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月光漫步-5
月光漫步-5
才智：9分
力量：26分
耐力：28分
敏捷：29分
暴擊：28分
抗擊：26分
生命：25分
洞察：29分
分析：27分
游離值：27分
伊森一覺醒來，發現除了才智和游離值外，A187的其它各項分數都沒有變化。9分的才智，在機器人當中屬于低智水平，但伊森不認為A187等同于其它機器人，玫瑰造成的影響難以估量，A187和伊森都需要時間等待。
床頭櫃有一杯溫水，不用問便知這是A187倒好的，伊森這一覺沒有睡多久，粗略一算不過兩個小時。
不過，A187去哪了？
伊森的目光掠過屋子，在堆放雜物的角落找到了A187的身影，A187将自己縮成一團，跟堆成小山的零件和齒輪為伴。伊森走過去，問：“你在這裏做什麽？”
A187說：“感受。”
“感受？感受什麽？”
“我無法表達。”
看來A187想說的話超出了它的詞語庫或者表達能力範圍，伊森從書架上面找了幾本書，丢給A187：“你今天要做的事就是看完這幾本書。”
機器人通過接受信息進行學習，孩童同樣如此，只不過孩童還會去感受、去思考、去融會貫通。而機器人如果沒有人類的幫助，很難擁有超出信息範圍的能力。
在綠星上，國家與國家之間還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人工智能的研究必須止步于人工智能，如果人工智能誕生了自我意識，那麽它們必須被毀滅。人類将自己擺在了至高存在的位置，他們絕不允許人工智能破壞這一點，人類研究出來的東西，可以比人類聰明，但必須受控于人類。
伊森不知道其它國家有沒有徹底貫徹這一準則，但是芝士國的機器人被分門別類，家務機器人、伴學機器人、戀愛機器人、戰争機器人等等機器人各司其職，不可逾越分類标準，也就是說，家務機器人不能擁有戰争機器人的能力，戀愛機器人除了滿足人類的戀愛幻想之外，不再擁有別的能力……機器人從被制造出來的時候開始，就有很明顯的局限性。這是芝士國防止機器人發展自我意識的途徑之一，伊森明白這一點，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将玫瑰融入機器人的中樞系統這件事，違反了芝士國的規定。
在他設計這朵玫瑰的時候，他沒想那麽多，規定、責任、捍衛人類的至高性……一切都排在了情感之後。抛開忠義，無所謂懲戒，不懼怕後果，伊森只想任性這一回，但是到最後，依舊是事與願違。
伊森變得更加麻木了，他不恐懼人類的末日，不恐懼死亡，不恐懼失去。他無波無瀾地完成被分派下來的任務，叫他上戰場他就上，叫他修複機器他就修複，戰争是那麽無聊的事情，人命輕薄如紙，他們高聲吶喊：“為了我們的家園。”仿佛他們一定是正義的一方。
伊森從戰場上下來，回到屋內沖了個冷水澡，外面天寒地凍，可別人的鮮血太熱了。他需要一些東西來幫他冷卻下來，沖冷水澡是最好的途徑。
他沒有受傷，這很幸運，但是他并不感激這樣的幸運。
A187抱着一摞厚重的書籍，走到伊森面前：“伊森，我看完這幾本書了。”
伊森坐在一具巨大的、尚未完成的機甲旁邊，問：“全部看完了？”
A187說：“是的。”
伊森問：“《末時代戰争史》第391頁說了什麽？”
“87年，R國因土地和水源短缺，欲占有鄰國P國土地資源和水資源，挑起非人道主義戰争，屠殺P國普通百姓19373名，其中包括2341名未滿十六歲的孩子……”A187将391頁整頁都背了下來。
伊森拿起《末時代戰争史》，發現第390頁最後還有兩個數字“22”，連着後一頁是2287年的意思。A187背得一字不差，背到最後一句時，它的語調上揚，仿佛知道自己的作業完成出色，而等待老師誇獎的孩子。
伊森又問：“你覺得R國怎麽樣？”
A187毫不遲疑：“虎狼之國，厚顏無恥。”
伊森又問了它幾個問題，A187都流利自如地完成了表達，它的表達能力有了明顯的提升。
“把書都放回去吧。”
“好的。”
“除了看書，你今天還做了什麽？”
“我在等待。”
“等待？”
“完成任務後，我就一直在等你回來。”
伊森的心仿佛被羽毛撓了撓，等待，居然也能是一個美好的詞。
A187問：“以後你去戰場的時候，能不能帶上我？”
“不能。”短暫湧起的溫情快速消失，伊森斷然拒絕了A187。
“為……”A187才發了個音，就突兀地停止了。
伊森想起來自己對A187說過的一句話——“機器人要做的只有聽從指令，不要主動說話，也不要問為什麽。”
“你想問為什麽是嗎？”他改掉了自己說過的話，“以後，你可以問為什麽。”
A187不是普通的機器人，伊森決定不用對待普通機器人的方式對待它。
A187問：“我也可以主動說話了，是嗎？”
伊森眉頭一挑：“這條命令你有遵守過嗎？”
“沒有。”
“為什麽？”
“我控制不住。”
“你很想跟我說話？”
“對。”
“你知道為什麽嗎？”
A187的聲調略顯困惑：“我不知道，這很混沌。”
這是伊森第一次從一個機器人的口中聽到“混沌”這個詞，他坐着，機器人站着，他仰酸了脖子，于是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過來，坐下。”
A187坐下來的動作小心翼翼，但它沒有多少分寸感，它坐下來後，金屬右臂緊緊挨着伊森的左臂。
伊森：“……”
他想坐遠點，但不知為何，遲遲沒有動彈，當人類的壞處顯而易見，腦子和心的決定時常不統一，但他“想”某些事情的時候，他通常都會拖延很久才會做甚至不去做。機器人就不一樣了，它們沒有多餘的器官，神經和身體高度統一，只要被下達了命令，就可以幹淨果斷地做出行動。
伊森問：“今天看那些書的時候，你有什麽情緒嗎？”
“我知道情緒是什麽，可我感覺不到它的存在。”
“也就是說，你看這些書的時候，是沒有情緒的。你只是把裏面的內容儲存起來了，是嗎？”
伊森想，如果A187沒有情緒，那它應該就還沒有意識，産生獨立意識的人會高興、會憤怒、會悲傷、會內疚……在伊森看來，情緒不會晚于意識的出現。
“是的。”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此刻的伊森覺得恍然，如果A187無法産生自我意識呢？如果它那些古怪的舉動不過是植入玫瑰的短暫後遺症呢？如果它最後只會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結局是死在戰場上的機器人呢？難道他做了這麽多的努力，只是為了一個平庸俗套的句點嗎？
為什麽看到死亡數據不難過？為什麽看到骨肉分離不落淚？伊森給A187看的書中，不乏戰争的殘酷照片，伊森察覺到了自己怪異的情緒，他居然在內心深處埋怨A187的冷漠。可A187不過是個機器人啊，他有什麽資格要求一個機器人産生人的情緒？伊森，你瘋了嗎？
“你怎麽了？伊森。”A187呆呆地望着伊森。
伊森說：“我沒事，我只是有點冷。”
A187說：“我是熱的。”
伊森扯了扯嘴角，他覺得A187是在胡說八道，機器人怎麽可能會是熱的？除非它們信息過載把神經給燒了，那就能熱起來。
“你不信嗎？”
伊森還沒來得及回話，A187就握住伊森的手，放在自己左胸的位置：“你感受到了嗎？是熱的。”
撲通、撲通、撲通……溫熱的模拟髒器跳動着，隐隐約約的，伊森能看見那朵玫瑰的葉子從蜷縮到綻開，他的手掌按在上面，玫瑰仿佛因他而盛開，這無比怪誕，他居然從A187的身上，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
“伊森，我不舒服。”A187突然這樣說。
“哪裏不舒服？”
伊森下意識地要抽回手，可A187按住了他：“就是這裏。”
“這裏？”伊森感受着玫瑰的跳動，分明沒有異常。
A187重複道：“這裏。”
伊森問：“知道為什麽嗎？”
A187說：“不知道。”
“你是什麽時候開始覺得不舒服的？”
“八點十六分二十五秒，你的手放上來的那一刻。”
是他的錯？伊森想不明白。
“你放開我的手，看看怎麽樣？”
A187頓了頓，放開了伊森的手。
伊森收回手：“現在還是不舒服嗎？”
“有點，比剛剛好一點。”
“你能具體描述一下你的‘不舒服’嗎？”
“這裏很沉悶，好像受了打擊，又好像被撕裂了，有種無力感和挫敗感，反應在了我的痛覺神經之上。我想，我可能是體會到了人類‘難過’的情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