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擦不掉的眼睛

擦不掉的眼睛

折返古禹風情街酒店,安逸兩人剛踏入外院門,便瞅見群魔亂舞的衆人。

不知何時,大堂外的空地竟搭上了舞臺,眼下幹冰煙霧缭繞,激光燈肆意晃動,身着複古服飾的舞者做着詭異的動作,正不斷與臺下觀衆互動,此起彼伏的尖叫聲略顯聒噪。

如此看來,這陣仗便是迪卡提到的古禹風情派對。

然而,這場活動的參與者,遠不局限于今日出席發布會的嘉賓,其間湧現大量生面孔,不過瞧他們的着裝與年紀,應是些自媒體博主及品牌主理人。

在刺耳音樂的煽動下,衆人毫不顧忌形象,踏着鼓點縱情跳躍,一邊與臺上的古禹舞者互動,一邊拿着水槍胡亂攻擊同伴,眼見派對在失控邊緣徘徊。

無意間,安逸竟在前排位置發現出席私宴的貴賓,別看這幾位上了年紀,可跳起來卻不遜于年輕人。此刻,他們正穿着主辦方準備的複古服飾,頗有領頭羊的既視感。

明面上美其名曰古禹風情派對,實則挂羊頭賣狗肉,安排幾個跳舞演員裝神弄鬼,煽動氛圍,但內核依舊是傳統電音派對的套路,換湯不換藥。

安逸刻意從外圈繞行,盡量避開這幫瘋子,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這種場合,尤其是自視甚高的安逸,實在拉不下顏面。

“安總。”迪卡驀然從人群中探出頭,遙遙朝着安逸揮手喊道。

安逸驟然停下腳步,象征性地朝迪卡點了點頭,縱使其不願摻和這活動,但礙于迪卡是「伯索」方的代表,他的面子不能不給,遂試圖打個招呼便返回房間。

“您跑哪去了,怎麽現在才回來。”迪卡一路小跑,待其步至安逸跟前,急匆匆地詢問道。

“你不知道博物館出事了嗎?”安逸眉頭微蹙,反問道。

“出事?您是說燒了一臺閱覽器。”迪卡詫異,直勾勾地盯着安逸,繼續道,“下午博物館四樓的資料室,有一臺電子閱覽器電路故障,雖然觸發了煙感報警,但所幸監控室及時處理,并未造成其他損失。”

“電子閱覽器故障,那既然是小事,為何會封控三四樓。”安逸追問道。

“您這話就不對了,若是其他地方燒了臺閱覽器,确實是小事,可咱這兒是博物館,發生這種事情都是要上報處理的。不過好在今天沒造成其他損失,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不知怎的,迪卡陡然換了副腔調,竟又後怕起來。

迪卡的反應,愈發讓安逸覺得反常,不過兩三句話間,其态度轉變竟如此之大,仿佛刻意在隐藏着什麽,但現下實在不宜詢問太多,只能靜觀其變。

“安總,派對開始好一會兒了,就等您去致辭了。”迪卡突然換了個話題,真摯地邀請安逸參與活動。

“致辭?這種活動還需要致什麽辭,大家玩兒就行了。”安逸滿心抵觸,卻被迪卡拽着不放,實屬無奈。

“您随便說兩句就行,昨晚來的嘉賓也都在前面,大夥兒開心着呢。”說罷,迪卡瞧安逸的表情略有松動,遂強行架着這家夥鑽進人堆。

步至舞臺前側,迪卡輕擺左手,随即招呼來一名服務員,只見這家夥趁着安逸不注意,猛地将一枚印章拍在其腦門上。

“你幹什麽?”安逸下意識将服務員推開,朝其怒吼道。

“安總,這就是咱們風情派對的儀式,既然來到古禹,自然要入鄉随俗。”迪卡見安逸反應過激,遂連忙解釋道。

“這也不能随便往人腦門上拍吧?”安逸連忙掏出手機,在黑屏狀态下照着自己額頭,眼瞅印着個眼睛圖案,怫然不悅道,“這印的是個什麽東西。”

安逸連忙用手掌揉了揉,卻未将那眼睛擦掉半分,遂又從身旁拿起一瓶礦泉水,将之倒于掌心,可經反複擦拭後,依舊沒能将印記抹除。

“您別急,大夥兒都帶着紋身,沒有印記反而顯得另類。”說着,迪卡撸起袖子,只見其小臂上滿是水波圖案,乍一眼看,不禁讓人犯起密集恐懼症。

安逸望向後方,仔細打量着每個人,頓時發現大夥兒身上,或是脖頸,或是手臂,甚至是腳踝處,無一不印着原始符號,從花朵魚鳥到日月星辰,樣式層出不窮。

而前排幾位出席私宴的貴賓,額頭上同樣印着眼睛圖案。

“安總,您怎麽才來呀。”話音剛落,不遠處的中年男子快步朝安逸走來。

“郭先生,看來你也被「伯索」的人折騰得夠嗆。”安逸望着中年男子腦門上的眼睛圖案,強忍着笑意,低聲回應道。

“哦?”中年男子稍許遲疑,其瞥了眼安逸腦門的圖案,頓時會意,繼續道,“哎,這算哪門子折騰呢,咱們是入鄉随俗。平日在員工面前端起的架子,今天是該放一放了。”

“還是郭先生看得開。對了,昨天你提的合作事宜,我已經跟公司聊過了,老板很有興趣,等古禹風情街活動結束後,請你到我們公司喝茶。”安逸扯回正題,煞有介事道。

“安總這辦事效率實在是高,還沒過二十四小時就給了回銷。來,我敬你一個。”說着,中年男子利索地開了瓶酒,并示意安逸舉杯。

然而安逸并沒有開酒的意向,其抄起手上半瓶礦泉水,沖着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随即喝了小半口。縱然這家夥略有不滿,但依舊強顏歡笑,豪邁地灌下整瓶啤酒。

稍許寒暄後,中年男子自行離開,而迪卡卻悄悄湊到安逸耳旁,低聲道:

“這郭總的公司,最近好像出了些問題,您跟他合作時,最好留個心眼。”

“這還不得怪你,什麽人都往私宴上請,連基礎背調都不做紮實。”安逸瞟了眼迪卡,假意不悅道。

“這頂帽子,安總可就扣大了,私宴名單都是公司給的,我哪有權力幹涉。”說着,迪卡拿起酒瓶猛灌了一口,言語間滿是無奈。

“開個玩笑,咱們都是打工人,自然感同身受。”安逸拍了拍迪卡肩膀,繼續道,“我已做好那姓郭的背調,眼下正是抄底的時候,但我今天有點不舒服,打算先回酒店休息,就不奉陪了。”

“安總,您可不能放我鴿子呀,這流程也是公司定的,大夥兒都等你致辭…”

“既然安總有自己的打算,你又何必讓他為難,做好自己該做的,不要多管閑事。”不等迪卡說完,一彪形大漢驀然出現在兩人跟前,厲聲道。

此人正是虎爺身旁的保镖之一,昨晚在私宴入場前,安逸曾與其照過面。可按理說,他應随時跟在虎爺左右,護其周全,但現下為何竟憑空出現在古禹派對現場。

更讓安逸不解的是,那家夥明明只是個小保镖,居然敢用這種語氣跟「伯索」負責人說話,縱使狗仗人勢,可那靠山也實屬薄弱了些。

“那好,安總您就先回去休息吧,有什麽事情随時聯系我。明天下午三點,古禹遺跡區的活動,切勿忘記出席。”說罷,迪卡态度陡然轉變,不再勸阻安逸。

事已至此,安逸毅然離開活動現場,但自始至終,這家夥都未正視那保镖一眼。待吩咐圖圖随意安排行程後,其徑直回到酒店房間,打算先除掉額頭上的眼睛圖案。

然而,安逸接連采用一系列手段,甚至讓前臺送來了卸妝水,依舊未能将印記擦除。頃刻間,其驀然聯系到今天掌心出現的那行字,不禁懷疑兩者源自同一種墨水。

安逸随即撥通迪卡的電話,試圖打聽這種墨水的來源,可這家夥卻久久不曾接聽,興許是派對現場過于嘈雜,未察覺來電。

“砰。”

巨響乍起,舞臺前再度人聲沸騰,安逸走向窗臺,只見一支金屬樂隊正忘情表演,伴随着火焰吞吐的舞美,現場氣氛步步攀升。即便說這是音樂節,也不會讓人懷疑半分,何必挂着古禹文化的名號,暗度陳倉。

愈發聒噪的音樂,讓安逸心煩意亂,加之額頭上擦不掉的印記,使這家夥更為焦急,遂其打通的圖圖的電話,吩咐他于十五分鐘後,在風情街停車場等着自己。

安逸迅速換了身便裝,戴上鴨舌帽,随便往兜裏揣上幾樣必需品,快步離開房間。待小心翼翼繞過廣場上的人群後,其一路小跑來到停車場,而此時圖圖已發好車,正等着安逸到來。

“安總,咱們去哪兒。”眼瞅安逸坐上副駕,圖圖連聲詢問道。

“你沒喝酒吧?”見圖圖點頭,安逸繼續道,“回古鎮,我已經替咱們訂好了房間。”

“可是安總,古鎮的房費不能報銷…”

“我有件事問你,希望你如實交代。”不等圖圖講完,安逸厲聲詢問道。

“安總,你說。”圖圖緊緊盯着前方,吞吐回應道。

“你先開車,在路上我慢慢跟你講。”說罷,安逸系上安全帶,示意圖圖趕緊出發。

安逸盤算着,眼下出現在身邊的每個人,皆有謀害自己的嫌疑,尤其是迪卡,這家夥表面上言語親近,但舉止卻時常出現矛盾,總感覺隐瞞着什麽。

至于圖圖,今天發布會結束後,安逸險些墜河,所幸其及時出手搭救,所以安逸暫時給他發了一張好人卡。畢竟圖圖若是想謀害自己,遇上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何必再演上一出。

因而,安逸将下午在博物館的遭遇,如實告知圖圖,但其抹去了面具人和紅衣小鬼的部分,僅描述為一樁普通的密室殺人案件。

“安總,咱們也別回古鎮了,連夜出發回飛雲市吧。”聽安逸所述,圖圖略顯慌亂,遂提議道。

“不行,雖然發布會結束了,但接下來兩天還有其他行程,我作為甲方代表,不能在正式場合缺席。”安逸果斷拒絕,義正辭嚴道。

“可那些人的盤算都打到你頭上了,倘若再待下去,恐怕真就交代在這兒了。”圖圖依舊堅持自己的看法,态度強硬。

“所以你如實告訴我,老板究竟給你安排了什麽任務。”安逸話鋒一轉,質問道。

“其實在出發前,老板确實讓我好好保護你的安全,但我以為只是随口說說,沒想到真遇上歹徒。”圖圖連忙解釋道。

“老板也讓我注意安全,雖然我不是第一次替他處理高危工作,但這次出發前,他好像顯得格外輕松。”安逸稍許遲疑,繼續道,“算了,接連化險為夷,至少證明我命不該絕。”

“安總,您确定要繼續留在禹州。”圖圖瞥了眼安逸,見其面無表情,遂詢問道。

“留,當然得留,不過你也要注意自身安全。我總感覺這幫人并非沖着我而來,他們的目标極有可能是「多米諾」這塊招牌。”說罷,安逸雙手交疊并枕在腦後,不再多言。

出于謹慎,安逸重新挑了家酒店,并預定雙人套房。畢竟除了潛伏暗處的歹徒外,那紅衣小鬼依舊陰魂不散,兩個人住一起,相互也有個照應。

抵達古鎮停車場,安逸兩人并未立馬前往酒店,而是在古鎮上兜轉了許久,試圖找到一家符合口味的餐廳。

“安總,你那這家店如何?”圖圖突然停下腳步,指着不遠處的招牌道。

“西南口味,看店招的設計感不錯,估計老板是個有品位的人,那就它了。”安逸欣然同意,随即領着圖圖朝門店走去。

入店落座後,安逸悉心觀察周圍陳設,貨架擺着大量木質工藝品原坯,尚未填色,房梁上懸着幾枚球甘銀鈴,或許是工藝欠佳,氣味并不濃郁。

大致十分鐘後,店員呈上一壺鮮花酒,正當其準備替安逸斟上時,這家夥頓時察覺不對勁,遂連聲詢問道:

“抱歉,我沒有點酒飲,你應該是上錯了。”

“先生,這酒是那桌客人送您的。”店員一邊說着,一邊朝角落指去。

安逸順着店員所指方向望去,竟發現鈴蘭獨自坐在角落。

“真巧,沒想到會在古鎮遇上鈴蘭小姐。”安逸步至鈴蘭跟前,客氣招呼道。

“瞧安先生這副模樣,估計是被迪卡騙到古禹派對去了吧?”鈴蘭瞥了眼安逸額頭上的圖案,忍俊不禁道。

“見笑了,畢竟是出于公事,難免有些犧牲。”安逸往下拽了拽帽檐,尴尬應道。

“這裏還要跟安先生道個歉,這兩日的頂撞并非有意,就怨那虎爺實在賴皮,追着我死纏爛打,所以才處處針鋒相對,毫不顧及自己形象。”相較于前兩次碰面,眼下鈴蘭的語氣着實溫和不少。

“我能夠體諒鈴蘭小姐的苦衷,不過關于影片拍攝事宜,還希望占用你寶貴的時間。”安逸并不想了解虎爺的事,故言歸正傳。

“沒問題,明天上午我會在古鎮拍寫真,晚點我讓助理把定位發給你,咱們明天見。”說罷,鈴蘭輕拭嘴唇,準備起身離開。

“那就有勞鈴蘭小姐,明天見。”說罷,安逸識趣地讓出路,目送其離開。

縱然今晚鈴蘭語氣好了不少,但依舊擺着高人一等的架子,即便是向安逸道歉,卻不肯正眼看他一下。

由此可見,行業內對鈴蘭評價不佳,并非空穴來風。

是夜,安逸與圖圖入住古鎮某酒店,為提防紅衣小鬼突然襲擊,安逸叮囑圖圖務必打開房間的燈,但并未做過多解釋。

“切記,房間的燈不能關,如果感覺難以入眠,那就戴上眼罩克服。”

窸窣腳步聲,如約而至,但安逸并未起身揭開窗簾,任由玻璃上的玩意兒肆意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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