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暗室幽芳
暗室幽芳
柳溪亭慢悠悠地走向床榻。
離得近,借着床頭的朱漆酸枝木燈臺的光亮,以他的好眼力,能清楚看見半透紅紗帳內的情形。
石榴色的團花錦被蓋得低,露出大片凝脂般的後背,和一條欺霜賽雪的手臂。骨肉勻襯,似白玉打磨成的精美物件,燭光映照下,隐隐有一層細微的光澤,讓他心念一動,有種想要把玩的沖動。
目光往上移,女子側身朝着床裏側,看不清面容。而順在枕邊的青絲,以及露在外邊的細嫩肌膚,都昭示着此女必然是精心養大的,并非尋常俗人。
眼角餘光瞥見最裏側角落,丢着一堆衣物,盡是淺淡的素色,連貼身亵衣都用月白绉緞繡雲紋。
如此素淨的女子,和前兩晚送來的花紅柳綠,确實大相徑庭。
柳溪亭在心底輕嗤一聲:狗東西們,終于下血本了!
在腳踏上站了片刻,不見這女子動彈,全然不像自薦枕席,倒像打昏或者迷暈放在這裏的。
柳溪亭擡手挑起帳簾,一股豔俗的濃香撲鼻而來,薰得他眉頭微皺,那幫蠢材,慣會畫蛇添足。
不知是自己身上的陌生氣息,還是室內萦繞的涼風擾了女子的安卧。
她的手指輕微動着,卻無其它動作,似乎想醒,卻醒不過來——極像中了迷藥的狀态。
莫非這女子并非出身風月,而是他們弄來的良家女子,不然怎會如此處置?
柳溪亭心念微動,彎下腰伸出兩根手指,在女子肩上輕輕一撥,入手軟膩微涼。
女子順着他的指力從側卧轉成平躺,面容随之露出來。
是她!
柳溪亭的心猛地一跳!那日在梅林的小院裏,自己聽見動靜轉身回眸,覆着白雪的紅梅花枝被拂動,露出來一張精致如畫的美人面,正是眼前這張臉。
那一瞬,他差點以為,是雪魄梅精幻化成人形!
雪後天晴,清冽的日光穿過枝條落在美人臉上,不遜于雪容花顏的肌膚,有種幹淨到極致的驚豔。
美人看見他,驚愕無措地低下頭去。他知道自己面相兇,很多人見了都疑心他是歹人,必定是吓到她了。
他還沒想好要說點什麽,就有個讨厭鬼追着進去,聽了兩句他就明白了——是尋常人家的小娘子遇到無賴,被迫躲進院子裏。
讨厭鬼的聲音實在聒噪,他上前兩步擋住她,如果對方看不懂他的眼色,他不介意送他一程!
吓跑了讨厭鬼,他驀然自省,自己隐藏行跡來齊州,不該随意在人前暴露,方才小娘子出現時,他當轉身就走——多管閑事,還是在身負重任時,不是他的處事風格。
他擺手示意她離開,不防小娘子卻在門洞前駐足朝他行禮,袅袅婷婷、儀态萬方,又讓他恍惚了一陣。
第二回,是他去胡茂松家裏拿人,意外看見她。
花容月貌的美人,如明珠、似美玉,即使一直低着頭緘言,也令人無法忽視。
發現她在一群男人的注視下變得無措,柳溪亭心底莫名升起一股怒意,面上卻不動聲色地讓女眷回避。
一再讓他驚豔的美色,此刻安靜地躺在面前聽憑處置,怎能不心動?
就算方才的被喝斥出去的三個人,還躲在窗外聽動靜,就算知道此行危機四伏——望着她,也按捺不住心頭的驚喜,升起不合時宜的绮念。
看着美人娴靜溫軟的睡顏,柳溪亭體內酒意上湧,沖撞得頭暈,站不穩在床榻邊坐下。擡手想要觸碰,轉念覺得美人無知無覺,把玩物件似的,有什麽趣味?
他定了定神,從随身的皮制佩囊中,摸出一只拇指般細長的黑瓷瓶,拔掉塞子,在她鼻子底下輕輕晃了晃,讓裏邊的藥味飄出來。
美人的眉頭輕輕蹙起,似要醒來。
又捏着瓷瓶讓她嗅了兩息⑴,覺得差不多了,才塞住封口收起來。
梅映雪的眼皮動了兩下,蝶翅般翕動着緩緩睜開,藥勁初褪,心神尚且遲頓,迷蒙地望着他,別有一番妩媚之态。
被灌了許多酒,量再好,美色當前也覺後勁濃烈,一時之間面熱頭暈。擡手在額角揉了兩把,再看向美人,還是覺得心裏燒了一團火,烘得口幹舌燥。
罷了!是地方官孝敬來的,可不是他自己去搶來的,早就覺得喜歡,索性順水推舟笑納了。有算計又如何?他敢踏入他們的圈套,就不怕他們算計,最終誰算計了誰?還說不準呢!
他揉着額角,因為酒意,語調慢吞吞地抱怨道:“醒了?可真是讓本指揮使好等——你們齊州人就是如此待客的?”
梅映雪初醒,看不清他的模樣,聽他說話的聲音朦胧中帶着回音,亦真亦幻。
她覺得自己做夢了,頭隐隐暈痛。複又閉上眼睛,鼻子聞到一股陌生的俗豔香氣,和她薰的雪中春信不同。
心神一點點回籠,再次睜開眼睛,赫然發現寝具也不是她慣用的花色……這不是她的繡樓!
完全陌生的地方,床榻邊還坐着一個男子,就算是是夢境也過于荒唐!
男子側坐在床邊,榻旁的燭光照着,給他的輪廓染上一層淡淡的橘黃色的光暈。
他的臉……她竭力睜大眼睛仔細辨別,腦子裏嗡了一聲——是皇城司指揮使柳溪亭!
梅映雪懵了一瞬,本能想要躲避,然而手腳酥軟,根本沒有力氣起身。
這是怎麽了?她驚訝地發現自己沒有力氣了!眼珠轉動,瞥見自己露在錦被外的一條手臂,還有肩……
氣血上湧,險些又昏過去!
柳溪亭醉眼惺松地瞧着她,看得出迷藥下得重,即使嗅了自己的醒神藥,一時半刻也不能完全恢複。
她露在錦被外的手,就在他旁邊,徒勞地想要抽離。
纖秾合度,肌膚豐盈,正是一個女子最好的年華。
手指搭上去,滑軟的觸感令他心頭陣陣悸動,一種酥麻的怪異感覺在胸腹間攢動。
美人似乎也被刺激到,手臂顫粟着。他忍不住輕輕摩挲,手指沿着小臂慢慢滑下,撫過纖纖皓腕,搭在那只柔軟的手背上。
他寬大的手掌輕而易舉籠住她小巧的手,手指強勢地穿過她的指縫,扣向她的掌心。
梅映雪抗拒地發出一聲鼻音,瑩白的手指徒勞地張了張,終被他緊扣着包裹得更緊。
柳溪亭輕聲一笑,慢騰騰地吟道:“相見休言有淚珠,酒闌重得敘歡娛,鳳屏鴛枕宿金鋪。蘭麝細香聞喘息,绮羅纖縷見肌膚,此時還恨薄情無?”⑵
不知是因為無法躲避的羞憤,還是對于即将發生的事心生排斥,小娘子的氣息變得急促,覆在錦被下的胸口接連起伏,連帶他也跟着感到呼吸不暢。
“花兵月陣暗交攻,久慣營城一路通。白雪消時還有白,紅花落盡更無紅。寸心獨曉泉流下,萬樂誰知火熱中。信是将軍多便益,起來卻是五更鐘。”⑶
随着最後一句詩出口,他用另一只手扯下氅衣,信手一揚,呼地一下抛砸在支摘窗上,帶起的勁風撲滅了床頭邊的燈臺。
支摘窗上的光暈明顯一暗,只餘正堂一只紅燭還燃着,光照有限,內寝這邊已經黑下來。
魏師爺和兩名小吏躲在花叢中又等了片刻,接連聽到衣物和蹀躞帶落地的聲音,放下心來,露出滿意又猥瑣地笑容。
魏師爺朝兩名小吏擺擺手,三個人蹑足潛蹤離開花叢,出去複命。
室內,梅映雪急怒攻心之下,氣血行得快,終于恢複了些許力氣。
她全身酥軟,勉強側身轉臉,和柳溪亭拉開距離,但是同一張榻上,自己行動受限,根本躲不了多遠。
方才他撲滅燈火,俯身覆過來,她只能竭力轉開臉,表示拒絕。
他的鼻尖懸停在她的臉頰上方,極近的距離嗅着她的氣息。
她也嗅到了他身上的冷冽氣息,以及濃郁的酒味兒,不禁害怕地瑟瑟發抖,幸好他只是低低地笑了一聲,氣息在她耳邊一震,便撐起身子。
借着室內幽暗的燭光,梅映雪無措地看着他,将她的衣裳抛下床去,又解了蹀躞帶丢在腳踏上,發出沉悶的磕托聲。
她嗓子裏發緊,卻什麽也不做不了,眼睜睜看他褪去外衫,穿着白色中衣翻身上床,側卧在她身邊。
他一手撐着頭,另一只手握着她露在被子外邊的手臂,輕揉撫弄。
他的手,在梅映雪看來,就是一條吐着芯子的毒蛇,随時會纏上來置她于死地。
胸膛裏撲通跳個不停,後背和手心都滲出的黏膩的冷汗,整個人更是僵硬到發酸。
她已經發現,錦被之下,自己不着寸縷,懷疑是自己睡着的時候,被他褪盡衣衫。
此情此景,完全是敢怒不敢言。之前見他,總覺得他有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以為他與旁人不同,沒想到轉過身,也是個禽獸!
禽獸的目光在她露在外邊的肌膚上流連,她羞憤道:“你不要看了……”雙手終于攢起一些力氣,躲進被窩裏,将被子拉上去,甚至蓋住了臉。
一番動作,身上又開始冷汗涔涔,不過虛軟的感覺在消退,手上積蓄起的力量愈發強烈。
不知是因迷藥後勁所致,還是怕得厲害變了聲調,她的嗓音暗啞,透着欲拒還迎的誘惑。
仿佛有一只手在柳溪亭的心弦上拔了一下,餘音袅袅激起心底更濃厚的欲念。
兩根細長勁瘦的手指捏住錦被,微微用力,沒扯動。柳溪亭心癢難耐,俯身過來,臉埋在她的發絲間,深深嗅了一口屬于她發間的馨香,忍不住隔着錦被把人抱了滿懷,仿佛心裏也跟着塞滿了。
梅映雪察覺時,他已經在她耳廓上輕輕吮了一口,陌生的觸感激得她身上起粟,“不要!”
縮起脖子,匆忙間,擡手去擋,松掉的錦被被他一把扯開,将她挖出來,低頭親她臉頰。
梅映雪的手掌捂在他的口鼻上。
柳溪亭的呼吸一滞,又被她白淨的肌膚晃得眼暈,嘴唇觸及她頸間肌膚,心裏像打翻了油桶,邪火轟地一下燃得更旺!迫不及待覆下來,手臂收緊,将她牢牢困住。
“放開我……救命!凝雨,凝雨……救我……”
她的抵擋在他面前根本不一提,小奶貓似地綿軟無力,他捏住她的下颌扳回來,嘴唇落下去,觸到一片濕意,熱烘烘的腦袋有瞬間清醒。
她怕極了,悶聲哭着,身子不住地顫栗,更顯得他是急色的惡徒。
柳溪亭有些掃興,擡手抹去她臉上的淚,“不許哭!”
“柳指揮使……”她的雙手死死抓着被子,眼淚愈發洶湧,哀聲求告,“求求你!放過我,小女子是良家女兒,并非風塵女子……”
柳溪亭冷嗤一聲,“怎麽?不是風塵女子不會侍奉人,要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