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哥哥

第六十三章,哥哥

老地方,什麽才算是老地方呢?

宋玦能想到的是教他書法的先生崔景師父的住處,幼時頑劣,爹娘便覺得寫字可以靜心,除卻必要的課業以外,還讓他用了許多的時間來練習書法。

崔景師父大隐隐于市,他的府中種下了許多的果樹,還開墾了一塊菜地,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秋千架。

夏夜裏乘着秋千架,看着螢火與星光交映,或許還有蚱蜢、螳螂、蜻蜓、知了……

也可以在果子成熟的季節去樹上摘果子。

相較于那些風雅至極的亭臺樓閣,這才是孩子們的世外桃源。

百裏承言纏他纏得厲害,宋玦便時常會帶着人來,有一次被崔景那個老頭子敦促着寫字的時候便向他舉薦了百裏承言,問他要不要收一個乖巧聽話的弟子。

那老頭卻說百裏承言心思重,不适合做他的弟子,他還是将就一下自己,不聽話拿戒尺訓就是了。

可把那時候的宋玦氣的不輕,那時常吹胡子瞪眼的老頭拿着把戒尺兇神惡煞的模樣,那戒尺卻一次都沒有落到宋玦身上過。

如今都成了值得宋玦珍藏一生的回憶。

人去樓空,牆垣早已破敗,唯有幾棵果樹還郁郁蔥蔥,只可惜果樹的不比松柏,如今算是“年事已高”,加之多年未剪枝早就不結果子了。

物是人非,回來又有何意義呢?

推開陳舊的木門,映入眼簾的是滿園的青蔥,院中長滿了蕪雜的荒草。

“玦哥哥,你終于肯見我了?”百裏承言站在宋玦的面前笑得無辜。

寒芒出鞘,劍鋒指向百裏承言的喉口,宋玦看向百裏承言的眼神淬了冰,只剩了冷意:“有見面的必要嗎?

你我兩不相欠,形同陌路不好嗎?”

過往的背叛如他所說,他的父皇鐵了心要除掉長寧侯府,不會是他也會是別人,如今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是非對錯,宋玦不想去評判,便如此相忘于江湖也未嘗不可,可如今卻是他不肯放過自己了。

經年累月,這個人到底是成了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兩不相欠,形同陌路?”百裏承言向前走了一步,那劍端刺入脖頸的肌膚,流出一抹刺目的紅他卻仿若無覺,言語間有幾分激動與不甘,“我情願你恨我。”

“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同你沒什麽好說的。”宋玦将劍收回了一寸,質問道,“周彧呢?”

“好一個沒什麽好說的。”百裏承言笑得癫狂,卻聽出幾分難過來,他的雙目赤紅,死死地盯着宋玦,“你現在滿心滿眼都是周彧,他一個太監滿足得了你嗎?

你說我要是把他殺了,你是不是就會記住我一輩子了?”

“當然滿足得了我,每次都能把我弄哭弄到舒服得昏過去呢,你不會以為二人之間的情事只有靠男人的那玩意兒才能做吧?。”宋玦反而冷靜了幾分收回了長劍,輕笑道,“如果你把我夫君殺了,我怎麽會記你一輩子?

我只會把你殺了,然後自殺。”

失去了利刃的阻擋,百裏承言欲要靠近宋玦,而那柄劍又複架在了他的面前:“你會嗎?你若想死早就死了,又怎麽會等到今日?”

宋玦覺得好笑:“那你呢?你這樣惜命的人,破釜沉舟是為了見我,不要告訴我你愛慕我。”

百裏承言啞然,宋玦卻得到了答案,瘋子也會喜歡一個人嗎?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是愛慕我,還是想救贖你自己?”

百裏承言垂眸輕聲問道:“玦哥哥,你記得嗎?我六歲那年,在那棵枇杷樹上摘果子,樹枝斷了,是你接住我的。”

宋玦的神色未動:“不記得了,帶我去見周彧。”

“可我都還記着。”百裏承言再也找不到他想要的那個宋玦了,卻又是那樣迫切地想要見他,想要聽他說一句好話,哪怕一句,一句就好,可換來的卻是字句誅心,似乎是自作自受,可他卻不知道自己哪裏錯了。

“放了周彧。”宋玦不想同他廢話,因為即便說了他也聽不懂,無論是當年的背叛還是那八年來的冷眼旁觀,昔日他仰望的哥哥成了那副模樣,而他卻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子,他會覺得十分快意,十年過去了,忽然說喜歡愛慕,難道不可笑嗎?

說是愛慕,可他想救的自始至終都是他自己。

“我記得……”百裏承言顯然不為所動。

宋玦卻等的不耐,飛刀沒入了對方的胳膊,冷聲道:“我是不敢殺你,但我可以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玦哥哥,跟我在一起好不好?跟我在一起我就放了他。”百裏承言疼的蹙了眉,他說的話那樣荒唐又可笑。

又是一柄飛刀紮入百裏承言的腹部,宋玦笑得肆意,他問了句:“你覺得有可能嗎?”

百裏承言因為這個笑愣了神,連疼痛也忘了,仿佛看到了十四五歲時候的宋玦,與不知世事的趾高氣揚不同,如今的宋玦更吸引人了。

而後卻哭的撕心裂肺,不斷地重複着:“可我不能沒有你,沒有你我會活不下去的……”

宋玦的言語那樣不留情面:“那你可以去死。”

百裏承言那樣絕望地看着宋玦哀嚎着:“可我不想死啊,宋玦,你不懂,宋玦,你不懂……”

宋玦輕嘆,他是不懂,聲音溫和了幾分:“帶我去見周彧吧,小言。”

反而是這樣的一句話哄住了百裏承言,他領着宋玦到了京郊的一處破舊的磚瓦房,裏面被綁來的又何止是周彧,還有林百岩、百裏承乾……

宋玦看向百裏承言的目光略含幾分訝異,百裏承言卻好像邀功似的說道:“玦哥哥,我把你欺辱過你的人都綁來了。”

宋玦無言,他倒是第一次知道百裏承言有這樣的本事,不過如今他卻無暇同百裏承言說些什麽,而是急忙去解了束縛着周彧的麻繩,将人攬入懷中輕揉着對方泛着紅痕的手腕。

“阿彧,此事因我而起……”宋玦言語未畢。

周彧卻開口打斷了他的言語,聲音微啞:“你我之間若是道歉的話便不必說,此時是不是應該先處理這些人?”

周彧由宋玦攬着,在宋玦的懷中雖算不上小鳥依人,卻是那樣的和諧。

“哦,是哦。”宋玦在周彧耳畔低聲說了句,“我不道歉,到時候由阿彧罰我。”

宋玦的笑容裏帶了幾分意味深長,又是那樣的親密無間,他放開了周彧,轉而看向百裏承乾,拿起長劍一挑,切斷了束縛着對方的繩索。

宋玦還沒有那樣仁善的境界,自然恨不得将百裏承乾碎屍萬段,一看見這個人便是咬牙切齒的憎惡,來日方長,至少今日不是時候。

宋玦将人扶了起來後退了幾步乂手一拜:“陛下,此事因我而起,讓陛下受驚了。”

言語那樣不卑不亢,百裏承乾深深地看着宋玦沉默了良久才道:“世上怎麽會有你這樣的人?朕真佩服你。

但你又何必這樣惺惺作态?”

百裏承乾言罷便拂袖而去,路過百裏承言的時候惡狠狠地瞪視了一眼似乎還說了句什麽才徹底離去。

至于百裏承乾從京郊怎麽回到皇宮那便不是他宋玦的事了。

宋玦将注意放到了林百岩身上,看得出來他這位“義父”這兩年來殚精竭慮,蒼老了不少。

宋玦蹲下身來取下封住林百岩的嘴巴的布條,勾唇輕笑道:“義父,別來無恙啊。”

林百岩瞧見了宋玦整個人都發着抖,言語間是那樣的害怕:“宋公子,奴錯了,奴也只是聽命行事啊……”

眼底盡是谄媚之色,倒是能屈能伸,宋玦卻覺得可悲,這人跪了一輩子,從裏到外成了徹徹底底的奴婢,終其一生也成不了所謂的“人上人”,面對地位比他高的便逢迎讨好,面對地位比他低的便色厲內荏。

本來宋玦是想折磨他的,可忽然覺得沒意思了,長劍刺入林百岩的胸口而後抽出,那寒芒染了鮮紅刺目得很。

宋玦起身冷然地看着林百岩沒了氣息而後轉身看向周彧輕聲問道:“阿彧,回家?”

全程周彧都保持旁觀的态度,有些的事要宋玦自己來解決才算是真正的塵埃落定,要他來做的話,他可不會讓林百岩那樣輕易地死去。

周彧揚眉,示意宋玦看向百裏承言的方向:“還有六王爺呢,看王爺的架勢是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剝了。”

宋玦莞爾,紛亂的心緒因為周彧的言語而平複了下去,他家阿彧拈酸吃醋的時候真可愛,他丢了劍,攀上周彧的肩頭撒嬌道:“可我心中從始至終只有阿彧一人啊,更何況王爺妻妾成群,哪有阿彧一心一意?明眼人都知道該怎麽選吧?”

百裏承言看着這場景是那樣的刺目,言語痛苦且掙紮:“玦哥哥,我也可以對你一心一意的。”

“這裏埋伏了多少人?”宋玦走向百裏承言,卻未拾起宵練,自然也未用劍指向百裏承言,他在百裏承言面前站定,“你想見我,如今已經見過了。

其實我不清楚你是怎樣想的,但我知道你想活下去。

你是把我當作救命稻草了,但你想過沒有,你努力讓別人看見你,讓你的父皇看見你,努力了這麽些年。

如今的你早已不是跟在我身後需要庇護的小孩兒了。

如今的你是文武全才,還有本事将周彧、林百岩、甚至是百裏承乾綁來。

你不需要讓別人看見、別人的認同,就已經很優秀了。

這人間,不止有長安,世間還有許多風景,你可以出去看看。

其實你還沒有學會怎麽愛別人,小言,你可以試着學會怎麽去愛自己。

哪怕沒有別人的肯定,哪怕沒有我,你也可以活下去的。

歸根結底,你救了我一命,至少在我這裏你沒有非死不可的理由,但你也知道物是人非,我已經不是你的那個玦哥哥了。

而你,世上的苦命人多了,身世再慘淡,再不被認同,也不是你傷害旁人的理由。

小言,你聽得懂我的意思的,不是嗎?”

“我……”百裏承言後退了幾步身形有些不穩,喃喃自語道,“我已經很優秀了嗎?”

而後又像是瘋魔般地向宋玦吼着:“滾,快滾,不然我們三個就一起死在這,就算死了我也會纏着我的玦哥哥的……”

宋玦倒沒有被這陣仗吓到,轉身向周彧奔去彎腰撿起被落在地上的宵練幹脆将人打橫抱起,施展輕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朝長安城的方向奔去,等到了家門口才徹底松了口氣,将周彧放了下來。

方才周彧只有攀附着宋玦的脖頸,連說句話的機會也沒有,現在終于能開口了:“阿玦,你這算是在逃命嗎?”

“是啊。”宋玦扒着周彧的肩頭,埋在他的懷裏蹭了蹭輕笑道,“他是個瘋子,我生怕晚一步就死了,你不知道他在那裏埋伏了多少高手。”

宋玦對百裏承言的評價,周彧倒是認同,原先還算正常,百裏承乾登上帝位後他就徹底瘋了。

周彧的言語中泛着酸:“可他會聽你的話,他還叫你玦哥哥。”

宋玦擡頭看向周彧的面龐言笑晏晏:“左右我年長你一歲,那阿彧喚我一聲哥哥好不好?”

周彧面露難色,宋玦卻不依不饒地撒着嬌:“我想要聽嘛。”

周彧張了張口,艱難地吐出兩個字:“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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