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恍如昨昔
第五十六章,恍如昨昔
“你先別找我了,你就算是一天往我這裏跑十趟也是無用的,為着你的心上人,這段時日以來我試藥都不知道藥死了多少小東西。”周彧才進門,江靜宜就不耐煩地将人往外推。
周彧無奈,轉頭便去尋了何逸年,他們在群玉苑相見。
也是因着經常在一個地方碰頭難免令人生疑的緣故,便時常換着地方會面。
也幸好周彧從前便習慣在群玉苑議事,以至于在旁人的眼中周督主總有些不為人知的癖好,既然有這習慣便不會顯得突兀,否則這太監上青樓委實有些……
不過今日,在廂房中的多了一人,
“來,周大人,向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春婳姑娘。”何逸年紙扇輕搖,周彧才進門便起身向他介紹起了房中的姑娘。
周彧微愣,随後笑道:“春婳姑娘,久聞大名。”
瞧他們的模樣,何逸年倒是來了好奇心,他行至周彧的面前,收起折扇敲了敲對方的肩,調笑道:“瞧周大人的樣子,怎麽?
春婳姑娘國色天香,周大人喜歡?”
周彧睨了何逸年一眼,似乎對這樣的調侃微感不悅,又是看向春婳微微點頭:“只是聽我家中的弟弟提起過姑娘數次而已。”
周彧所說的弟弟便是周朋,如今見了這所謂的春婳便知曉周朋何以為之神魂颠倒,只是這樣一個女子,憑着周朋的那榆木腦袋,怕是還有的磨。
春婳起身一禮,亦是一笑:“周大人。”
正值國喪,加之中原戰亂四起,今歲的這個年過得也不如往年熱鬧。
“坐下說。”何逸年拉着周彧坐下,他們每次議事也并非所有的人都會到齊,而原因自然也是出于謹慎,今日到場的便沒有林寄。
百裏承雲斟了盞茶推至春婳面前:“春婳姑娘,你來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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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過瑞王殿下。”春婳颔首致意,而眼睛則瞧着周彧,那模樣有幾分意味深長,“曾經周大人不是派人來群玉苑查探過關于溫瑜這個人嗎?”
周彧也并不否認:“春婳姑娘蕙質蘭心,除卻一些無關緊要的舊事,在下也未能查明什麽。”
“周大人過獎了,只是在這風塵之地,總該學會察言觀色。”春婳失笑,又像是想起了什麽舊事頗為愉悅,“不是妾聰明,而是溫瑜告訴妾周大人定然會派人來調查他的。
而讓周大人知曉的那些事,也是溫瑜的意思,若您因他過往的經歷而嫌惡他,那您便并非良人,若您因此心生憐惜,那便另當別論。”
時過境遷,如今再聽他人提及舊事,就如那樹下埋藏着的桂花酒一般,時日愈久,酒香愈濃。加之如蜜的甜,酒不醉人人自醉,周彧自語:“怎麽可能會嫌惡呢?”
蘇定南倒是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宋玦的心思過重,殚精竭慮,一點都不像是個武将。”
“心思不重,也活不到今日了。”何逸年倒是不以為意,兀自抿了口茶,“宋玦一直就是我們之中的諸葛。
如今他情況不大好,否則我們或許也不至于如此窮途末路。”
何逸年指的情況不好,自然不是宋玦身體上的,心病藥石無醫,也只能靠他自己,宋玦自己根本不想着如何活下去,也只能靠他們三個臭皮匠了。
是周彧先将談話帶回了正題:“春婳姑娘繼續說,”
春婳言語間有些悵然,但還算冷靜:“當初玉蘭的事雖說是溫瑜的師父先找來的,但也是自願的,本來是妾要去的,可若群玉苑憑空消失了個花魁,難免會有人起疑,但玉蘭不會。
至于進宮的目的,你們都想錯了。
那人疑心深重又昏聩至此、殘害忠良,又何需再令他沉湎酒色?
至于下毒之事,更是多此一舉,如今的境況誰坐在那位置又有什麽區別嗎?
我們知曉溫瑜不願,所以個中內情他也不清楚。
玉蘭入宮,是為了溫瑜身中之毒,可惜無果。”
春婳說着,言語間有些哽咽,她閉了眼:“于情于理,我們都該這麽做,左右伺候人伺候慣了,去哪裏不都是伺候男人?
妾雖為妓子,但也懂得‘位卑未敢忘憂國’這幾個字怎麽寫。
或許溫瑜的那位師父說的并非全對,其中必有游說之意,但我們更清楚溫瑜的為人……”
周彧想:周朋的眼光不錯。
而蘇定南忍不住開口道:“你覺得我們做的對嗎?”
春婳看了衆人一眼,聲音很輕卻很堅定:“妾知道,百姓需要太平也經不起戰事,但也知道我們想要的太平是需要代價的。”
利欲而已,春婳心知即便有一日這天下太平了,像群玉苑這樣的地方也不會有絲毫改變,權貴們依舊醉生夢死,百姓們依舊為了生活勞碌。
但至少能活下去了,縱觀歷史,一個王朝的建立勢必會有近百年的興盛,如此周而複始,循環往複。
周彧心中感慨萬千,或許是物以類聚,宋玦身邊的都是奇人:“所以陛下和玉蘭姑娘的死并非我們想的那樣。”
箭矢已然射出,如今再來讨論對錯與否又有何意義?何逸年對他們選擇的這條路倒是從未動搖過:“逝者已逝,如今的境況我們需要想的是宮中到底有沒有解藥。”
周彧蹙眉,他也讓宮中的線人查探過,這其中還有犧牲,卻亦是無果。
衆人沉吟了半晌,末了何逸年拍案道:“逼宮或者和他們談條件。”
百裏承雲先是否認了逼宮的想法:“你們當個篡國的奸臣,我當個亡國之君倒也無妨。
只是我們在京中所有的人馬加起來有多少,禦林軍中可有我們的人?
上千人馬,想闖進宮門?
更何況這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事。”
周彧也否認了這一想法:“鎮西王的大軍就在幾百裏之外了,我們的逼宮并無意義,所有的犧牲只是為了救宋玦,宋玦會願意?”
蘇定南否認了第二個提議:“宋玦于他們而言是叛軍将領,談條件?拿什麽談?退兵嗎?
然後再将自己暴露出去,被他們來個甕中捉鼈?”
聊到這裏,似乎又陷入了一個死局。
周彧福至心靈,卻有些懊惱:“你們說的法子還是太過‘光明正大’,其實我們可以收買,如今的境況不論是前朝還是後宮,人心惶惶。
雖然嘴上不說,但到底有不少人相信鎮西王假以時日會入主長安。”
他從前能輕易想到的事,如今怎麽想不到了?是關心則亂,還是被這些正人君子影響了?
何逸年一錘桌面,言語間洋溢着喜色:“你是說,收買那些牆頭草?”
周彧點頭,又複搖頭:“我是說,收買林百岩。”
何逸年難以置信:“你們做了這樣多年的死敵,你要收買林百岩?”
周彧言語篤定,又有幾分咬牙切齒:“收買不相幹的人沒有必要,而林百岩那裏就算沒有解藥,也一定會有得到解藥的法子。
我了解他,他為了權勢富貴可以推百裏承乾上去,當然也可以為了權勢富貴背叛百裏承乾。
他若不擅見風使舵,不可能穩坐西廠廠公之位數十年。
至于他對阿玦做的,等以後,我們可以一筆一筆地慢慢同他清算。”
其餘人看向周彧的目光稍有贊許,或許從一開始是因為宋玦的選擇而去接受周彧,到如今卻是真心實意的是因為周彧這個人。
君子和而不同,各人有各人的人生經歷,性格見地上又怎麽可能保持一致,求同存異而已。
周彧同林百岩是新仇加上舊恨:“若不是他太惜命,身邊的高手衆多,再加上如今的形勢,我還真想把他綁了,讓他嘗一嘗東廠的刑罰相較于西廠的何如。
這樣逼他交出解藥也未嘗不可。”
何逸年的目光由贊許變為慌張,連忙去拉周彧勸道:“周大人,冷靜一點。”
周彧解釋:“在下只是說說而已。”
百裏承雲攬下了這一差事:“周大人與林百岩是死敵,收買一事便交由我來吧。”
周彧欲言又止:“只是殿下的身份……”
百裏承雲倒沒有那些顧慮:“倒也合情合理不是嗎?”
此事有了着落,衆人總算是稍有心安,
臨走前,周彧詢問春婳:“春婳姑娘不考慮贖身一事嗎?”
春婳福身致謝:“周大人,這群玉苑權貴來往,是最容易打聽消息的地方,妾留下或許還有用,已經過了這樣多年了,不介意再多幾年、
再者說,有人舍生忘死,有人為民請命,妾有的……不過一副皮囊而已。”
周彧乂手一拜:“姑娘有的可不止一副皮囊而已,在下欽佩姑娘。”
言語間有幾分好奇:“若有一日……在下的那個弟弟可能入得了姑娘的眼?”
“周大人謬贊。”春婳微微低垂着頭有些看不清神色,“妾已是殘花敗柳,又怎敢奢念?”
“姑娘方才說過,不過皮囊而已。
命數無常,深陷其中更非姑娘之過,其中在周朋心中姑娘至情至性至潔。”周彧還是忍不住替周朋說了句話,而後道別,“在下先告辭了,姑娘珍重。”
回去的路上,周彧瞧見了前年同宋玦在街市上遇見的那家買棗泥糕的鋪子,又順便買了些棗泥糕。
那夜的長安的市集真熱鬧啊,人聲鼎沸、燈火如晝。
宋玦醉了酒,就這樣由他牽着手一路走回了家,
“你說你喜歡我,我很歡喜,我應當是不讨厭你的……”
“其實……我是不是沒有家了?”
……
醉了酒的宋玦那樣的……惹人憐愛。
如今想來,竟是那樣久遠的事了,卻又恍如昨日。
這條街市依舊,卻再沒了當時的興致與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