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在
第五十一章,我在
“所以宋玦中毒這件事,從頭到尾只有我不知道。”周彧知曉了前因後果,要說惱怒嗎?也不是。
他本就被排除在外,宋玦從始至終都未曾對他坦白,周彧之所以參與了進來,還是因為宋玦的那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周彧理解宋玦的顧慮,可理解是一回事,難過卻是另一回事。
何逸年啞然:“我以為你知道的,如若不是這般,那些人又怎麽篤定宋玦完全可控?
貪生怕死是人的本能,宋玦受了那樣多的屈辱都要活下來,他們未曾想過宋玦寧願死也要逃離他們的掌控。”
若要徹底的鉗制住一個人,要麽抓住對方的軟肋或是把柄,否則又怎麽能算是可控?只是他們想岔了,宋玦并不怕死。
他們就在宋玦隔壁的房中商議着,一群人在屋內的姿态頗為随意,何逸年坐在了書桌上,白诩懶散地靠在塌邊,蘇定南坐在了那張黃花梨的太師椅上,林寄靠着門側的牆,而周彧則是靠着那扇緊閉的格窗……
屋內點着一盞燈不甚明亮,難以辨明衆人臉上的神色。
“那個大夫呢?”周彧指的是當初能夠配出壓制住毒發的藥物的大夫,當年既能配出壓制毒性的藥,經年累月後,若能研制出解藥呢?
“早在一年前,就老掉了。”何逸年輕嘆,“我将老先生的手稿交與了其餘的幾位大夫研究,卻無所獲。”
白诩懶散地擡了眼,他歷來學不會長安城中這些人的城府與心思,只覺得如今是在舍近求遠:“不是說狗皇帝和那個太子那裏會有解藥嗎?又何必費這個事。”
百裏承雲嗤笑了聲:“事情又哪有這樣簡單,如今火燒到了眉毛,父皇比誰都要怕死,他只以為所有人都要害他,坐在那位置上的誰不想千歲萬歲?”
林寄面色凝重:“再說那幾月一解或是一年一解的解藥其實也不是解藥,左不過也是壓制毒性。
怕就怕……”
沒有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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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全然。”周彧想到了一人,沉聲道,“還有蘭妃娘娘。”
周彧的言語宛若驚雷,驚醒了在場的所有人。
“不行。”周彧說的的确很誘惑,但何逸年還是否認了這個提議,“此事太過冒險,即便事成,多半也是以命換命,若不成呢?
你要他再背負一條人命活下去嗎?
我們都清楚,如此于宋玦而言,不如死了的好。”
屋內靜默了一瞬,皆不知所言,
周彧了然,這些人中除自己之外,都曾是意氣風發的少年,少年時許下的宏願至今未改。
就像憑着何逸年的家世與才學,他想為官是輕而易舉的事,可他只步入官場月餘便丢了官位,所有人都将這件事當作笑話來講。
他卻說:若這便是所謂長大了要懂的人情世故,那我願此生永是少年。
當然這便又是另一樁笑話了。
就是這樣的一群人,撞了南牆也不回頭,像是初入江湖的俠客,是清高自傲的書生,拿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他們還是會說我沒有錯、我不後悔、我還是要這樣做……
天真、固執、愚蠢,待自己都那樣狠,卻還要關心旁人疼不疼。
周彧自認為不是這樣的人,這一瞬周彧考慮了許多,譬如瞞着宋玦私自去做這樁惡事,當初她既然選擇了進宮,那必然是做好了覺悟的,如今定然也願意做這樣的事……
如若宋玦能活下來,這又算的了什麽?可這又何嘗不是把宋玦往絕路上逼?時至今日,他們都不敢告訴宋玦坤已經逝世的消息。
百般掙紮過後,周彧唯有苦笑:“将那大夫的手稿給我一份,或許會有辦法。”
“好。”何逸年颔首,“還有一事,我想了想,将宋玦放在這還是不安全。”
周彧接話道:“從一年前起,陛下便盯着我,周府更是不成。”
百裏承雲倒是想到了一個好去處:“鎮國公府怎麽樣?老夫人德高望重,想是無人敢擾的。”
蘇定南開口道:“此事,還要與老夫人商議。”
畢竟若事發,藏匿要犯的罪名可不小。
“我去吧。”林寄主動請纓,“老夫人是阿姝的師父,我去在身份上合情合理,也并不突兀。”
何逸年跳下桌:“既然事情都商議得差不多了,時辰也不早了,那今日便到此為止,各自歸去吧,回去的路上萬望小心。”
這些人聚在一起,目标的确是太大了,也不宜久留。
衆人陸續離去,只餘周彧一人,
再過兩個時辰便要去上朝了,便再留兩個時辰罷。
周彧拿起桌上的那盞油燈出了房門,借着昏黃的燈光輕手輕腳地下了樓。
而後将油燈擱在了櫃臺前,在鋪子裏翻翻找找,找出了幾顆瑪瑙珠子、紅線、剪子後坐到了櫃臺前,借着燈光開始用紅線編繩,将那幾枚金鈴與瑪瑙珠子串了起來……
他用了很長的時間才将這幾枚小鈴铛又重新串成了踝鏈,借着燈光瞧了又瞧,總算是滿意了幾分。
周彧起身将紅繩握于掌心,另一只手重新拿起油燈上了樓,等到了門口,周彧才吹熄了燈,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借着微弱的光磕磕絆絆地走到了宋玦的塌邊坐下,彎腰将燈臺擱在了地上。
方才平靜了的心又複慌亂,是宋玦在呓語,那聲音細如蚊讷,在這樣的夜裏卻也不甚清晰。
那樣黯淡的光,周彧卻仿佛能瞧得見宋玦痛苦的神色,循着聲音的方向俯首貼耳,才隐約聽清了他說的什麽。
爹,娘,師父……
快跑、別丢下我之類的。
宋玦這是魇着了,周彧剛想坐直身子,卻又聽得他說了句:阿彧,抱歉。
周彧整個人僵在了原地,久未動作,那顆心仿佛被重重地搗了一下,沉悶酸脹得要命,疼得人喘不過氣來。
周彧緩了半晌卻怎麽也緩不過來,艱難地開口,仿佛是從血肉裏挖出來的句子:“阿玦,你不用道歉,你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地方。
再說了,是我心甘情願的。
遇見你就已是三生有幸,其實我喜歡你是我一個人的事。
你喜不喜歡我都是你的選擇,我接受所有的結果。
再說了,阿玦不是不喜歡我,他只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人活在世上,也不止是有情情愛愛的。
只是,你什麽時候能替自己想想?
都說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可你呢?”
周彧苦笑了一聲,繼而又道:“你多厲害?能扛得起多少?不累嗎?
自私一些不好嗎?
利用也好,算計也罷,都理所當然一些,我是情願的。
你要學會使喚我們……”
周彧摸索着掀開了被子的一角,将鈴铛重新戴回了宋玦的腳踝,低頭在對方的腳踝處落下一吻。
周彧重新捏好了被角,閉了閉眼沉吟了半晌,他在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緒,用還算溫柔的語調安撫着宋玦:“不丢下你,阿玦,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