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識破困境
識破困境
柳溪亭放開禁锢,躺在床榻最外側,梅映雪立刻裹着被子縮進牆角。
她就在身邊,柳溪亭閉上眼睛,她身無寸縷的模樣總在他眼前晃,心頭的燥動之意壓不下去,揉着眉心,煩悶地低聲斥道:“滾下去!”
梅映雪生怕他趁她下床之際再動手,一直提防地看着他。聞言立刻裹緊被子,貼着牆壁挪到腳那頭,赤足下了床。從被子縫隙中伸出一只手,匆忙把丢在地上的衣服撿起來。
扭頭看了一眼,柳溪亭還在原處躺着閉目養神。她繞到屏風後,手腳麻利地套上衣裳,趁這個時機,也理一理頭緒,事情怎麽變成現在的樣子。
只記的自己和凝雨在繡樓上剛用完暮食,再想想,似乎凝雨在提醒她早些洗漱休息,再往後的事就沒了印象,醒來已經在柳溪亭的榻上。
猛然又想到鄭氏曾拉着她的手,對她訴說胡家的恩情……
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心頭有一個清楚,但又不敢相信的事實,慢慢浮現出來。
她見識少,卻非一無所知,也聽人說起過,為了讨好上差,送錢、送女人的肮髒事。
指甲在掌心裏掐了一把,疼痛提醒她,眼現的事實就是如此殘酷——胡家人不僅吞了她的家産,還犧牲她來向柳溪亭獻媚,換取胡茂松父子平安。
狠起來全然不顧她的清白和生死。
被剝盡衣裳和一個陌生男子同榻,換作別的女子,或許唯有一死,還能留個節烈的好名聲。
而她母親去的早,父親嬌慣着養大,縱使乳母提點過,也是主仆有別,彼時年幼,并未過多教導。在胡家時,她深居簡出少與人接觸,鄭氏也提點不到這上邊。
所以,在她的認知裏,只要能囫囵着離開這間屋子、這處院子,她就不算失身,還能和袁岫峰兌現婚約。
稍事整理,在屏風後伸頭看了一眼,柳溪亭仍然躺着沒動。方才就聞到他身上酒味濃重,想必喝了不少,一時半刻散不盡酒意。
她眼睛已經适應暗處的光線,可以看清,他閉着眼睛,收斂起淩厲的氣勢,像個尋常的年輕人。
正堂的燭光照着他的側臉,輪廓清晰線條分明,鼻梁高挺,下颌的線條緊繃着,面相上是一位硬朗堅毅的俊俏郎君。
醉酒之後的柳指揮使,也沒那麽可怕嘛!
梅映雪的心神穩下來,不禁又想起方才的混亂慌張,頓時羞赧不已,胸膛裏也跳亂了節奏。幸好這件事,除了他們兩個,不會有旁人知道,不然真是不用做人了!當務之急,是先離開這裏,越快越好。
她從屏風後輕輕走出來,離得遠遠地,感激地說道:“多謝柳指揮使大恩大德,小女子沒齒不忘。不擾您休息了,小女子先行告退。”
她福了一禮,也不等他應聲,立刻轉身往外走,唯恐腳步慢了有虎狼追。
梅映雪軟而輕的聲音,讓柳溪亭的腦海裏再次浮現,梅林深處的小院裏,她立在門洞前盈盈下拜的模樣——風姿宜人,過目難忘。
就是離開的腳步聲刺耳些,方才還是一副愚笨模樣,現在倒是跑得比兔子快!
柳溪亭心有不悅,語氣上帶了出來,斥道:“站住!”
梅映雪一個踉跄,不情願地駐足、轉身,柳溪亭驟然睜眼偏頭看過來,淩厲的眼眸瞬間釋放出威壓!
見鬼似地,梅映雪錯開眼神猛地退後兩步,心也跟着撲通撲通地跳,随時會從嗓子裏跳出來一般。
方才一定是鬼迷心竅,怎麽會覺得他不可怕?分明就是會掩飾兇相的煞神!
柳溪亭淡淡地嗓音,不辨喜怒,“我只說讓你下床,可沒有讓你離開這間屋子。”
梅映雪心頭一涼,面露失望咬咬唇瓣,嬌聲怯怯地喚了一聲,“柳指揮使……”
柳溪亭不為所動,仰面躺着,“去倒杯茶。”
梅映雪有求于他,乖乖照做,立在榻邊恭敬道:“柳指揮使,請用茶。”
過了幾息,柳溪亭不情不願地撐着坐起來,并不擡手,梅映雪有眼力見,雙手端着茶盞,小心地喂到他唇邊。
柳溪亭就着她的手喝盡杯中的茶水,複又躺下,閉起眼睛懶懶散散地說道:“方才說過了,放過你,須得給我一個理由,說服我。”
梅映雪偷偷瞧他,臉色舒展,想必心情也差不到哪裏去。
她心裏盤算了一番,握着空茶盞,鼓起勇氣道:“柳指揮身居要職,想必見過的女人如過江之鲫,小女子實在粗鄙,不值一提。若您能高擡貴手放過小女子,小女子願意将全部家産兩萬貫,贈送給指揮使,作為答謝。”
柳溪亭聽到她說要以兩萬貫,為自己求條退路,嗤笑一聲,并未睜眼,“兩萬貫?”萬貫易得,美人卻是可遇而不可求,尤其是她這般殊色明豔之姿。
她到底閱歷太少,沒聽出他弦外之音,認為他未拒絕,這件事就有轉圜的餘地。
梅映雪滿懷期望誠懇道:“小女子的父母,留下一筆遺産,折算下來約有兩萬貫!現由胡縣丞之妻鄭大娘子替小女子保管着。只要柳指揮使答應放過小女子,小女子誠心誠意,願将全部家産相送。”
他閉着眼睛不應聲,梅映雪唯恐他拒絕,忍不住慫恿道:“兩萬貫錢,夠柳指揮使好多年的俸祿了!你可以買房子、置地,再買兩、三個姿色出衆的女郎,手裏還有富裕,多劃算啊。”
柳溪亭終于撩起眼皮,睨她一眼。
滿心期待他答應的小娘子,雙眸盈盈泛着神采,被他一看,立刻垂下頭隐去,纖細的手指緊張地握緊茶盞。
柳溪亭輕哼一聲,反問,“這麽多錢在人家手裏,你還拿得回來?”
梅映雪心裏咯噔一下,縱使被他說中了,但這是自己最後的指望,斷然不能這樣黃了,信誓旦旦道:“因為小女子尚在孝期,且年幼不懂經營,才由胡家暫時幫我保管。他們許諾,我長大以後,随時可以拿回來。胡伯伯他們,不會騙我的。”
柳溪亭在皇城司當差辦案子的卷宗,摞起來都比小娘子的身量高,只言片語就能聽出無數信息。
在梅園時,柳溪亭聽到追她的讨厭鬼喚她梅小娘子,去胡家拿人時,當她是胡客的遠親或者客人,并未多想。
此時聽她提到,自己父母所留遺産在鄭氏手中,而她本人又被當地官員送到自己的榻上——柳溪亭就猜到,無人替她撐腰,鄭氏等人才敢如此作踐她。
她的遺産既然在鄭氏手中,又怎麽可能拿得回來呢?
梅映雪唯恐他不信自己,咬咬牙,鄭重道:“柳指揮使若是不放心,小女子可以寫一份契書,将名下的田産、銀樓還有銀錢,全部贈送給你。到時你只要打發一個人拿着契書給鄭大娘子看,她不敢不把錢給你的。”
柳溪亭險些笑出聲來,愈發覺得,這位小娘子若非不谙世事,就是把他當傻子了——說來說去,自己還要去向鄭氏讨債?
确實,自己若開口要,別說兩萬貫,就算二十萬貫,鄭氏砸鍋賣鐵也得給他淘換去!
休息片刻,又被小娘子軟糯的聲音哄着,柳溪亭的酒意差不多散盡,他再次撐身坐起來,狹長的眼眸目光清明,盯着對面的小娘子。
美則美矣,年齡尚且稚嫩,身子并未完全長成。若是再過個一、兩年,養得豐腴些,必定會更勝此時。
前兩晚送來的女子,他直接借口太醜把人攆走了。今晚耐心好一些,願意多跟她費話兩句,也只是因為她姿色卓絕。
可這些,不會包括,她把他當傻子。
他辦事向來心黑手狠令人畏懼,從沒有人敢跟他這樣說話,還活在這個世上!
柳溪亭坐在榻邊,活動了下手指,骨節喀喀作響,擡手朝她招了招。
察覺他如虎狼般懾人的眼神,梅映雪不敢不依,踟蹰着挪過來。
磨磨蹭蹭看得他心煩,待她離得近了,伸手扯住她的手腕用力往懷中帶。
梅映雪受驚,尖叫一聲,跌坐在他腿上,被他扣在懷裏,擡手推拒,“別這樣,放開我……啊——”
衣襟被他刷地一下扯開,露出圓潤的肩頭,他低頭張口咬住。
一股鑽心的巨痛,瞬間讓她冷汗涔涔!她越是推拒,他咬得越狠,生生要咬下來那塊肉似的。
疼痛席卷周身,胸膛裏的一口氣險些續不上來,梅映雪不敢再掙紮,手臂軟軟地搭在柳溪亭身上。
“饒命……”她抽噎着,淚水模糊地求饒。
柳溪亭擡起頭,滿意地看着雪白的肌膚上,留下帶着血漬的齒痕,猶如積雪被輕輕抖去,露出零星藏匿其間的朱紅花瓣。
“小懲大戒,記住——以後別再跟我耍心機,否則別怪我不懂惜香惜玉,明白麽?”
他眼皮撩起,看她慌亂無力地點頭,一張明豔的小臉褪盡血色,除了眼淚還有疼出的冷汗,委實狼狽。他擡手幫她擦拭,眼眸立刻如受驚的兔子般露出惶恐,秀氣的眉也皺成一團,根本不敢掙紮,只抿緊了嘴唇發抖。
看來是徹底地怕他了。
肩頭上血珠殷紅,看着就誘人,他忍不住低下頭,輕輕舔了一下。
被他的舌尖觸及肩上肌膚,立刻引起難以承受的陣陣酥麻。梅映雪緊抿的唇齒間,按捺不住,發出一聲暖昧的嗚咽。
柳溪亭的心頭,正有一種奇特的暢快感翻湧着,她要躲,當然不能允許。人就在他腿上坐着,很輕松就将她困在懷抱中。
柔軟的腰肢,随着他舌尖的動作,在他掌中輕顫。
梅映雪窩在他懷裏,臉埋在他頸側,鼻息裏盡是他身上的氣息,濃郁的酒氣也沒能遮盡的清冷檀香氣味,在如此親昵的狀态中,薰得她徹底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他是傳說中食肉飲血怪物麽?她今夜到底還能不能逃生?
幸好這般折磨并沒有持續太久,柳溪亭從蹀躞帶的佩囊中取出金創藥,細心地把藥粉幫她敷在傷處。他動作娴熟,敷上藥粉,又用幹淨的棉布裹在傷處系住,最後替她攏上衣襟,目光從白膩如脂的肌膚上收回。
“你叫什麽名字?”
梅映雪不敢不答,“小女子姓梅,名映雪。”
梅映雪,眼前依稀又是白雪覆紅梅,她拂起花枝露出面容的情形——和她此時畏懼退縮的模樣,大相徑庭。
“多大了?”語氣溫柔,好像剛才咬她的,并不是他。
梅映雪如實道:“十五歲……再過五日,就滿十六歲了。”
即使十六歲,比他小六歲呢,年輕的閨閣女兒沒見過什麽世面,傻一點不是罪過。
“你和胡家是怎麽一回事?”
梅映雪簡單地告訴他,父親過世後,自己險被父親的生意夥伴算計,是胡家收留她,并接管了梅家的家産。
柳溪亭在心頭一過,立刻理明白了,“你父母留給你的遺産,在鄭氏手中暫時保管。那麽多的錢攥在手心裏,胡茂松的俸微薄,供養一大家子,如何才能不動歪心思?若我所料不差,你的遺産已經被糟踐得差不多了,你想拿回來,難如登天。”
他說話的時候,留意到梅映雪訝然地擡起頭,幾次嘴唇翕動都沒有發出聲音。只有他說最後一句時,她才咬住嘴唇,難過地低下頭。
她難堪地想,他說的都對,什麽也瞞不過他,原來他早就發現她在信口雌黃,才翻臉咬她一口。
心頭覆滿陰雲,遺産确實很難拿回來,沒有錢連談條件的資格都沒有,自己的生路又一回被堵上了。
梅映雪噙着眼淚,嫩紅的唇瓣動了動,不知道說什麽好,瑩白的手指絞弄在一處,指尖被掐的通紅。
“所以……”柳溪亭堅實有力的手掌落在她的背後,托住蝴蝶骨,将她禁锢住在懷中,低頭在她耳邊輕笑,“你沒有別的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