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入夏
第六十二章,入夏
那日他們磋磨了彼此許久,宋玦誘哄着周彧穿紗衣跳舞給他看,後又被周彧綁縛着欺負得哭了出來。
宋玦一副脆弱的模樣哭着說了句:“阿彧,我不舒服。”
二人的位置便颠倒了過來,所謂兵不厭詐。
宋玦在周彧的耳畔低聲說道:“阿彧,接下來該由你哭了。”
總之他們将房間中的物什都用了個大概。
是那樣的荒唐,偶爾卻總會勾起彼此的遐思。
而自那日以後,宋玦的确過了一段閑适惬意的日子。
可這樣的生活在這樣的亂世到底是太過難得,既然百裏承乾已然決定“禪位”,立場不同,說到底都是炎黃子孫,為避免不必要的傷亡,後一段行程鎮西王大軍幾乎是長驅直入。
但也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守城将軍,一人一城、誓死不降,還修書過來大罵百裏承乾愧對于天地先祖。
如今大軍即将兵臨城下,也就意味着這樣的生活即将離他們遠去了。
其中又不少舊日敵對的官員來求和的,不過宋玦他們也懶得應付這些爾虞我詐。
今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轉眼間又快要入夏了,池塘中荷葉田田,間或一兩支菡萏花苞。
周彧在整理大周的官員名單,作為先帝的爪牙,他或許是最清楚其中的忠奸清正與否的。
而其餘的人則在武安侯府內議事,
說是有事交代給周彧做,倒不如說将人引開,他們私底下有不便周彧知曉的事要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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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聚集在蘇定南的書房中,如今他們終于不必掩掩藏藏,
蘇定南是主人,自然是坐在主位上:“周彧曾是大周皇帝的爪牙,為……先帝做了不少惡事,在百姓中的簡直是臭名昭著,朝代更疊,鎮西王即将稱帝。
周彧又該何去何從你們想過嗎?”
宋玦揚長了語調,意味深長道:“我是說呢,不帶周彧是為了這個?”
言語中頗有諷刺:“所以你們如今是想過河拆橋了?”
“宋玦,冷靜些,一遇到周彧的事你便……”何逸年一時間難以找出詞語來形容宋玦此刻的表現,稍有停頓過後又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蘇定南,小侯爺不是這麽個意思。
人生在世,誰又能真正稱一句無愧于心。
周彧又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人,即便曾經是,我們如今都是一條船上的了,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是啊,人生在世,誰又當的上一句問心無愧呢?
即便是曾經将橫渠四句奉為圭臬的宋玦,不也為了活下去做了不少危及他人生存利益之事?
這長安城,這皇宮,是會吃人的,有時候的的确确會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
而在戰場上拼殺,手上沾染的鮮血,又是絕對正确的嗎?
他們只知道百姓再經不起戰事了,而太平卻需要用鮮血去換取。
“是啊。”林寄附和了一句,“周彧說到底只是為先帝做事而已,不過是一柄利刃,他做的那些無非是先帝想要他做的……”
“也不必如此為他開脫,木已成舟,他有思想,他已經這麽選了,又不真正是一件武器。”宋玦打斷了林寄的言語,“我同他站在一起就不會去指責他,當然也不會去刻意堵住悠悠衆口。”
過往的經歷造就了如今的周彧,他沒機會去知道什麽是家國大義,什麽是氣節風骨,他生長在小山村裏,沒念過書,眼界就這麽寬了,為了活着就已是艱難,後來被賣進宮中任人欺淩,為了活下去、為了向上爬、為了成為人上人、為了自身的利益,成了先帝的爪牙,做了許多惡事。
這些宋玦都能理解。
沒有人一開始便是惡人的,宋玦也曾為周彧開脫過,世上沒有絕對的是非,他只是沒得選,他是經歷了多少磨難,又是吃了多少苦,才能被先帝看到,為先帝重用?
除此之外,還有心疼,宋玦是有意識地潛移默化地在影響着周彧,希望對方能站到自己的立場上來,成為志同道合的夥伴。
即便是大奸大惡之人,對待親朋也會推心置腹,身在其中,周彧又待自己那樣好,待身邊的人那樣好,一時間宋玦也難以判斷。
可即便如此,宋玦還是動了心。
後來,宋玦逐漸了解到周彧的為人的,才決計用自己去影響對方。
而結果,比想象中的要成功,其中或許是有感情因素,但更多的是周彧本身。
時至今日,多少是是非非,宋玦能做的不是為他開脫,而是站在他身邊與之一同承擔那些指責謾罵。
也是此時,敲門聲響起,
蘇定南去開了門,站在門口的是約莫三四十梳着婦人發髻的女子,她只站在門口,往屋內看了一眼,随後看向蘇定南:“阿南,我來問問你們要不要在家中用飯,我吩咐廚房去做。”
蘇定南回頭望了一眼,見他們點頭便說道:“如此,便辛苦嫂嫂了。”
那婦人微笑着說了句:“一家人說的又是哪裏的話,我先去忙了,便不打擾你們了。”
說着便翩然而去。
蘇定南關了門,何逸年才瞧着蘇定南緩緩開口道:“我明白你為什麽至今未成家了。”
蘇定南并非獨子,他是有一位長他十歲的兄長的,父母亡逝,長兄如父,後來兄長也戰死疆場了,便留下了寡嫂,除卻嫁出去的女兒還算圓滿,整個蘇家,堂叔伯一脈也多是孤兒寡母的,一家之主便成了當時還只有十餘歲的蘇定南。
年至而立卻至今未婚的确是衆說紛纭,蘇定南走回到了位置上坐下睨了何逸年一眼:“你又明白什麽了?”
何逸年手持折扇搖頭輕嘆道:“此身已許國,再難許卿,蘇侯爺這是不敢動情啊。”
蘇定南是這群人裏面最為年長的,感情向來不外露,也很少會有人拿他說事,如今提起的卻是蘇定南最在意的,有的只是無奈神傷而已:“我早就勸過我嫂嫂改嫁,可她不肯,說要替我哥守一輩子。
我哥哥嫂嫂倒算是好的,雖無子嗣,但至少有兩年恩愛的日子。
我叔祖父便是在我叔祖母嫁入蘇家的那天得到急诏率軍出征,連洞房也來不及,成了望門寡,這樣守了一輩子。
若我總有一日要戰死沙場,又何必要娶妻生子,不過是辜負了人家而已。”
衆人皆是感嘆,林寄卻說了句:“你這未免太過偏激,情之一字,不知所起,又豈是能自己控制的?”
“先不談這個。”宋玦從懷中取出一塊羊皮地圖來攤在桌上,“我們今日要談的是兩件事,不日鎮西王稱帝後,常理來說他便坐鎮長安不再是主帥了,我們這些人該何去何從。
二則是這天下的時局,我們下一步該如何走。”
何逸年将茶盞中的茶水一飲而盡:“我們何去何從不是應該由鎮西王決斷嗎?至少這從龍之臣宋玦是當定了。”
“不。”宋玦與蘇定南齊聲否定道。
而後百裏承雲接了句:“至少我不能,等到時我是前朝的皇子,我的身份太過敏感,你們以為我那世襲罔替的皇兄能做多久的王侯?
只要他還活着一日,便會有蠢蠢欲動之人妄想着複國。”
“是了。”宋玦颔首,環顧衆人最終看向百裏承雲,“我的建議是,百裏承雲依舊去守北疆。
可以讓鎮西王安心,即便不能安心要殺百裏承雲也相隔千裏,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去應對。
而且胡族亂不了多久,他們觊觎我們的疆土已久。
一寸山河一寸血,我們再怎麽争鬥都是自己人的事,若讓他們搶去了一寸,才是萬死難辭其咎。”
百裏承雲微蹙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的确,我在那邊待了八年,于情于理都是再合适不過。”
“如此。”何逸年向百裏承雲抱拳道,“便勞煩王爺鎮守北疆,以防胡族趁虛而入使我們自顧不暇了。”
言罷,何逸年又道:“若我們的主子知人善用,那宋玦便為主帥,而蘇定南為主将,林寄則輔佐新君,如今山河未定百廢待興,可需要太多的人才了。
而我就負責民生,萬一民不聊生稅都收不上來你們又拿什麽打仗。
而周彧嘛,當然是由宋玦帶在身邊,你若真喜歡他,就別舍不得,他可是一直想站在你身邊同你共生死患難的。
這就是最好的‘何去何從’了。”
何逸年的說法也只有宋玦稍有異議,一是他怕擔不起主帥的重任,二則是他的确舍不得……
不過一切又哪是他們說了算的,他們需要做的是保證百裏承雲的歸處。
“當今天下煙塵四起,我們有的是四分之一的疆土,從這裏到這裏。
西北這一帶卻是人煙稀少,草木荒蕪,但我們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
百裏承乾是禪讓的,而我們的主子是在歷朝歷代的都城長安登基稱帝,征戰四方是為平定天下。
其餘的皆是反王。”宋玦起身彎着腰在地圖上比劃着,“青州并州如今被馮巡撫占據着,據我了解,此人貪財好色,本就是個奸佞,他能做到巡撫靠的是先帝昏聩,每年歲貢都能敬獻上來不少好東西。
而荊州湘州一帶則由南齊的韓王把持着,牝雞司晨,主弱而母壯,他一直想‘匡扶社稷’,便借此反了。
南齊皇室地處江南,與我們隔着一道天險,而我軍并不擅水戰,益州地勢……”
宋玦喝了口茶水,環顧了衆人一眼,繼續道:“遠交近攻,等來日我方勢大,更要防止各路反王聯合起來攻打我們。
不過人心尚且隔肚皮,更何況是這天下之争呢?”
言語未畢,衆人皆在沉思,敲門聲便又響了起來,那聲音急促想來也有要事,他們的談話便就此中斷。
蘇定南去開了門,沖進來的卻是周平,他受了傷,那腿上胳膊上是刀傷,左手還捂着腹部跌跌撞撞地跑進來跪在了宋玦的面前,那聲音顫抖滿含急躁:“六殿下将主子擄走了,指名道姓要見您,他說他在老地方等您。”
“百裏承言?”那一瞬間宋玦慌了神,走出來的時候踢倒了凳子。
諸般情緒交織在一起,宋玦很快便定下了心神,他從牆上取下了蘇定南的佩劍說了句:“借你的宵練一用。”
言罷便往門口掠去,行至門口的時候忽然想到了什麽轉身看向還跪在那的周平朗聲道:“憑你們的武藝,他能從你們這把人搶走,想來是破釜沉舟了。
罪不在你們。”
說着又看向蘇定南:“他是我義子,麻煩請府上的府醫替他醫治一番。”
宋玦也不管這些人是如何震驚,飛鴻踏雪,轉眼間便消失在了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