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請君滿飲，坐等将軍凱旋而歸
請君滿飲，坐等将軍凱旋而歸
正唱得高興，忽然聽得門口一陣衣料的摩擦聲。
步子邁得這樣大，得，除了這祖宗還能有誰有如此大的膽子。
我閉着眼睛，繼續哼我的曲，嘴角卻是掩飾不住往上翹。
“哎呦小情郎你莫愁，
此生只為你挽紅袖。
三巡酒過月上枝頭，
我心悠悠。
哎呦小娘子你莫憂，
待到春來又雪滿樓，
不負天長不負地久，
你我白首。”
哼着哼着，不知怎麽，就哼出了《鴛鴦戲》的片段。哼完的第一反應是，卧槽，我這曲子不會收入什麽“秦朝民歌”之類的吧。
“你···”
“你···”
睜開眼的第一眼，就看見了嬴政。他朝着我笑，我朝着他笑，我倆異口同聲地開口。
剛說完第一個字，我和他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瞧着他玄色的夏衣後背濕了一大塊，他此時也才注意自己還未脫鞋。
連忙退了出去，脫完鞋再進來。
“日中暑氣正盛，夫君怎麽來了？”我搖着扇子，示意阿南将冰盆挪到離他近一點的地方。
“王後不是給孤送了味澀的枇杷嘛，孤特來和王後一起分享。”他朝我挑起眉頭，眼中笑意不減，示意身邊一個随侍将剛才我送過去的枇杷拿了出來。
這個随侍莫名吸引了我。他與平時的宦從服侍不同，且身形年輕，個子高挑，身材孔武結實，一看就是長期練武之人。
他一直低着頭，過來時卻能明顯感覺到一股肅殺之意。
額，莫不是軍中之人？
我腦子轉得飛快，心裏開始雀躍。能随侍在祖龍皇帝身邊的，只能是秦朝的武将世家子弟，身份不會低······
“瑤瑤，在看什麽？”始皇帝臉上笑容不變，笑意卻未達眼底。
我實在是不知道這祖龍皇帝怎麽又開始陰晴不定了，但還是實打實說道：“我看這位···侍從，嗯，有點眼熟。”
是有點眼熟。看到這個身影，腦海裏浮出一個隐約的印象來。
“哦？瑤瑤還記得？”始皇帝裝都不裝了，直接皺起眉頭。
這···我這剛過來的時候，腦子裏确實沒什麽“芈瑤”的記憶。看見這個人，腦海裏才浮出一個隐約的輪廓。
這又怪不得我。
我白了他一眼，不想在這個事情上莫名其妙又惹到他，于是收回探尋的目光。
“王贲，見過王後吧。”始皇帝忽然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沒想到王後還記得你呢。”
王贲？秦朝大将王翦之子？
OMG！在秦朝的戰争史上，王翦、王贲父子可謂是鼎鼎大名。兩父子東戰西殺，南征北戰，敗楚滅魏，滅燕滅齊，相繼消滅五國，為秦統一天下立下赫赫戰功。
他聽完始皇帝的話，這才上前一步給我行禮問安。
我這時也才看清了他。長期的軍中生活讓他的臉皮呈現健康的小麥色，長眉入鬓，眼如熒星，一管鼻梁又高又挺。
艾瑪，英姿勃發、俊朗帥氣，這不就是書中常描述的少年将軍？
我按捺住心中的澎湃激情，讓他起來不必多禮。
嘴裏還脫口而出一句：“子典阿兄！”
額，這···腦子裏忽然就冒出這個稱呼，确實是脫口而出的。
想來應該是芈瑤之前的記憶，條件反射。
卻見始皇帝和王贲俱是一震，始皇帝看向我的目光也是變化了好幾許。
我皺皺眉頭。在我對秦朝為數不多的了解裏，反正這個“子典阿兄”頂多算是比較親昵的稱呼。想來芈瑤現在是王後，可能不合規矩，于是又正色微微擡了擡手：“卿不必多禮，起來吧。”
然後，擠眉弄眼地示意始皇帝讓王贲出去。
攢了一個月的話，此時已經迫不及待想說給始皇帝聽。
始皇帝臉色這才好看一點，讓王贲退了出去。
于是，我從近日發生的好玩事情講起，講着講着再講到我“研究”出來的吃食，還委屈巴巴和始皇帝抱怨一個人吃小火鍋着實無趣。
老祖宗聽着，時而微笑，時而蹙眉，時而笑得露出牙龈，時而無奈地喊我“瑤瑤”。
我講得毫無章法，斷斷續續，他卻一一聽我叨叨，又溫柔又耐心。
嗯，我忽然感覺，這祖宗，maybe他脾氣還可以。
“瑤瑤，你怎麽識得王贲的？”老祖宗聽着聽着忽然冒出這麽一句。
我正講得開心，于是想也沒想就說：“就是看見他，腦子裏顯出一個模糊的身影來。”
“哦？”祖龍皇帝看向我，繼續問，“還想起什麽？”
“我覺得，他似乎很熟悉。”
話剛說完，嬴政兀地站起身。袖子一掃，矮案上的瓜果盡數掃落在地，盯着我森然開口，“瑤瑤，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剛才還言笑晏晏，轉眼就森冷猙獰。
這老祖宗，莫不是有精神分裂？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陰冷吓得愣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哼！”他看我望向他，他卻不看我一眼，重重拂袖，轉身離去。
袖子打在我臉上，有點疼。
我回過神來，看着屋裏零碎一地，尼瑪氣不打一處來，氣沖沖地追出去破口大罵：“嬴政，你是不是有毛病！”
還沒走跑幾步，就聽後來一個清穩的聲音落下來：“王後，請慎言。”
我叉腰轉身，想将這不長眼的一并罵了，卻落入一個飽含溫柔的心痛目光裏。
我一怔。心開始不受控制地微微疼起來。
“王後先把鞋穿上吧。”王贲移開目光，恢複恭謹。此時躬身在他身後的阿南急忙捧着我的鞋子出來，給我穿鞋時，身子都微微戰栗。
剛才我罵嬴政，想必是吓着她了罷。
“你怎麽還沒走？”心裏面那絲異樣轉瞬即逝，我沒放在心上，看着眼前的少年将軍。
王贲不是跟着始皇帝來的嗎，始皇帝都走了，他怎麽還在。
“王上命臣留下來，言臣沒準能讓王後多想起些。”他眼裏閃過一絲痛心，澀然道。
“噢，這不關你的事。”我沒聽出他語氣裏的無奈苦澀，以為是我那句“子典阿兄”讓始皇帝遷怒于他了，于是無所謂擺擺手，“莫往心裏去。”
說實在的，我倒現在也沒搞懂始皇帝的“怒”在哪裏。不過既然王贲在，我心裏那點子關于他“怒”的探尋很快就壓了下去，畢竟王贲這個人在史書上過于傳奇，現在能見着活人，我恨不得把他當成活的戰争史。
只可惜，始皇帝還未開始統一的征程，這個活的戰争史，在此時還僅僅是個生于将門的世家公子。
“既然大王讓你留下來讓我多記起一些，你便撿一些有利于我記起來的事情和我講吧。”
拜托，能和這個傳奇将軍共處一室，等我回到21世紀，我能吹一輩子。
“諾。”
他低下頭，看不清楚神情。
王贲講的大多數都是芈瑤和嬴政小時候的事情。
芈瑤從小就被當做王後培養，嬴政入鹹陽被立為儲君後更是時時伴他在身旁。王贲作為嬴政伴讀，自然也在他們幼時陪伴他們玩耍。
在王贲的敘述裏，始皇帝從小就護着她，她也護着始皇帝。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路子。
我在心裏發笑，王贲明明是個武人，怎麽說起謊來眼睛都不眨一下？若始皇帝真的從小就對芈瑤好，為何他在芈瑤面前屢屢陰晴不定？且芈瑤嫁給始皇帝已經一年多，之前聽鐘媪所言，這兩口子可不是什麽濃情蜜意的恩愛佳人。
這些編造的謊言我聽不下去。一個合格的穿越女，咱要聽就要聽真實的不是？
于是，我打斷他，半試探半認真道：“王卿，說點真實的。”
王贲一滞，随即脖子耳朵慢慢紅了起來。
“你自小陪伴我和大王，說點你的事情。”喲，少年将軍竟然會害羞。
看他無所适從的模樣，老夫的少女心開始冒泡泡。
“臣···”他嗫嚅半晌，低聲開口，“小時候的事情，臣也記不清楚了。”
“那我和大王的時候你還記得如此清楚？”我不給他推脫的機會。啊哈哈哈，調戲美男子，看美男子手足無措，果真有利于多巴胺分泌，心情大好。
他頭低得更深，耳朵越發紅了。
“罷了，頑笑而已，莫放心上。”我不忍看他再如此尴尬，笑着出聲，“你給我講講大王吧。我失憶了，好多事情記不得了，你講一講大王以前的事情。”
他長舒一口氣。良久，開始講起嬴政。
看得出，他視嬴政如明主，說到嬴政時，那種驕傲、與有榮焉的神采掩飾不住。
我想起史書裏面，對王贲的評價。說他與其子王離，“贲、離繼出，三代無名”。王贲，這個在父親王翦盛名之下還能揚名後世的少年将軍，确實乃少年英才。
“王卿，你是不是要離開鹹陽了？”等王贲說完贊揚始皇帝的最後一個字，我想起，秦王政十一年，王翦率兵攻趙，王贲亦在其中。
他驀地擡起眼，眼眶裏漸漸盈滿我看不懂的情緒。有悲傷不舍，有溫柔眷念，更多的卻是激昂和期待，他說：“是的。三天後，臣便要随父親出征攻趙。”
秦王政十一年，出兵攻趙，破九城。乃始皇帝大統一的關鍵性先導戰争。
“如此，”我替他斟滿一杯梨汁飲，“那便請卿滿飲此杯，瑤以此代酒，坐等将軍凱旋歸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