述安的語氣明顯低了下去，她心知肚明，自己對趙葉的關心确實有所虧欠。
“媽媽，我想，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趙葉強忍住淚水，吸了吸鼻子。
孟述安沒有說話。
“今天是植樹節，我的生日，可是我沒有等來你的一句‘生日快樂’。”趙葉站起身，望向玄關處的窗戶，窗外的天全黑，但是有星光。
”小葉……不好意思啊，媽媽忘記了，生日快樂，想要什麽禮物就說，媽媽寄過去給你。”孟述安好言好語地挽回着。
趙葉的眼淚掉下來，挂在臉頰上，緩慢往下落：“不用了，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不知道我收快遞的住址吧。”
孟述安愣住。
趙葉說得沒錯，她的确不知道，因為她從來沒問過，她甚至不知道趙葉曾經被房東趕出來，她到現在都還以為趙葉住在那間出租屋裏。
這下子，孟述安更加不知所措，她已經完全不知道說什麽了。
電話那邊的女孩，是她的女兒，但她似乎已經不認識了，因為她的女兒現在在幹什麽，住在哪裏，過得怎樣，她一概不知。
這樣看來，好像，她也沒資格插手自己女兒的生活。
“小葉，媽媽這邊又有事要忙了，有空了再打給你吧。”孟述安扯了個理由，匆匆挂斷了電話。
手機又響起“嘟嘟”聲。
趙葉已經習慣了，從她高中到現在，這個“嘟嘟”聲她聽過無數遍了。
每次聽見這個聲音，她都覺得自己被抛棄了一次。
每個趙葉幾近崩潰的瞬間，她都想找一個可以排解情緒的人，但是除了身旁的朋友，她找不到任何人。
複雜的人際關系、身邊人的閑言碎語、學習的壓力……她一次又一次地被這些負面情緒擊垮，但也不能每次都找自己的朋友，他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面對自己的親人，她也找不到機會對他們敞開心扉。
趙葉就是這樣，在無數次的崩潰中自我療愈，從而不斷的在沉默中将自己藏進更深的角落，習慣了壓抑着自己的情感，習慣了堅強獨立。
趙葉拿着手機的手無力地往下落，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那種壓抑的窒息感籠罩着心口，她真的好難受。
整理好情緒，趙葉轉過身，卻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是江時衍。
他剛剛洗過澡，身上還帶着好聞的沐浴露味道，将小姑娘緊緊環住。
“今天是你生日，不要哭。”男人嗓音低啞，徘徊在趙葉耳邊，卻如同催化劑一般刺激着她的淚腺。
尤其是在這種時候，別人不安慰還好，一旦有人給予安慰，就會更加委屈。
她現在更想哭。
即使是這樣，趙葉依舊軟着聲音辯解着：“我沒哭，剛剛有沙子進眼睛了。”
“撒謊的小朋友鼻子會變長。”江時衍俯身，将下巴輕輕靠着趙葉的腦袋，寬大的手掌輕拍她的後背，一下又一下安撫着她，“不開心了就跟我說。”
趙葉靠在江時衍懷裏，一下一下地抽泣：“我沒事的，我沒事的。”
“趙葉，阿姨肯定是愛你的，只不過可能沒用好方式。”江時衍輕輕呵着氣，溫柔無比，“我們的事情，你和阿姨說清楚就行了，她肯定會接受的。”
趙葉擡手揉了揉眼睛，低着頭：“你都聽見了啊……對不起……”
江時衍被小姑娘逗笑了，他其實根本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畢竟家長不同意孩子談戀愛、反對或阻止，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趙葉的家人突然知道趙葉在和曾經教過她的老師談戀愛，在短時間內也确實很難接受，他當然理解。
“這有什麽值得你道歉的，你又沒做錯什麽。”江時衍蹲下身輕輕吻去小姑娘臉上留下的淚珠，拿紙巾給她擦眼睛，“別哭了，沒關系的，下次阿姨打電話來好好跟她溝通一下就行了。”
趙葉擡頭。
那雙棕咖色的眸子依舊溫柔、清澈、水光泛濫。
趙葉望着江時衍的眸子，腦海裏突然就有了答案。
她确實很依賴他，但是她對他的愛，遠遠大于依賴。
而她寄放在他心上的每一份愛，都被他小心翼翼地呵護着，也得到了熱烈的回應。
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微笑，每一個溫柔的舉動都如光，落在她身上，令她安和不已。
晨昏線交融了白晝與黑夜，幻化出一片漸落的美。
從此她記憶裏的灰暗，也被光芒慢慢吞噬。
無論是曾經還是現在，趙葉永遠相信江時衍會在關鍵時刻陪伴在自己左右。
她不只愛他，也心存感謝。
無論他們曾經是什麽身份，老師和學生也好，生活中的良師益友也好，現在都不一樣了。
她無謂世俗之見，永遠堅信愛是萬物之鑰。
愛或許逃不過命運，但是有了愛，便有了在命運中掙紮逃離的勇氣。
她不會忘記曾經，但不會被曾經桎梏。
趙葉将臉蛋埋在江時衍的胸口，偷偷彎唇。
吃水不忘挖井人，愛人無懼世俗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