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那是她的光芒
那是她的光芒
第二天，大家都已經知道了趙葉和江時衍的關系。
早上第二節課下課後，辦公室裏的老師們都在，只有趙葉不在。
這節課是她的課，也許是內容沒講完所以拖課了，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老師們趁着下課的空閑時間，對于此事都各自發表着自己的觀點。
“我說呢，我說這兩個人怎麽一起過來的，原來是早有預謀啊。”
“我看挺好，兩個人在一起也不容易吧。”
“趙老師和江老師還挺般配的，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啊。”
“……”
江時衍坐在辦工位上，神色一如往常的平靜，只是略略低眉看着桌上的備課教案，眸子柔和，抿着唇沒有講話。
有個數學老師走到江時衍旁邊，将一只手臂搭上他的肩膀，笑道：“江老師挺有福氣啊，今年過年可以把自己的學生帶回家了，這樣一個年輕漂亮的女朋友，多有面子啊。”
語氣吊兒郎當，像是在玩笑又像是在說心裏話。
趙葉剛好下課回到辦公室，靠近門口的時候恰好聽見最後一句，剛想打開門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心裏重重地跳了一記。
他們在議論江老師和她的關系。
趙葉在辦公室門口站定，沒有選擇開門，只聽見辦公室裏的附和聲疊起。
“是呀是呀，親戚朋友見了肯定都羨慕。”
Advertisement
“就是，這麽漂亮的小姑娘跟你回家，肯定有面子。”
“哈哈哈，這下子江老師的福份享不完喽……”
趙葉愣在原地。
一霎時，她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這話說得是有些道理，也是在誇她年輕漂亮，但她聽了就是高興不起來，也覺得很不舒服。
等待起哄聲小下去一些，江時衍站起身，後背虛靠着桌子，聲音堅定、不容置疑：“她是我的女朋友，不是我的面子。”
聞言，老師們皆是一愣。
空氣裏彌漫着些許尴尬。
方才主動挑起話頭的男老師這時也有點手足無措，張了張嘴但是什麽也沒說出來。
大家都覺得這只是個玩笑話，笑一下就過去了，沒想到江時衍這麽不留面子。
停頓了幾秒，江時衍接着說道：“你可以誇她年輕漂亮，但是這不是我炫耀的資本。她先是一個獨立的人，再是我的女朋友，不是我的面子，更不是我的附屬品。”
當代社會，有很多人都在無意識中将女性物化，剛才的話便是如此。
趙葉聽着辦公室裏的傳出的聲音，心跳聲似乎愈發清晰。
半分鐘後，裏面依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等到她進辦公室的時候，已經隔了幾分鐘，剛才的事情也已經翻篇，大家都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
趙葉看着江時衍，他坐在自己的對面。
窗外有陽光，照進來，灑在他身側，像是給他鍍上了聖光。
他正在專心致志地寫着什麽，眉眼俊朗。
趙葉彎唇淺笑。
毫無疑問，那是她的光芒，貫穿她的青春。
趙葉除了帶9班一個班的地理，還帶11班和14班的地理，江時衍不帶班，所以帶了1班、2班、10班和12班的地理。
開學将近1個星期以後，趙葉也慢慢适應了老師的生活，也不得不承認，當班主任真的挺累。
她不僅要上好三個班的課，還要處理雜七雜八的事情，每天上午和下午的眼保健操時間她都要去班上維持秩序，跑操時間也要下去一起陪跑才行。
9月10日是教師節，也是趙葉當老師以來的第一個教師節。
一大清早，趙葉就發現自己的辦公桌上堆滿了雜七雜八的禮物。
整一個辦公室，就數她桌上的最多。
趙葉一個個輪流拿起來查看，有巧克力、賀卡、花朵，甚至還有盲盒和玩偶。
每一個禮物都用精致的打包袋打包着，要麽就是用一個小禮盒裝了起來，上面無外乎都寫了姓名和祝福語——
“祝趙老師永遠美麗，教師節快樂！”“你的學生李善尋祝您教師節快樂，萬事勝意！”
“To趙老師：你是全天下最好的班主任，節日快樂，天天開心！”
“……”
趙葉帶着笑意看完所有，默默将桌上的禮物整理好。
江時衍的桌上也有一些學生的禮物，但是數量遠遠不及趙葉的多，他一邊做着ppt，一邊調侃道：“看來趙老師這個班主任當得很不錯，學生們都很喜歡你啊。”
還不等趙葉回答，辦公室裏的老師們就紛紛接起話茬：“這個……江老師該不會是話中有話吧？”
自從江時衍和趙葉官宣過之後，老師們都心知肚明，只不過不明面上說罷了，一遇到像今天這樣的情況，悄悄調侃一下是常有的事兒。
“咳咳，不過趙老師确實是比較受歡迎，早上早讀課前就有個女生捧了一大束花偷偷溜進辦公室的，我不巧看見了。”劉易說道。
有老師跟在後面點頭：“能送禮物的學生都還是不錯的，有感恩之心，不記恨我們這些老師。”
“這些學生一個個的啊，記恨誰也不會記恨趙老師，之前我們班學生七嘴八舌都在讨論，說我們趙老師是什麽啊……我想想……”某位教數學的班主任托着腮想了想，“哦，我想起來了！說她是‘老師界的天花板’，你們說說看，能記恨她嗎？”
趙葉沒有回應，只是輕輕笑了笑，接着辦公。
送禮物的學生陸陸續續地跑過來，一直持續到上午放學，該送的也都送完了，下午就沒有什麽學生再來來回回穿梭了。
趙葉下午上完14班的地理課後，又收到了一位女生的禮物，剛回到辦公室坐下來，就聽見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只見一名女生腳步匆匆地走進來，徑直來到趙葉的辦公桌邊。
趙葉的位置是背對着門的，所以一開始沒有察覺到，恍然間才發現身邊站了個人，擡眸望去，是自己班的謝思思。
“怎麽啦，有什麽事情嗎？”趙葉放下手中的備課教案，面向她問道。
謝思思拿出一條德芙巧克力遞給趙葉：“趙老師，我是來送你禮物的，教師節快樂！”
“啊，謝謝你。”趙葉接過那條巧克力放在桌上，笑得溫暖。
謝思思站在原地，沒有半分要走的意思，話鋒一轉道：“老師，我還有一個小忙想要請你幫我。”
趙葉很爽快地問道：“什麽事啊？”
剎那間，謝思思像是變魔法一般從自己身後變出一瓶飲料，包裝是翠綠色的，上面清晰地印着兩個字——“綠茶”。
趙葉愣住了，沒有明白她是什麽意思，只好靜等她說話。
“老師，我想讓你幫我把這個交給陳麗冰。”謝思思握着綠茶的手懸在半空中，停留在趙葉的面前，眼神無比堅定。
陳麗冰也是9班的一名女生，謝思思讓趙葉把“綠茶”交給班上的另一名女生，暗示得已經不能再明顯。
沉默了良久，趙葉才開口說話，語氣已經有點嚴肅：“謝思思，如果你和班上的同學發生了什麽矛盾，彼此應當溝通解決，如果矛盾實在不可調和，你們選擇一個合适的時間到我辦公室來，我來幫你們調節。”
“但是——”趙葉看了看她手裏的“綠茶”，又擡頭看看她，聲音明顯沉下去，“諸如此類的事情不歸我管，我指的是幫你遞東西這件事，我是你的班主任，不是你的快遞員。”
謝思思憤憤地咬着牙，還想與趙葉争論：“可是她真的……”
“該交代的我已經交代完了，你現在需要回去上課。”趙葉重新坐正，不再面對着謝思思。
女孩三步并作兩步沖出了辦公室。
看見女孩的身影消失，周邊的老師們才開始笑。
“現在的學生一天到晚都不知道來學校是來幹嘛的，不忙正經事兒……”
“這種事情能來找老師也是蠻奇葩的，唉，當班主任就是麻煩。”
江時衍的目光落在電腦屏幕上，時不時點擊着鼠标鍵，玩笑道：“女生之間的矛盾一般都很難調和的，要是她們真跑過來，趙老師，你可要小心對待這個‘判決’的大權啊。”
“我還挺想看看，她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矛盾。”趙葉視線上移，望了望江時衍，說道。
“趙老師，你剛來，還沒有經過這些學生的‘毒打’，過個一段時間啊，我保證，你再也不想管她們這些事兒了。”有的老師坐在旁邊喝着茶，一副過來人的樣子，語重心長地勸說着。
趙葉泯然一笑，繼續忙着自己的事情。
她當然會有厭煩的一天，如果班級裏的每一個學生發生了矛盾都來找她調節，恐怕換作任何人都駕馭不了這個“主持公道”的角色。
趙葉之前根本沒在想如果自己某一天厭煩了要怎麽辦，有老師提出了這個問題，她就需要考慮考慮——如何讓這些學生學會處理人際關系、h化解矛盾。
本來趙葉想當然地認為，已經是高中生的他們應該已經對為人處事和同學間的相處已經有了至少一個清晰的框架，但是謝思思的行為讓她感受到，有一部分學生可能仍然不知道。
當然，趙葉并不想選擇去班上含沙射影地講一大篇大道理，從而讓全班同學引以為戒，或許這樣的效果很好，但是從根本上來說是錯誤的。
這是謝思思和陳麗冰的私事，無論在班上是否已經人盡皆知，作為老師的她不能将這件事作為依托，借此去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今晚，趙葉沒有晚自習要看，只是在自己班上待到晚練結束就回辦公室收拾東西回了宿舍。
江時衍不是班主任，所以下午第四堂課結束之後就回了宿舍，此時此刻正靠在沙發上看書。
見小姑娘開門回來，男人放下書，走到竈臺邊給她倒了杯水：“晚飯吃過了麽？”
“沒有，不太想吃了。”趙葉按按眉心，将手裏的帆布包扔在床上，自己也順勢往床上一坐，“累死了，我今晚要早點睡覺。”
之前江時衍買了個小型的電冰箱，是普通冰箱的一半大，方便儲存一些東西，他走過去打開冰箱門，拿出了一些食材：“不吃晚飯怎麽行啊，要是累的話就先去洗個熱水澡，我給你煮點兒東西吃，嗯？”
“哦，好。”趙葉點點頭，拿了換洗衣服進了衛生間。
約莫一刻鐘的時間，小姑娘打開了浴室門，裏面的白霧立刻飄出來，水汽彌漫四周，熱騰騰的氤氲着。
桌上已經擺好了一碗面條，趙葉眼睛一亮，徑直走過去拿起筷子，挑起一根塞進嘴裏。
“快吃吧，別餓着肚子。”江時衍正在一旁刷着手機，見小姑娘溫吞地吃起面條，忍不住勾唇。
趙葉确實是餓了，拿起筷子夾起面條一口接一口地吃着。
待小姑娘吃完，江時衍将碗拿到水龍頭下“嘩嘩”地沖着，他一邊清洗着碗壁上的油漬，一邊問道：“你學生那邊打算怎麽辦啊？”
“看情況吧。”趙葉鑽進被子裏，靠在床頭，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她們要是來找我，我就處理，不找我就再說。”
江時衍将洗好的碗放在竈臺邊上的一個餐盤收納架上，抽了張紙巾擦着自己濕漉漉的手：“我感覺她們明天就會來找你。”
趙葉百無聊賴地拿起手機，解鎖又熄屏，嘆氣道：“我也感覺，唉，當班主任要處理這麽多事，真的是好辛苦……”
“這才是個開始，一個個困難，你都得克服。”江時衍揉了揉他的腦袋，轉身走向辦公桌，拿起擺在上面的地理書，随手翻着，“就像你還是個學生時，克服一個個不懂的問題那樣。”
第二天的上午。
每天上午第四節課上課前有一個5分鐘的眼保健操，如果加上這段時間，那麽第三節課和第四節課之間的休息時間就一共有15分鐘。
謝思思和陳麗冰應該是瞅準了這個“時間長”的課間，跑到了趙葉的辦公桌面前，兩張臉上都挂着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嚴肅表情。
趙葉看向她們，知道她們是來“讨說法”來了，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将她們帶到辦公室外的走廊上，問道：“誰先說？”
“我先。”陳麗冰舉起手，憤憤不平道，“趙老師，那天英語課下課，我就是讓她站起來一下，我要出去上廁所，結果她趴在那裏睡覺，死活不讓開，我坐裏面出不去……”
謝思思急不可耐，直接打斷她，情緒激動：“什麽我‘死活不讓’？陳麗冰，你也太過分了，當時我正趴在桌子上睡覺，你那麽用力地打我，讓我站起來讓你，我還不能有怨言了是吧？那我之後……”
“什麽我打你？！那叫輕輕拍一下，那就叫‘打你’了？你怕不是豆腐做的吧？！”
“你怎麽就是不承認啊，在老師面前你還要狡辯，那你來幹什麽……”
兩人話趕話，根本不給趙葉說話的機會，越來越激動，聲音也越來越大，在走廊間不斷地回蕩。
趙葉擰了擰眉心，有點後悔之前作出了這個決定，但是此時此刻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硬着頭皮解決。
“你們兩個人都先別說話。”趙葉一開口，她們果然不吵了，憤憤地看着對方，抿着唇不說話。
趙葉語氣平靜，但不失嚴肅，望着她們問道：“你們兩個人是來解決問題的嗎？還是來吵架的？”
謝思思：“……”
陳麗冰：“……”
趙葉見她們沉默下來，才繼續往下說：“我剛才大概聽出來了一個來龍去脈，但是我并不想評判你們誰對誰錯。”
“因為你們都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去判定對方有錯，那麽如果我現在說任何一方錯了，任何一方都會不高興，而且我個人認為，這件事也沒有什麽對錯可言。”
趙葉在心底裏嘆氣，這樣的小摩擦在同學之間應該是正常的現象才對，更何況是剛剛才認識的同學，彼此之間都還不了解，矛盾就被激化到這種地步。
“你們說的事情，我認為你們完全可以坐下來好好溝通解決，而不是利用這種激進的方式，更不應該用送綠茶這種方式去激化矛盾。”趙葉看了看謝思思，兩人的目光撞上，趙葉犀利的眼眸刺得謝思思連忙挪開了視線。
“那麽你們剛才也說了，想要好好解決這件事情，對吧？”
兩人輕輕地點了點頭。
“好，那你們就按照我說的來試試。”趙葉的表情放松了些，“今天中午回家之後，你們各自帶點兒零食，下午帶過來送給對方，之前的矛盾就一筆勾銷。剛好下午第一節不是體育課嗎，你們好好溝通一下，無論溝通的結果如何，以後都不準再吵架。”
謝思思和陳麗冰的瞳孔忽地放大，相互對視了一眼。
趙葉看了看手表，催促着：“行了，你們可以回去了，剛好幫我把班長叫過來。”
9班的臨時班長是一個叫張尋的女生，是趙葉按照50名學生進校時的中考成績選的，張尋是9班的第一名。
過了一會兒，張尋就來了。
她小心翼翼走到趙葉旁邊，有點緊張，問道：“趙老師，你找我什麽事兒啊？”
“你回去幫我新宣布一條新班規。”趙葉整理着桌子上的書，說道。
“什麽班規？”
“有同學之間發生矛盾的，好好溝通解決，如果無法解決，就過來找我換單人位置，禁止在班上吵架。”趙葉說話的語氣如同家常便飯一樣平常，“如果再有吵架的情況，我在監控上發現，罰寫5000字檢讨。”
張尋聽得一愣一愣，說完“老師再見”就回班去了。
江時衍在旁邊聽得一清二楚，剛好辦公室裏除了他以外沒有別人，于是他彎彎唇，散發着幾分玩世不羁的氣息，開口道：“不錯啊，趙老師。”
“嗯？”趙葉正在編輯一個新的課件，下意識反問道。
“處理得很有智慧啊。”江時衍一只手臂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的食指輕敲着桌面，陽光的光影斑駁在他身後，“其實這兩位女生是高中生裏的個例，大部分同學是不會這麽不成熟的。”
“你定的這條班規或許不能大幅度減少班級裏的矛盾沖突，但是至少告訴了學生們，遇到矛盾不能吵架，要好好溝通才有可能解決問題。”
趙葉很和暖地笑，眼底盛滿了破碎的星星，剛想說什麽卻被江時衍搶了先。
“真誠換不來真誠的時候，溝通也是沒用的。”江時衍虛靠着椅背，身體的後移讓他的發絲帶上了一點微光，“當溝通沒用的時候，那對于目前的他們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遠離。”
趙葉點擊着鼠标，托着腮看向面前的男人，他的臉上帶着意氣風發的光芒，時間仿佛從未掠奪他身上向陽而生的每一點期望。
“我剛剛才明白，班規不是用來限制學生的，而是用來教會學生怎麽處理問題的。”趙葉伸手理了理發絲，眸子裏波光粼粼，淡淡落下一句話，卻如千斤般鴻重，“我希望他們都能在這個班級裏，學到一些除了課本知識以外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