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離開

025 離開

因為擔心冷清寧的傷勢,桑渡一連幾天沒合眼,終于得到放松後,神經一下子松懈,還不待他離開冷清寧的病房,人就脫離昏倒。

朦朦胧胧中,只聽冷清寧大喊:“桑渡,桑渡!……人呢?!快來人?!……”

混亂的腳步聲逼近,忽然眼皮被撐開,照射進一束強光,桑渡下意識地用力緊閉眼睛,可沒有用,緊跟着嚴穆的聲音響起:“沒事,疲勞過度睡着了。搬去病床打點葡萄糖,讓他好好睡一覺。”

桑渡的身體沉沉睡去,可夢并不打算讓他休息,一再糾纏。

他夢見穿書的時候:

書中小時候的桑渡,有親愛的父親母親,并無比地愛着他。這讓在現實生活中早早失去了父母的桑渡沉淪、留戀。

可長大後,他偷偷離開下山歷練,離開秋風門,一切的美好都破碎無及。

下山的第一天,他救了一個老者。

老者自稱手中有朝廷奸細私通南邊的女貞族試圖造反的信件,那追殺他的人是奸細的殺手。

桑渡知道清軍南下,明朝覆滅,此後華夏迎來百年的屈辱歷史。

俠之大者,為國為家。他心想這是一本武俠小說,身為主角的自己當然有莫大的能力去改寫歷史。

他就這麽護送那老者去了京城。

可是……那個老者是王明恒。

那封信導致了秋風門被朝廷所滅。

他居然幫助外人滅了自己師門!

趕回秋風門的那晚,一切都晚了。

師門被當成判賊,全數剿滅,無一幸免,大火燒了整整三天三夜。

最後,桑渡在大火熄滅的碳堆中找到了師父師娘的屍體。

他們臨死也緊緊地抱着對方,彼此融進對方的身體中,化為一堆被風吹散的焦炭。

“秋風門,秋風門,當真如風一般去也無蹤——”桑渡在化為一片焦土的師門中嘆道。

師門覆沒——這是桑渡的第一悲。

桑家滿門被抄——這是桑渡的第二悲。

自秋風門覆沒後,緊跟着,那索命的信便落到了桑家。

桑渡的父親為了讓夫人和桑渡的平安,冒死将他們護送了出去,并托付師兄齊默:“我今天就把甜甜托付給你,你要是敢讓他掉一根汗毛,我做鬼都不能放過你。”

齊默護着他們到了秦家。

因為秦家與秋風門、桑家是少時的至交,又與桑渡定了終身大事,秦家自然是收留了他們。

秦楚喜歡着桑渡,幫他們置辦了一間不寐居。

桑渡以為一切苦難都結束了,可與師兄、母親生活的日子沒持續多久,那陷害他們的朝廷奸細現身。

那個人是衛重華。

秦家叫他構陷,一路殺到不寐居,母親卻忽然開始指責起來齊默。她嚴肅而鄭重地問:“齊默,你知道我為什麽那麽讨厭、提防着你嗎?”

齊默搖頭,“不知。”

母親說:“從我看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覺得你像一個我恨得牙癢癢又羨慕的人人——衛風。你不知道吧,其實你是衛風的另一個孩子。衛重華是你的哥哥。”

這仿佛一個晴天霹靂,“娘……娘你是不是、是不是弄錯了啊?”桑渡結結巴巴地問。

母親盯着齊默的那雙眼睛,“不可能有錯。衛風長得桃腮杏臉,月眉星眼,蜀中有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的明眸下,就連當年的李門主和你爹也不例外。齊默與她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反倒是衛重華半點不像衛風,只那一點眼角沾了點她的風韻。”

齊默難以接受,低垂腦袋,沉默不語。

不寐居外衛重華就要殺進來,母親為了桑渡的安全做出了與父親一樣的決定。

她緊緊攥住齊默的手腕,眼裏有恨,有決絕,有即将生離死別的哀默:“你是衛風的孩子,也是我們家甜甜的師兄,你一定要保護好他,是衛家害死了他的父親、師父、秦家。這是你衛家欠他的!以後你若敢讓甜甜傷心難過,掉一根頭發,我做鬼都要拉上你!”

母親一掌将他們打出不寐居外,獨自留在其中。

桑渡永遠記得那一個不寐之夜:衛重華沖進不寐居,責令衆人,最後母親死在亂刀之下。

“不要!——”桑渡喊出聲。

而桑渡的第三悲則是看錯了齊默,并親手殺了他。

“今夜得知齊默的真面目之前,你恨齊默嗎?”

——這是桑渡在樹林殺死齊默之後,秦楚問他的原話。

桑渡怔怔地望着齊默的屍體,“并不。”

秦楚問:“為什麽?桑夫人說他可是衛重華的弟弟,衛重華殺你最親近的人,為什麽不恨齊默?”

“你也說了是衛重華殺了我們最親近的人。”桑渡面無表情,“師父撿到齊默時,他發了高燒,以前什麽都不記得,我和他以前長大,就算得知他是衛重華的弟弟,可我明白他是齊默,不是衛默,他是我的師兄。”

秦楚繼續問:“齊默屠了中山城。中山城是你長大的地方,李媽媽他們都死了,現在你恨他嗎?”

桑渡面如死灰,“他已經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了代價,他已經死了,現在還說恨不恨沒有意義。”

聽聞,秦楚松口氣,“我真的怕你到現在都還偏袒齊默。”

師門死,父母亡,師兄也消散于幽冥,這江湖沒有了桑渡的留戀。他對秦楚說:“我們出世隐居吧,這江湖紛紛擾擾,朝廷糾糾纏纏,累了。”

可是,父母、齊默的死亡一直如同夢魇般糾纏着桑渡。

夢裏是不寐居的窗戶,不寐居中紅光乍現,漆黑的人影攢動,揮動手中刀劍,母親不斷發出慘叫。

另一邊的窗戶內,月光如練,婆娑樹影,齊默直接迎上桑渡手中的長劍:“我偏叫你親手殺了我記我一輩子。”

這些畫面不斷地在桑渡眼前重複,使他仿佛身處無盡地獄。

忽然,一切消失,周圍騰起團團大火,周圍不斷傳出慘叫聲,以及屍體焚燒傳出的焦味。

火影之中,師父師娘手握手甘願赴死。

一轉頭,卻看見同門師兄弟被關在窄門內,屋裏屋外烈焰炙烤,他們不斷地向門外沖去,彼此推搡,肉蟲一樣擁堵在宅門中,“救我師弟!救救我們!”

不知為何,那些熟悉的面孔讓桑渡害怕,雙腳發軟,噗通一聲,重重地跌坐地面。

烈焰蔓延,即将把他吞噬。

霎時間,挺闊的額頭中央迎來冰涼的一點,随即又轉移到嘴唇。仿佛有什麽人在吻他。

桑渡猛地睜開眼睛,脫離了煉獄一般的噩夢,可定睛一看,自己卻躺在冷清寧的病床上,同他同床共枕。

他問:“你偷親我?”

冷清寧立即抱緊被子,“你別打我。你好像做噩夢了,我就……”

“你就親我!?”桑渡氣得從病床上跳起來。

“咳喝!”冷謙的咳嗽從身後傳來。

靠!

桑渡的火氣一下子被滅。

“下來。”冷謙令道。

桑渡乖乖地下床,順帶着幫冷清寧理了理被褥。

冷謙冷眼上下打量桑渡,“桑渡。你經常上法制新聞,不學無術,游手好閑。”

“父親。”聽聞冷謙說得太難聽了,冷清寧出聲阻止。

冷謙從鼻子裏冷哼出聲,“我不管你用什麽方式讓我們家清寧喜歡上你,但你要有自知之明,陌上集團被我們制裁,你還是清寧的管家,剛剛你居然敢對他大呼小叫。”

桑渡說:“誰叫他占我便宜。我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睡到了他的病床上。”

冷謙道:“我家清寧是什麽人,他會占你便宜?明明是你自己睡到他床上!”

“父親……”冷清寧輕輕地解釋:“是甜甜忽然暈倒,嚴醫生和世南剛巧過來看望我,于是他們就把他搬到了我這兒。我也想讓桑渡獨睡一床,睡得舒服一些,可我剛蘇醒,手上實在沒什麽力氣去搬動一個人。”

說着,把蹲在病床底下的冷世南一把揪了起來。

桑渡道:“冷大董事長你看啊,不是我要占冷清寧便宜,我還真不稀罕。”

冷清寧輕輕拉了一次冷世南的手,輕聲道:“快說話——”

這一邊是冷謙,一邊是桑渡,冷世南還真不知道該幫誰說話,糾結無比,面如便秘般地呆站着。

忽然,嚴穆從病房外走進來,幫他解圍:“桑渡疲勞過度昏迷,不宜劇烈移動,是我叫世南就近把桑渡搬去清寧病床上的。引起了大家的不悅,實在抱歉。”

嚴穆走到冷世南身旁,只聽冷世南嘀咕道:“身為醫生滿嘴跑火車,人家病患怎麽信任你——”

嚴穆淡淡地瞟一眼冷世南,偷偷從背後伸手摟住他的腰。

冷世南頭皮發麻,立即僵直了身子,面上煞白,苦笑道:“呵呵不說了不說了,你也是為了幫桑渡哥才說謊……”

聽聞,嚴穆這才将手放下。

這一大幫子的人都幫桑渡說話,冷謙氣得面色鐵青。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些什麽,對桑渡說道:“那天市體育館記者會之後,我不是讓良塵通知你讓你走嗎,她沒告訴你?良塵真是什麽都幹不好!”

聽見與姐姐有關,冷清寧立馬解釋:“是我非要讓桑渡留下來。”

冷謙說:“那好,從今天開始桑渡就不是你的管家。趕緊走。”

冷清寧面露不悅。

嚴穆又出聲解圍,“我聽世南說桑渡現在是他的管家,按照勞動法規定,冷董事長應該沒有資格叫他離開吧。”

“啊?”冷世南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嚴穆眼疾手快猛掐他的後腰。

“啊!~~~”冷世南驚呼一聲,這才明白,“是、是的姑父,桑渡他現在是我的……”說着,冷謙面露殺氣獰視着他,他吓得聲音漸漸放小,“管、管家。”

冷謙下定了絕心要叫桑渡遠離冷清寧,“既然是世南的管家,那他馬上收拾東西搬去世南那兒。”

“可是我家還沒在國內購置房……”冷世南沒說完,桑渡巴不得趕緊離開冷清寧,立即接過話茬:

“好,搬走就搬走。”

冷世南瞪大雙眼:“嗯?!不是搬出去我們住哪兒?!酒店裏什麽房客都有,髒死了,我才不住。”

嚴穆自覺地承擔起大任:“那就去我那兒。”

不得了,冷世南整個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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