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第24章 24

她在地面上放了三顆石頭。

“這個,”她指着第一顆石頭說,“是小白。”

她将指尖移向第二顆石頭:“這是大白。”

她點了點最後一顆石頭,說:“這是白白。”

“記住了嗎?”她擡起頭,看向蹲在她面前的安吉爾複制體。

巨大的翅膀收攏在身側,它一動不動地待在原地。

“好了,現在選一個名字吧。”她說,“是小白,大白,還是白白?”

“……”沒有回應。

她耐心地再次重複:“是小白,大白,還是白白?”

依然沒有回應。

那只安吉爾複制體很有禮貌地保持着沉默。

她不确定它只是在裝傻,還是真的不太聰明,于是決定換個問題。

“你會握手嗎?”

“……”

她大驚失色地轉頭看向傑內西斯:“怎麽辦!它好像連握手都不會。”

安吉爾複制體會出現智力殘缺的現象嗎?

但是沒關系,她是個有責任心的人,既然做了養狗的決定就會負責到底。就算這只安吉爾複制體真的不太聰明她也不會……

她聽見了嘆氣的聲音,雖然很淺,但是嘆氣的聲音沒錯。

那只安吉爾複制體擡起前爪,明明表情沒有變化,她卻好像從它臉上看出了無奈的神色。

一人一狗友好地握了握手,她放下了心,那只安吉爾複制體也将前爪收了回去。

“好孩子。”

不過,被她誇獎的時候,它看起來好像不是特別開心。

傑內西斯:“……你玩夠了沒有?”

她沒有理會傑內西斯。作為病人,他的任務是好好養傷。大型犬不能悶在室內,每天都需要出去溜溜。

呼吸在寒冷的空氣裏化作白霧,積雪在腳下咔嚓咔嚓作響。那只安吉爾複制體緊緊跟在她身邊,耳朵警惕地轉來轉去。傑內西斯不好好在實驗室裏待着養傷,也要一起出門湊熱鬧。

她找了片視野開闊的雪地,撿了根樹枝。她和那只安吉爾複制體玩扔樹枝的游戲時,傑內西斯就坐在旁邊的岩石上看着,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什麽監護人。

聽說犬類都喜歡撿樹枝,但這只安吉爾複制體可能不太一樣。它配合她的熱情表演了幾次撿樹枝後,仿佛意識到她能玩這個游戲玩到太陽下山,它轉身看了她一眼,旋即展開翅膀,飛向不遠處的森林。

沒過多久,伴随着滴落的血珠,那只安吉爾複制體銜着新鮮撲殺的獵物飛了回來。它優雅地收起翅膀,落到她前方不遠處的雪地上,松開牙齒将獵物的屍體扔到地上。

旁觀這一切的傑內西斯發出嗤笑:“我都說了,它不是什麽小狗。”

小狗才喜歡玩撿樹枝。

那只安吉爾複制體威風凜凜地抖抖羽毛,隐含期待地望着她,似乎希望她能明白它的意思。

她恍然大悟。

她恍然大悟地從口袋裏拿出折疊刀,在那屍體旁邊蹲下來,動作利落地分開皮毛和血肉,然後從那團血糊糊裏取出一條胫骨。

“你是不是想撿骨頭?”

是她失職,居然沒看出來它其實想玩這個。

“……”

那只安吉爾複制體的耳朵耷拉了下去。

它悶悶不樂地陪她玩了一下午的撿骨頭。雖然她誇了它很多次,說它真聰明,是個好孩子,它依然不太開心。

冰原地區晝短夜長,下午四點不到,雪地上的陰影已經拖得很長。白晝的餘晖被驅趕至天邊,馬上就要被夜晚的黑暗吞沒。

回到實驗室時,暖融融的空氣撲面而來。她脫下厚重的外套,挂到門邊的挂鈎上。她身邊的安吉爾複制體也抖了抖羽毛,冰粒子簌簌滾落,像鹽的結晶一樣。

它在地毯上趴了下來,展開自己雪白的翅膀。她幫它梳理羽毛時,那種悶悶不樂的情緒終于消失了,融化成慵懶惬意的呼嚕聲。

窗外,寒風漸漸提速,暗藍的天色向黑暗過渡。她坐在火爐邊,木柴噼啪燃燒,陰影溫馴地蜷縮在牆角。她停下動作時,那只安吉爾複制體支起耳朵,仿佛在用耳朵向她發問:怎麽停下來了?

答案是因為傑內西斯老盯着這邊,她想忽視都忽視不了。

她看向旁邊的人:“要不我也幫你梳一下?”

這個屋子裏,長翅膀的生物不止一個。

“……哈?”傑內西斯回過神,他靠在桌邊,單手支頤,聞言露出有點驚詫、有點被冒犯的神色,“我不需要。”

她置若罔聞,直接走到傑內西斯身後,拍拍他的左肩:“打開翅膀。”

唰的一下,黑色的翅膀自動展開了。

似乎沒想到他會被自己的翅膀背叛,傑內西斯:“……啧。”

“你平時是怎麽護理自己的羽毛的?”她一邊梳理最靠近他肩部的覆羽一邊問他。

普通的鳥類有一種叫尾脂腺的東西,這種腺體會分泌特殊的油脂,用來保養和護理羽毛。有需要時,用鳥喙沾取一些,塗抹在羽毛上即可。

但是這種尾脂腺長在鳥類的尾巴背側,傑內西斯雖有翅膀,這翅膀卻是單邊的。他既沒有尾巴,也沒有尾脂腺,平時要怎麽護理羽毛就成了一個謎題。

保護羽毛的防水功能很重要,抗菌也同樣重要。她将他的覆羽檢查了一遍,他的羽毛光潔柔順,漆黑得如同沒有星辰的冬夜,看起來沒有一絲雜色。

沒有寄生蟲,沒有真菌感染,羽小枝也沒有任何斷裂的痕跡。除了有點容易掉毛以外,他的翅膀非常完美。若一定要說有什麽不同尋常的地方……可能是形狀吧。

鳥類的翅膀光看骨骼的話,和人類的手臂十分相似。如果用手臂作類比,傑內西斯的翅膀相當于人的手臂多了一個關節,可以多折疊一次。

不僅如此,傑內西斯的翅膀長而寬大,收攏于身側時,翅膀尖幾乎會垂落到地面。

因為寬大,所以用來當被子也特別暖和。

木炭噼啪作響,橘紅的火光微微搖曳。梳理羽毛似乎是一件十分舒服的事,因為傑內西斯一直沒有收起翅膀。

他雖然試圖用哼聲來表示自己的不屑一顧,但真的哼出聲時,喉嚨裏壓着的卻更像惬意的嘆息。

摸到舒服的地方時,黑色的羽毛會微微張開,仔細看的話,那些羽毛尖尖都有點發顫。

原來會舒服得發抖啊。

傑內西斯別過臉,始終不看她,但他的翅膀就在那打開着,她覺得這可能是一種無聲的邀請或請求,表示她可以繼續下去。

該梳理的部分其實都已經梳理完了,她繼續摸他的翅膀,順着他羽毛的紋理往下撫摸。

被人摸翅膀是什麽感受?和被人撫摸脊柱的感覺相似嗎?

從後頸沿着脊柱的弧度向下,直到摸到後腰處脊柱微微凹陷的地方,然後緩慢地重複這個動作。

像風拂過野草及腰的原野,像柔和的海浪起伏推湧。手指拂過細密平整的羽毛,發出輕微的窸窣聲。因為黑色的羽毛十分柔軟,所以摸起來也是一種享受。

梳毛的聲音規律而輕柔,那種用指尖輕輕劃過表面的聲音有種不可思議的催眠效果,搞得她也有點麻酥酥的。

為了避免自己睡着,她改變手法,抓了抓黑色羽片的羽根。

巨大的翅膀毫無預兆地顫了一下,那聲音就像從枝頭落下的積雪,一下驅散了她腦內的睡意。

她看向傑內西斯,傑內西斯也轉頭看着她。

他的表情十分古怪,看起來竟像是有些餓了,但現在已經過了吃晚飯的時間,所以他忍得十分辛苦,連眼神都變得有些陌生。

那是危險的狩獵者的眼神。

出于某種無法言說的直覺,她收回手,問他:“要不要再開幾個罐頭?”

饑餓确實是很難受的一種感覺。

“……不用。”傑內西斯擠出回複。

“那要不要喝點水?”她語氣擔憂。

他聽起來不太對勁。

傑內西斯硬生生扯開目光,不再看她,轉而望着爐內跳動的火光。

“離我遠點。”他嗓音很低。

趴在地毯上的安吉爾複制體突然站了起來。它好像嗅出了什麽不尋常的氣息,非常警惕地走到她身邊,然後開始用腦袋把她往遠離傑內西斯的方向拱。

就像趕羊的牧羊犬一樣。

它非常執着,一直把她趕到行軍床上才停下來,然後還轉身看了傑內西斯一眼。

明明是只……狗?她卻從它臉上看出了譴責的意味。

那只安吉爾複制體在她床邊重新趴了下來,一副要負責守夜的模樣。

“……怎麽了?”

它沒理她。

她從毛毯裏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腦袋。它抖抖耳朵尖,轉頭咬住毛毯的邊沿,非常嚴肅地給她重新蓋上了,蓋嚴實了。

“……”好吧,手不能露出來,會着涼。

“小白?”

它的耳朵向後撇了一下,似乎不怎麽喜歡這個名字的發音。

“大白?白白?”

它的耳朵依然沒立起來。

她嘆了口氣。

“……晚安。”

那只安吉爾複制體蹲在床邊看着她,确定她不會把毛毯踢掉。

……「晚安,安吉爾。」

她枕着木炭噼啪燃燒的聲音,在溫暖昏暗的室內迷迷糊糊睡着了。

長夜漫漫,跳動的火光漸漸低微下去,像細小的蛇吐着蛇芯。黑暗裏沉澱着木材燃燒過後的氣味,雪一般的灰燼散落在火堆周圍。蓋在灰燼下的木炭微微散發着紅光,如同尚未冷卻的熔岩蜿蜒的裂痕。

黎明時分,傑內西斯提着劍出去了一趟。回來時,他身上還殘留着燃燒的味道。

窗外泛起霧藍色,夜色如同堅冰開始緩慢融化。那只安吉爾複制體站起身,嫌棄地打了幾個噴嚏。傑內西斯擡起手臂,他殺人很快,處理屍體也很有效率,應該沒留下太多氣味才對。

但那只安吉爾複制體不贊同地望着他,傑內西斯放下手,沒有繼續靠近。

娜西塔醒來時,外面已經天光大亮。難得晴朗的冬日,白雪皚皚的群山仿佛在遠處閃閃發光。

傑內西斯說他們得走了,她沒有問為什麽。她立刻收拾好行囊,整裝待發。

出發前,傑內西斯給了她一顆魔石,讓她拿好。

她将那顆發燙的火系魔石捧在手心裏,還沒反應過來,傑內西斯已經展開巨大的翅膀,毫不費力地将她打橫抱了起來。

她窩在他懷裏,像一只捧着貝殼的水獺,茫然地抱着手裏……似乎是給她保暖用的魔石。

旁邊的安吉爾複制體也跟着展開翅膀時,她終于後知後覺回過神。

傑內西斯攏住她的臉,将她的腦袋按到他的胸口上,用寬大的手掌遮住她的視野。

“恐高的話就別看。”

她之前還在想要怎麽趕路……原來是要用飛的。

“……诶?”她說,“等等?等一下?”

但是話音未落,傑內西斯已經翅膀往下一扇,直接騰空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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