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閨中歲月
閨中歲月
梅映雪表示要拿出私房錢籌備嫁妝,溫氏搖搖頭,語重心長道:“你的錢自己留着,我與你父母多年的交情,你現在喚我一聲姨,将來還要随着磐兒喚我一聲母親,你便與我的孩子一般無二。”
“袁家的家境你都看見了,只要你不嫌棄,溫姨會像對待女兒那樣,盡心替你張羅一份嫁妝,做不到十裏紅妝,至少不會讓你被人笑話。”
梅映雪被她說的感動不已,但是不肯依溫氏所言。袁家不是溫氏一人的家,上有郎主袁嘯,下有三位繼子和兒媳,若是連嫁妝都讓溫氏準備,她在袁家其他人眼中,落個占盡便宜的名聲,以後要如何立足?
“溫姨,您待映雪親厚,映雪卻不能糊塗,家中一切雖由您操持,但家中還有長輩和同輩中人看着,您的心意,映雪心領了。出閣是大事,嫁妝豈能由您來準備?映雪手中真的還有不少錢,都是父母留下的,為的就是出閣時不至于兩手空空。”
溫氏摸了摸她的頭發,疼惜的語氣叮囑道:“傻孩子,咱娘兒倆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手裏有錢自己收好就成。婦道人家沒什麽來錢的路子,不是父母給,就是夫婿給,運氣好的,能有兄弟們能幫襯些。”
“過了門,兩口子過日子,男人争氣,你就少吃苦,若是男人不争氣,你身邊拖兒帶女的,拿什麽過活?不就靠這些嫁妝麽?”
“兄長和嫂嫂們那裏你不必擔心——溫姨和你袁伯伯早就議妥了,我們兩個老東西還能替你們撐一撐,這些東西就不必兒女們費心,等哪天我們撐不動了,就只能靠你們自己了。”
溫氏這番話說的果真是掏心掏肺,有些至親父母也未必會說出這些,梅映雪眼睛酸澀,忍不住撲到溫氏懷裏,哽咽地叫了一聲,“溫姨……”
她活到今日,除了生身父母,旁人都算計着怎麽掏空她的家産,拿她換利益,只有溫氏囑咐她将錢收起來,為她的将來考慮。
溫氏是真心實意把她當成自己的孩子!
“你溫姨除了娶新婦還要嫁閨女,幸好都是你一人,左手換到右手,想想心裏就高興……”溫氏含笑撫着她的發頂,忽然又傷感起來,“我那薛姐姐若是在,一定也高興……”
提到薛氏,兩個人觸動傷心事,又開始掉眼淚。
後來溫氏把她拉起來,給她擦着眼淚道:“不哭了,以後咱們娘兒倆,苦盡甘來,都要過好日子,你爹娘泉下有知,一定也會欣慰的。”
梅映雪握着溫氏的手,虔誠道:“溫姨,以後兒⑴一定會把您當作母親孝敬的。”
在父母長輩跟前,女子亦可用兒自稱。之前和溫氏還沒有親近到這樣的地步,她都以名字自稱,現下感動之餘,徹底認可了溫氏,視其為至親長輩。
溫氏聽到這個自稱,果真頓了下,眼睛又積了一汪淚,拍拍她的手背,高興道:“等明日,咱們去羅家,謝過七娘子和十三郎,就給你們把東西就準備起來。”
梅映雪從齊州來東京,幸虧有羅家姐弟兩個護送,才能平安抵達,應該登門致謝。
溫氏挑了個好日子,備下厚禮帶她去羅家。
梅映雪也一直盼着這一天,她和羅知意最為投契,想處了差不多一個月,乍然分開甚為思念。
羅知意也在念叨着她,“想着你這幾日該登門,正好和你說做絨花的事呢!我和姐妹們戴着你做的絨花出門,被好幾家的小娘子看上,一直纏着問,找哪家待诏做的?我呀,自己做主,替你每朵絨花收她們四百文錢,接了七家的定錢,厲害吧?”
梅映雪哭笑不得,“怎麽還替我接上營生了?我只怕一下子做不出這麽多。再說,我做的絨花式樣簡單,不值這麽多銀錢,外頭去買,二百文的有、三百文的也有,顯得你敲竹杠似的。”
“如何不值?”羅知意替她算計道,“你做東西認真,手藝精巧,花樣也比外邊做的要好看,活靈活現的,這些不都是要耗心神、費功夫才能做出來?收他們四百錢不虧。回頭,你再替她們想幾個別致的花樣,最好不是街上尋常能買到的。”
羅知意挽她的手往自己繡房裏走,笑眯眯地說道:“我連定錢都替你收來了,可不好讓我給退回去,砸你自己的招牌。”
羅知意說,小娘子們,各自付了六、七十文做定錢,從屜子裏取出交給她。
梅映雪推辭道:“先在姐姐這裏放着吧,回頭等我做好了,給姐姐過了目,咱們再算。”
“那可不行,我不給你存着。”羅知意堅持塞給她,“給你的,自己乖乖收起來,不然我可是要惱的。”
梅映雪無奈,只好先收下。又問她那些小娘子喜歡什麽式樣、花樣。
兩個人說說笑笑,梅映雪領了差事,回去就做起來。
做絨花,說難也難,畢竟工序複雜,考驗眼力、手指靈活,還要有耐心和毅力,一個不仔細,可就能白費功夫。
但是對于常做的人,手熟心細,便也沒那麽難了,簡便的式樣,梅映雪一天就能做完。要是費些心思,兩、三日也就夠了。
之前在來東京的路上,馬車行駛的再穩,也不如坐在房間裏,故此她教羅知意做絨花時,有些工序只能等住店時才方便做。
磨到五、六日才出一朵,有時候羅知意手不穩,碰壞了,她還要修整。
羅知意印象裏,她做的絨花好看,但是極費功夫和心思。
想好做什麽花樣後,先去買來上等蠶絲,給它們染出漂亮的顏色。再準備銅絲、刷子等工具。
接着拴在細竹竿上,一根根劈成絨絲、捋順了開始刷絨、勾條、燙絨、打尖、傳花……
她早就做熟了,凝雨陪着她司空見慣,也能幫她的忙。
忙碌的間隙,凝雨跟她聊天時,順便說道:“前幾日,您跟奴婢說的事,奴婢一直記在心裏,這兩天不僅找朱嬷嬷問了,出門時還旁敲側擊地打聽了別人。”
梅映雪立刻豎起耳朵,“你打聽到什麽了?”眼睛往門外瞟,朱嬷嬷這會兒不在院子裏,門開着,她回時能看見。
凝雨滿臉嫌棄,“那位韓娘子還真不是一般人。”
凝雨把打聽來的情況,如實告訴她。
韓娘子與當朝賢妃同宗同族,家中行四,又稱韓四娘。父母去的早,跟着兄長長大。
出閣前,就用父母給留下的家産,買鋪子置地,經營得當,賺了不少錢,出閣時自己給自己置辦了十裏紅妝,當時把街坊們都給驚着了。
夫婿是個沒壽元的,成婚兩年有餘就病逝了,也沒留下兒女。
韓四娘和和夫家的叔伯們分家産,又得到一大筆田産,便離開了夫家。
因她性子張揚,嫂嫂不喜,吵架後撕破臉皮不許她登門,她也不讓兄長為難,便另置辦了宅子居住。
她時常香車出入,在外結交權貴,在家豢養面首,皆是年輕俊俏的書生。
凝雨說道:“奴婢去打聽過了,韓四娘沒常性,被她看中的郎子,往來一段時日,有了新的就換掉舊人。她還常在市井中閑逛,為的就是尋找年輕郎子。”
“奴婢揣測,九郎相貌端正,儀表堂堂,八成是入了韓四娘的眼。九郎肯定知道韓四娘的心思,也知道她的為人,得罪不起心裏又嫌棄,才是那樣一幅表情。”
“小娘子,你可要看緊九郎,莫要讓他走岔了道。”
梅映雪聽明白,心就放下了。
她并不擔心袁岫峰會和韓四娘牽扯上,她知道他胸懷大志,一心要往高處去。
想做人上人,先要愛惜羽毛讓人挑不出錯處,不然沾了旁門左道,一時登高也必将跌重,難成大器。
袁岫峰是讀書人,這樣的道理,比她更明白。
窩在小院子裏,除了做絨花,她和袁家其她的女眷也慢慢熟絡了。
孟氏是妾室,處處矮人一頭,但她是十二郎袁敏峰的生母,溫氏并不苛待她,梅映雪也敬着她。
關氏和陸氏嫁進來時日尚短,暫無子嗣,彼此年歲相差不大,以後還要做妯娌,心境上就覺得親近。
她們會給梅映雪帶些小玩意兒或吃食,陪她做會兒絨花。她若是累了,也會帶些小東西,去她們那裏消遣,後宅的歲月就是這般安穩。
梅映雪已經慢慢喜歡上這一家人,開始期盼着,和他們長久的生活在同一處屋檐下的時光。
溫氏對她的真心喜愛她都能感受到,并非表面敷衍。除了衣食住替她操持,有什麽好吃、好用的都會先給她送過來。
只要袁岫峰在家,溫氏必定要為他們制造機會獨處,盼着他們情意深厚,往後家常裏短有了矛盾,更能互相擔待。
袁岫峰也願意與她待在一起,比初見時熱絡很多。
一晃就到了八月裏第一個旬日,傍晚袁岫峰兄弟回家,溫氏笑道:“回來的正好!明日大長公主宅的含芳園開放,邀大家去賞桂花,簌簌來東京還沒見過樣的場面,你陪着她,好好逛一逛。”
東京有許多私家園林,逢春秋佳節,或者花令時節,都會打開院門,允許游人入內賞玩。
八月正是桂花盛開的時節。
袁岫峰漆黑的眼眸裏藏着溫潤的笑意,向梅映雪望了一眼,“孩兒也正有此意。”
梅映雪已經習慣他的眼神,只是含笑微微垂眼眸,并不會動辄面紅耳赤了。
溫氏看着郎才女貌的一雙人,眼睛彎成了一對兒月牙,越看越覺得滿意!盼望着這回出游,他們的感情若能更近一步,就考慮婚事提前,她也能早一點喝到新婦敬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