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墜落的鳥

第1章 墜落的鳥

林溫睜開眼。

同樣的房間,同樣的地點。

和同一塊吊着玻璃燈的天花板。

床頭的時鐘不偏不倚地指向零點,屋外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靜悄悄地落進來。

林溫躺在床上,望着頭頂玻璃燈上雕刻的那只飛鳥,閉上了眼。

第七次。

他想,

誰也不知道,

這其實已經是他死掉的第七次了。

兩天……或者更久以前。

在林溫第一次從這座高樓向下跳之前,他曾經日複一日的坐在這個房間,看着太陽東升西落、夜色一點一點從屋頂渲染下來,看着自己一點一點被黑暗吞沒,等着一個早已将他棄之如敝的人回來見他。

他是韓知的情人。

至少在他被韓知打瘸了腿心灰意冷的從窗臺跳下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己能算作是韓知的情人。

但他不知道,他在韓知眼裏只是一條狗。

一條閑時拿來尋歡取樂,随時随地都可以反手扔掉的流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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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不能算作是寵物。

因為沒人把垃圾當寵物。

——

“你林溫算什麽?不過是韓知當年閑時無趣養來逗悶的玩意兒。他情人多的數不勝數,你不會以為自己是特殊的那一個吧?林溫,我相信你是個聰明人,我要和韓知訂婚了,我不喜歡他身邊養着你們這些不三不四的東西。在當前的局面下,我想你還是自己離開比較好,省的大家都不體面。”

——

“訂婚?對,我是要結婚了,但跟你有什麽關系?”

“我結婚了你就要走?呵,林溫,這些年我是把你養的太好了吧,誰給你的膽子跟我說這種話?!”

“我給你吃給你穿,你他媽還想走?!你他媽算個什麽東西,也敢在我面前說你不做情兒了要走?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林溫,就你這種貨色,給我當情人你配嗎?你是不是忘了當年跪在我面前求我救你的模樣了?你不過是我腳邊一條匍匐的狗,我讓你叫你就得叫,讓你哭你就得哭,不讓你走,你他媽就是死,也得給我死在這裏!”

“想走是吧?你知道狗想離開主人是什麽下場嗎?”

“林溫,你得吃點教訓,不如我把你的腿給打斷吧。”

“免得你這條狗忘了自己是個什麽東西,當年是怎麽求着我上你的。”

“狗不聽話,就要挨打。狗想離開,就得被關進籠子裏。林溫,你就是我養的一只尋歡取樂的畜生,你還想跑?你也配跟我說想走?!我倒要看看,被我打斷一條腿的你,能不能從這個房間裏爬出去!”

——

“林先生,對于您母親和弟弟的離世我們表示很遺憾,但我們醫院的所有程序都是合規合法。停掉藥物和治療方案是韓先生的決定,我們嘗試聯系過您很多次,但您音信全無,而且當年您已經把醫院這邊的事全權交給了韓先生處理,我們以為這就是您的決定。事已至此,唉,林先生……節哀吧。”

——

“咔噠。”

床頭櫃已經生鏽的機械日歷發出一聲輕響,黑色的日期紙被遲緩地翻掉一頁,定格在二十九號這天。

9月29日。

零點零分。

林溫睜開閉上的眼。

他被韓知打斷的那條腿隐隐作痛,腦中與韓知過往的種種回憶,光是想一想就已經足夠令他痛苦萬分。

七年。

他為了和韓知在一起,放棄了自己的學業,割舍掉了自己的前程,還害死了自己唯一的親人。

他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牽挂都被韓知毀的一幹二淨。

連片相對完整的殘渣都找不到。

林溫從床上走下來,跛着腿走到窗臺邊,像前七次一樣麻木地推開窗戶,擡頭望向他看了多年的月亮。

他第一次從這裏跳下去,是十一月的十八號。他從給他送飯的保姆口中聽說,他的母親和弟弟已經去世了大半年,而韓知勒令所有人都不準告訴他這個消息。他被韓知關在閣樓裏,連沖出去找醫院問個說法都不被允許。他給韓知打了一天電話,最後韓知卻輕飄飄地回他:

“不就是死了兩個人嗎,怎麽,難不成你還不賣了?你媽還活着的時候你就被我包了,現在裝什麽孝子呢?你還想着不幹了要走呢?林溫,看來打斷你一條腿還不能讓你長教訓啊。我養的狗,要死也得死在我家裏,就算你死了,我也絕對不可能放你走。”

林溫沒想到這七年不僅錯付,還要被自己喜歡了多年的人如此羞辱自己已經逝世的至親。他萬念俱灰,拖着殘破的身體,沒有絲毫留念的從窗臺跳了下去。

然後蘇醒在了11月11號。

林溫以為那些只是他做的一場夢,但他從保姆的口中再一次問出了自己父母的死訊。

一切的真實令他覺得殘酷。

他大哭了一場,第二次從窗臺跳了下去。

11月4號,林溫又睜開眼睛。

這次他終于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是重生了。

但他根本不知道這樣的重生對他來說有何意義,時間只提前了七天,他依然被韓知關在不見天日的閣樓裏,依然被打折了腿,依然聽到了自己親人的死訊。

他逃不出這座被人看守的牢籠,什麽也做不了,什麽也沒辦法改變,甚至不知道這樣的重來是否是他的精神出現了問題。

他第三次決定去死。

可他又再一次睜開了眼,回到了七天前。

——10月28日。

——10月21日。

——10月14日。

——10月7日。

——9月……29日。

今天。

中秋節的這一天。

時間的重複第一次變成了倒轉八天。

林溫不知道這一次的偏差是怎麽回事,又能改變什麽。

但這不妨礙他第八次去死。

他站上窗臺,望着朦胧的圓月,自嘲般的想:也許老天是看他太可憐,所以才決定讓他死在這樣一個月圓之夜。

也或許……他會再一次醒在不久之前。

“要是能回到七年前就好了。”

他再也、再也、再也不會喜歡上韓知,再也不會答應和韓知在一起,再也不會走進這座高樓裏,再也不會為了韓知而放棄自己的所有,再也不要和韓知有一絲一毫的牽扯。

再也……不要獨身一人,孤零零的在這裏死去。

風聲呼嘯。

林溫這一次沒有再回頭張望,沒有再看關了他七年的地方一眼。他睜着眼,帶着笑,一步向前,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人影搖曳,像一只被折斷了翅膀墜落的鳥。

但……這一次好像真的有些不同。

林溫沒有感到墜落在地時的茫然,和四肢被摔碎的鈍痛感。

他仿佛被人什麽接住了。

接住他的人好像從什麽地方飛奔而來,還急喘着氣,帶着無奈和緊張過後的疲累,沖他擡了一下唇角:

“都跳了七次了,你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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