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社交修羅場

社交修羅場

按行程計劃,今晚安逸将入住古禹風情街,并參加由「伯索」集團舉辦的私宴,但這家夥表現得并不積極,待退房後便領着圖圖在古鎮喝了整下午茶,臨近飯點方才驅車前往目的地。

禹州古鎮,地處禹川以南,自此向東十裏則是古禹遺跡,至于「伯索」集團修建的風情街,正位于禹川以北,與古禹遺跡對稱分布,隔岸相望。

雖說兩地近在咫尺,但此段禹川流域并未架設橋梁,故需游客驅車繞行半小時,途經上游水壩區域。可如此動線設計,屬實浪費了古鎮的引流優勢。

興許是安逸勾起了圖圖的好奇,其一路都在詢問有關古禹風情街的事兒,像極了求知欲爆棚的孩童,喋喋不休。

事實上,古禹風情街是由聯合體開發,背靠三方股東,其一正是資金雄厚的海外實業「伯索」,以遠超标底價數倍的金額拍下這塊土地,其二則是當地本土企業「鴻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實力平庸。

一個國際化的集團,竟牽手連百強門檻都沒摸到的本地企業,此合作消息一經放出,頓時引發行業內的猜想,衆人不禁感嘆,居然連「伯索」的投資部也有老馬失蹄的時候。

然而這般苛刻要求,實則是當地給「伯索」開出的諸多限制之一,必須由本地企業全程參與風情街開發,并且雙方各持四成股份,權利絕對平均。

話說第三位股東,正是「多米諾」總部,安逸所在企業的母公司,持有風情街兩成股份。

基于與「多米諾」良好的合作關系,「伯索」盛情邀請其參與開發,并提出了收益保底的誘人條件,即虧損全由「伯索」承擔,但盈利分紅比例仍按市場标準執行。

“只賺不賠的買賣,誰能不心動?這「伯索」集團對咱們公司也太好了吧。”聽安逸這番話,圖圖甚是不解。

“在全球範圍內,兩家公司往來合作極為密切,所以單項目讓利,并非怪事。更何況禹州管理極為封閉排外,尤其是拿地這種事,別提海外集團,就算咱們首都龍頭企業來了,那也要掉層皮。”安逸打趣道。

“所以「伯索」的讓利行為,實則是對咱們公司幫忙拿地的回禮?”圖圖豁然開朗,遂繼續追問道。

“你說對了一半,站在「伯索」的角度,他需要一個熟悉的單位來制衡合作開發商,實現非名義上的絕對控股。”安逸解釋道。

“真是搞不懂,那塊地并沒有特殊之處,若真想賺錢,何不直接收購古鎮。況且聽安總你說,風情街有一半面積是開山填平而來,如此看來,「伯索」投資部确實犯了糊塗。”圖圖愈加不解,低聲嘀咕道。

“我好像聽說過,「伯索」試圖打開國內文旅市場,所以計劃将古禹風情街作為标杆項目,除了一比一複刻古禹國外,還引入所謂的全息技術。不過就我看來,充其量是個宣傳噱頭罷了。”安逸淡然應道。

作為資深策劃人,安逸自然能瞧出開發商話術背後的套路,這所謂的全息技術,恐怕就是做了幾個華而不實的展廳,再讓游客觀看幾部互動電影罷了。

三十分鐘後,安逸兩人落腳風情街外的停車場,眼見一幢七層樓建築擋住視野,其頂部赫然杵着「伯裏安酒店」五個霓虹字,而旁側的五星标更為矚目。

大面積湖綠玻璃幕牆,交錯縱橫的燈帶,循規律變換着顏色,仿若水泥與鋼筋的呼吸。可依山傍水間,突然冒出這個玩意兒,屬實突兀。

酒店外圍采用全封閉式布局,除正對大堂處設置雙向單車道外,餘下地方均立有兩人高鐵栅欄,頂端鋪設鐵蒺與電網,如此陣仗,恐怕連老鼠都溜不進去。

看着天色已晚,安逸直接前往酒店辦理入住。随後,其讓圖圖自行安排行程,自己則回房間稍作休整,并重新換了身西服。

此行出發前,老板曾反複叮囑安逸,命其務必拿出甲方姿态,因而這家夥一改往日雷厲風行的态度,直至「伯索」的駐地負責人與其聯系,方才出發前往朝宴會廳。

剛出四樓電梯廳,一個年輕男子立馬迎了上來,還不等安逸反應,其伸出右手并連聲道:

“安總,好久不見。”

“抱歉,我實在有點想不起來,你是?”說着,安逸禮貌地跟此人握了握手。

“迪卡,「伯索」亞區文旅負責人,咱們之前在貴司總部見過。”面對安逸的問題,這位迪卡似乎毫不介意,依舊熱情自介道。

“迪卡?我好像有點兒印象,很高興再見到你。”安逸并未想起何時見過此人,但依舊搪塞了回去。

正值兩人寒暄之際,電梯門再度敞開,眼見一身着對襟馬褂的男子快步邁出,随即盛氣淩人地朝迪卡走來,而其左右各伴着兩名保镖,虎視眈眈地望着衆賓客。

“小迪吶,不是說七點開始嘛,怎麽大家都還堵在外面嘞。”馬褂男子抄着蹩腳的普通話,朝迪卡詢問道。

“虎爺,這不是等着您嘛。”迪卡連連點頭,仿佛對此人頗為忌憚,随後繼續道,“對了,這位是「多米諾」的安總,專門負責咱們風情街項目。”

“你好啊,小安,這是我的名片。”說着,馬褂男子沖保镖擺了擺手,其立馬上前,将一張名片呈至安逸跟前。

“安總,這位是虎爺,「鴻運」實業的董事長。在咱們禹州,他老人家可謂是呼風喚雨,無所不能…”

不等迪卡吹捧完,虎爺輕咳了一聲,示意讓其住嘴,并轉頭朝安逸說道:

“搞不懂你們這些國際大企業,怎麽都派些小娃娃來管事吶。就說你們那啥米諾,我主動去見了你們老板三次,又一起喝了三次,他居然都不願意來瞧瞧我。”

“還望虎爺見諒,我們老板前些天剛回總部,所以此行派我前來。不過您有什麽需求,盡管向我提便可,我一定如實向公司反饋。”安逸并未向迪卡那般谄媚,不卑不亢道。

“別跟我說什麽反饋吶,流程吶,就你們公司那些破規矩,老子根本瞧不上。”說罷,虎爺徑直從兩人中間穿過,并刻意撞了安逸一下。

望着虎爺及其跟班進入宴會廳,迪卡立馬翻了個白眼,随即換了副腔調,沖安逸說道:

“讓你見笑了,安總。這人是禹州的地頭蛇,雖說他公司實力平平,奈何在當地頗有威望,工地上的大小事情都要由他罩着,所以還請你諒解。”

“自然,怎麽說他也是股東之一,況且咱們這項目的竣備,還需仰仗他在禹州的關系。”安逸輕笑,待其側首一瞥,繼續道,“我瞅大夥兒都進宴會廳了,咱們也進去聊。”

步入宴會廳,蘭花氣息充斥鼻腔,而這股濃郁香味,正源自禹州制香工藝的大成之作,球甘銀鈴。

秘制香料盛放于球形楠木容器,懸于中梁處,距地面一丈有餘,不接地氣,不沾水露,芳香氣息馥郁綿長,萦繞百年不散。

再說這間宴會廳,其陳設着實讓安逸瞧不懂,要說複古吧,大量金屬與石材堆砌,工藝極其浮誇,可要說前衛吧,各種造型的木雕随意堆放,活脫脫的暗黑森系風。

眼下,廳中圓桌已坐上十一人,除了虎爺外,其他均是行業裏有頭有臉的人物,諸如身家十位數的民營地産老板、頭部媒體意見領袖,相比之下,「鴻運」實在不值一提。

可盡管如此,虎爺依舊穩坐主席方位,淡然望着衆人談笑風生,不屑加入其中。

安逸剛落座虎爺旁側,便瞅着一年輕女子拉開其左邊的凳子,順勢将包一丢,毫不見外地坐了下來。

“抱歉,我來晚了。”女子隔着安逸與虎爺,徑直朝迪卡致歉道。

“噢?這位美女就是鈴蘭小姐吧。久聞大名,如今一見果然國色天香,傾國傾城。”不等迪卡回應,虎爺連忙向女子招呼道,可這說辭着實有些年代感。

“您好,我是鈴蘭,請多關照。”自稱鈴蘭的女子尴尬地望着虎爺,客套道。

“關照,必須關照,在禹州有什麽要求,盡管來找我。”說罷,虎爺又命保镖替鈴蘭遞來張名片。

鈴蘭食指點了點桌面,示意虎爺保镖放下即可,随後其收斂笑容,肆無忌憚地玩起手機。

“鈴蘭小姐你好,我是「多米諾」的安逸,你下一部宣傳影片的總負責人,很高興見面。”安逸禮貌地向鈴蘭打起招呼。

“哦,你好,我知道你說的那部宣傳片,不過我很忙,有什麽問題聯系我的經紀人就行。”鈴蘭并未擡頭,甚至不曾正臉看安逸一眼,只顧着刷新自己社交媒體的主頁。

“好的,但這部影片非常重要,我希望你可以出席方案會,以确保…”

“我說了沒有時間,你沒聽見嗎?”鈴蘭猛然擡起頭,瞪安逸繼續道,“你們這些乙方,怎麽事情一個比一個多,我這個月的通告都排滿了,沒時間跟你們過家家。”

“好的,那就依鈴蘭小姐的意思。不過媒體這邊,就由你的團隊自行負責,畢竟「多米諾」也沒有義務替你維系公衆形象。”縱然不悅,但安逸仍強壓怒火,假意雲淡風輕道。

“威脅我的人多了去了,但要麽吃了官司,賠得傾家蕩産,要麽人氣直線下滑,不出半年便退圈,不知道安先生喜歡哪種結局。”鈴蘭撲哧一笑,針鋒相對道。

“是嗎?原來鈴蘭小姐還有這種本事,怪不得你的經紀公司,最近股價直線下跌,看來你的功勞還不小。”安逸反嗆道。

“你…”

“鈴蘭小姐,這位是「多米諾」的安總。多米諾,你是知道的。”見局勢有失控的苗頭,迪卡連忙上前打斷兩人談話,而其在介紹安逸時,刻意将「多米諾」三個字,咬得格外清晰。

“不就是一個廣告公司嗎?我沒興趣知道。”鈴蘭倏然起身,拿起手包,繼續沖着迪卡道,“我去趟洗手間,你們慢慢聊。”

“不送。”安逸搓了搓中指的戒指,俨乎其然道。

待鈴蘭離開宴會廳後,虎爺突然湊到迪卡跟前,小聲詢問道:

“這小妮子的脾氣,一直這麽沖?”

“是的,虎爺。誰叫人家是大明星呢。不僅如此,她的粉絲可是出了名的難纏,若想跟她打交道,可要長八百個心眼才行。”迪卡連忙應道,表情極為誇張。

“惹不起,惹不起,老子最讨厭事多的女娃。”說着,虎爺連連擺手,頗為無奈。

即便鈴蘭正值當紅,并受背後資方力捧,但安逸卻絲毫不慣着,畢竟要說控制媒體喉舌,「多米諾」才是真正的輿論王者,絕無之一。

除了鈴蘭與虎爺外,出席這場私宴的其他嘉賓,倒是對安逸格外尊重,即便是行業內的前輩,依舊與之稱兄道弟,毫無隔閡。

面對這種場合,安逸自是如魚得水,與企業家暢談政治趨勢與行業前景,與媒體領袖濃墨畫餅合作機會,短短兩個小時,其将在場所有嘉賓的底細,逐一摸了個遍。

直至杯盤狼藉,肴核既盡,迪卡方才安排服務員呈上最後一道菜,由土陶容器盛放的肉湯,揭蓋瞬間清香四溢,頓時讓酒意醒了幾分。

據迪卡所述,這是根據古禹遺跡考古發現,而複原的王室料理。相傳古禹國伴水吃水,信奉太陽與河流,此湯羹寓意順風順水,踏浪前行,故要求各位嘉賓,務必嘗上一口。

一刻鐘後,席散,衆人紛紛在助理攙扶下,返回各自房間。至于安逸,雖說這家夥酒量尚好,但架不住十來號人的攻勢,遂強行支撐着身體,獨自折返客房。

是夜,淩晨一點,安逸突感胃部不适,遂立馬起身跑去衛生間,不出兩分鐘,其便将肚中東西吐了個幹淨。随後,安逸仔細清洗口腔,并緩步折返卧室,翻出一瓶未拆封的胃藥。

“看來老毛病又犯了。”安逸将藥片丢入口中,随即自言自語道。

“嗒,嗒嗒。”

霎時間,細碎腳步聲在窗外響起,然而安逸的房間在六樓,根本不可能有人站在窗外。待稍許平複,安逸将房間所有燈打開,并抄起床頭櫃上的玻璃裝飾品,徑直朝窗臺走去。

“唰。”

安逸猛地拉開窗簾,玻璃上赫然印着一串鮮紅的腳印,不過片刻後,那腳印竟又消失不見。安逸見狀,悄然用大拇指甲抵在中指根處,竭力讓疼痛使自己保持鎮定。

“該死,難道我真的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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