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帶我走(正文完)

帶我走(正文完)

阿蘭和陽景消失了兩天,直到第三天才一起回來。她們進來的時候,李玉正在擦拭一個煙灰缸,這是英國的一個牌子,叫Wedgwood。

經典的藍底白色浮雕花紋,質地很細膩,這藍色看起來很清新,在陰郁的冬夜裏仿佛是陽光,會讓人豁然開朗。

阿蘭走過來,臉上挂着笑意,她說:“我追到極光了。”

“我知道,恭喜你。”

“謝謝。”

她牽起李玉的手,眼神很真摯,“我要出一趟遠門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回來,但是你放心,這個店會一直開下去,因為我們老了會再回來的。”

阿蘭回頭看了陽景一眼,繼續對李玉說:“我從小就喜歡北極熊,覺得它們很可愛。她在我15歲的時候,就答應要帶我去看北極熊,如今,我40歲了,她才來帶我走。”

“我曾經生氣過,後來就不氣了,因為我舍不得,我都40歲了,時間多麽珍貴啊,再也舍不得浪費了。”

人永遠會被真摯的感情所打動,李玉鼻子發酸,眼裏早已布滿水霧,她緊緊握住阿蘭的手說:“我為你感到高興。”

阿蘭挑眉說:“卑爾根的冬夜太漫長了,如果你孤獨的話,我家裏有烈酒,如果有男人來找你,你就跟他回家吧。”

眼淚落下來,李玉沒有再說話。良久,她才微微點頭。

模糊的視線裏,她看見她們牽着手推門走了出去,就像每次去追極光那樣,只是這一次,阿蘭不會再回來了。

回去的路上,一些積雪已經融化了,五顏六色的房頂慢慢顯露出來,雪水濕漉漉的沾滿鞋面。李玉在公寓門口清理的時候,小飛龍來了。

他懷裏抱着一個畫框,正看着李玉笑。

“你畫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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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但這不是送給你的。”

李玉也沒想着要,“我能看看嗎?”

“當然,你是模特,你有看的權利。”小飛龍把着畫框,翻轉了一面,将畫完完全全地展露在李玉面前。

李玉一直沒有說話。

過了好半晌,小飛龍終于受不了這樣的安靜,試探地問:“畫的不好嗎?”

李玉低頭笑笑,她自問自答地說:“這是誰的作品?這是肖飛龍先生的作品。”

“畫的很好。”她真誠的說,“但是咖啡色的圍巾怎麽變成了紅色?”

小飛龍揚起喜悅的下巴說:“你很适合紅色,再說了,你可是我口中神秘的中國女人,當然要用最能代表你們國家的顏色。”

他正了神色,又說:“這是我的第一個作品,抱歉不能送給你,即使你是模特也不能。”

“沒關系,很幸運能成為你的模特。”

“你要不要拍一個照?”

李玉搖搖頭,“不用,我已經記住了。”

有些東西,是拍不出來的,只能存在于心裏,這樣就夠了。

一個星期後的某一天,9點整。

“flower~”

李玉推門出去,外面正下着小雨,小飛龍抱着花站在房檐下笑,他穿着卡其色的外套,頭頂是同色系的複古前進帽,被雨水打濕的地方很明顯。

李玉接過花,兩人站在門口沉默地看着雨,她說:“以後不用送了。”

“為什麽?”

“要迎接的人已經走了。”

小飛龍臉上的笑容慢慢消散,他問:“你是不是也要走了?”

李玉搖搖頭說:“不知道。”

“是因為卑爾根雨太多嗎?”

“不是。”李玉轉頭看着他,“我很喜歡雨的,下雨的時候覺得很浪漫。”

“那就一直留在這兒,卑爾根是世界上下雨最多的城市。”

李玉看着雨霧,神情憂傷,“可是我想念的人不在這裏。”

“那你要去找他嗎?”

李玉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她舉起花,牽出一個笑容說:“謝謝你每天早上的flower~這讓我很開心。”

她将門口的傘遞給小飛龍,“快回去吧。”

雨綿綿不絕,李玉坐在窗臺發呆,一直看到天色漸黑,自己的身影出現在玻璃上,看上去模糊,虛幻。

身後是琳琅滿目的古董,她坐在其中,自己仿佛也成為了一個古董,跟所有古董的命運一樣,在……

也許是覺得太寡淡了,李玉起身去吧臺的抽屜裏找了一支口紅出來,映照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她仔細描摹,輕輕抿唇,才滿意的笑了起來。

口紅的顏色是純正的中國紅,她細細看了很久,覺得自己是衆多古董中最顯眼的那個,像是剛被擦拭過的,鮮活的,幹淨的。

依舊是那條長長的狹窄的小路,李玉埋頭往上爬,一直爬到路燈下她才擡起了頭,雨絲在光下亮晶晶的,很漂亮。

走到公寓門口,她彎腰清理鞋面上的雨漬,冬夜裏很安靜,只有雨落的聲響。

擡起頭時,餘光中突然出現了一抹深藍,在這樣昏暗的夜色裏閃着光,這是屬于李玉一個人的藍調時刻。

她幾乎是在一瞬間就落下淚來,這雙藍色雨鞋靜谧的等待在一邊,等着她發現。

裏面有一張紙條:如果孤單了,只需對我說一句“帶我走”,我便會立刻接你回家。

李玉蹲在門口泣不成聲,紙條被她緊緊地捂在心口,她顫抖着轉身看向雨裏。

雨夜是她一生中視力最差的時候,她努力睜大眼睛,看見了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一步一步走來。

黑色皮鞋停在跟前,上面沾滿了雨漬。

男人說的第一句話是:“腳麻不麻?”

時隔6年,他說的第一句話是如此的日常,就好像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一樣。

李玉不回答,只是仰頭看着男人哭。

辛朔寵溺地笑了笑,将人拉起來,他湊近,用那雙等待了無數歲月的眼眸問:“不認識我了?”

李玉搖頭。

“真的不認識了?”

李玉還是搖頭,她摟住男人的脖子,任由眼淚沾濕他的肩膀。

辛朔拍着她的背說:“我不再自信了,因為世界實在是太大了,我找你找的好辛苦。”

他蹭了蹭女孩兒的臉頰,示弱般地懇求到:“別再做一個殺手了好嗎?金盆洗手和我回家吧。”

李玉将他摟的更緊,嗚咽着說:“帶我走。”

這一天是2月3號,是中國節氣裏的立春。

這一年,辛朔28歲,李玉35歲。

他們第一次相遇的那年,辛朔19歲,李玉26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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