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撥開內心的繭
撥開內心的繭
在鈴蘭口中,古禹風情街發布會無疑是場騙局。
作為「伯索」董事長最小的兒子,李森特自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然而其表面溫文爾雅,待人有禮,實則恃才傲物,工于心計,處處與同輩家族成員為敵。
在「伯索」內部,李森特一貫以謙遜後輩的形象示人,可道貌岸然之下,卻隐藏着對權力的欲望。為排除異己,李森特不惜采用下三濫的伎倆,暗中散布謠言,诋毀同輩競争者,甚至篡改公司數據,以擾亂他人業務。
可紙終究包不住火,随着李森特的下作手段曝光,其虛僞面具終被揭下。
即便如此,「伯索」董事長依舊對李森特偏愛有加。為保護這不争氣的小兒子,老人家頂着晚節不保的壓力,将其送至國內并接管文旅業務,暫避風頭。
自視甚高的李森特,定然不滿屈居分公司,更何況身為古禹王室血脈,豈能一生碌碌無為,可奈何眼下大勢已去,只能卧薪嘗膽,再尋他法。
後經偶然契機,李森特在高人指點下,于禹州發現疑似先祖王陵的地宮。
雖不知此人是何方神聖,竟能隔山算出王陵的方位,但李森特卻對其深信不疑。畢竟此舉已是這家夥唯一的救命稻草,倘若取回老祖宗的寶貝,自己便有機會重返集團大本營。
在「伯索」董事長的鼎力支持下,李森特提報的古禹風情街開發方案,獲董事會全票通過。其後,縱使禹州官方重重設障,甚至半路殺出個「鴻運」,但都未影響李森特發掘王陵的計劃。
“想必你在全息世界也見過了,古禹國盛行巫祝,大小儀式均由祭司主持。而此次開啓王陵,之所以李森特遲遲不動手,一方面是在等候時機,另一方面正是在籌劃水祭。”鈴蘭盯着安逸,眼中滿是惶恐。
“我确實在全息世界見過水祭,但那儀式實在殘忍,李森特根本不可能複刻。”安逸毅然回應道。
“沒錯,李森特确實調整過水祭流程,但結果都是一樣,将活人祭品獻于禹川。”鈴蘭嚴肅道。
事實上,那位高人不僅替李森特指出王陵位置,甚至為之完整描繪了水祭場景。據其所述,除主持大祭司外,水祭還需四名割禮者,六名引路人,他們将與祭品一同獻于禹川。
因而,高人為李森特點明這十人的生辰與特征,并吩咐其進行尋找。待一切安排妥當,再以私宴嘉賓的名義,将十人邀請至禹州出席發布會。
在現代文明社會,自然不能像三千年前的蠻夷那般,對活人施以割禮,故李森特只好将其中步驟簡化,但最終結果依舊沒變,仍需将活人棄于禹川。
首日私宴最後一道清湯,正是對所有人的淨身儀式。
其後,古禹風情派對的獨眼紋身,遺跡區演奏會突然失控的噪音,酒店房間中濃烈的熏香氣味,便是對割禮者施以的“酷刑”。為了避免大夥兒起疑心,李森特對所有嘉賓一視同仁,以掩蓋對割禮者的特殊待遇。
“荒謬至極。”安逸忿忿道。
“看起來荒誕的做法,但李森特卻樂在其中,他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就靠着此役翻身。”鈴蘭亦嘲諷道。
“如果沒有猜錯,我就是高人指認的大祭司吧?”安逸盯着鈴蘭,詢問道。
“是的,你的生辰和古禹末任大祭司一樣,見證了這個國家的衰亡。正因如此,安總将是水祭儀式唯一的幸存者。”鈴蘭稍許停頓,壓低聲音繼續道,“不過以我對李森特的了解,恐怕他并不會放過你”。
“請問鈴蘭小姐,你又是從哪兒知道這些事情?”安逸驟然嚴肅,追問道。
“我在李森特身邊待了這麽久,當然對其底細一清二楚。也正是如此,我才會請安總幫忙,一同阻止這家夥。”說着,鈴蘭猛地合下電腦,并将其放至身側。
“遇上這種事情,我們應該馬上報警,而不是彰顯個人英雄主義,只身犯險。”安逸并不贊同鈴蘭的做法,回絕道。
“你知道報警的後果嗎?”見安逸遲疑,鈴蘭繼續道,“以李森特謹慎的性格,恐怕早已‘勾兌’好禹州官方,這時候報警,無非是自投羅網。”
“我現在聯系飛雲市。”說着,安逸試探性地舉起手機。
“遠水不解近渴,恐怕安總聯系的人,只能來替我們收屍了。況且一旦風聲走漏,不排除李森特會有更激進的做法,譬如伯母的處境。”鈴蘭并未阻止安逸,随即道出自己的推斷。
“看來鈴蘭小姐早已有自己的計劃,而今天讓我過來,無非是想聽到‘是’與‘不是’兩種回答罷了。”安逸故作鎮定,淡然笑道。
“沒錯,那麽安總意下如何。”鈴蘭直言不諱道。
“我可以接受與你合作,但作為戰友,鈴蘭小姐身上的秘密太多了,我會很不安。”這番話,無疑是安逸旁敲側擊地告訴鈴蘭,自己并不信任她。
安逸的懷疑,不僅在于鈴蘭對李森特的了解,若這家夥真是生性多疑,處事謹慎,則必然不會向其透露底細。而且鈴蘭擁有操控紅衣小鬼的能力,即便其解釋自己為古禹後裔,但無非是一面之詞罷了。
除此之外,昨晚在古禹王陵地宮前,安逸曾仔細觀察過鈴蘭手中的骨哨,其不僅雕刻精美,甚至通體飾以金箔,但轉念一想,這玩意兒的形狀,竟與老陳收藏那枚截然不同。
“我并不奢求安總在短時間內信任我,但如果是塗凫呢?不知安總能否信任他。”說着,鈴蘭将一張照片展示給安逸,只見上面是兩個乳臭未幹的小孩。
“你什麽意思。”安逸倏然警惕起來。
“我的真名叫塗餘,而塗凫是我的親弟弟,這幾日來,一直是我們姐弟倆在暗中保護安總。如果安總感興趣,我可以給你講一講塗家的故事。”說罷,鈴蘭坦然将照片遞到安逸手中。
二十年前,鈴蘭與圖圖的父母經營着一個養殖場,家境雖不是大富大貴,但也算安穩。然而一場突發大火,不僅燒盡塗家苦心操持的産業,還讓鈴蘭姐弟一夜間失去了雙親。
根據調查結果,養殖場的火災是大功率電器短路所致,但尚值年幼的鈴蘭卻堅稱,起火當晚,自己曾見一個黑影從後院翻牆逃走,而其背後還着個大包袱。
當然,沒人會選擇相信一個八歲小孩。
從火災中幸存的鈴蘭姐弟,被爺爺接回禹州古鎮,自此便居住在這遠離喧嚣地方。
縱使生活清貧,但在爺爺的陪伴下,鈴蘭姐弟倆仍擁有一段無憂的童年,甚至學會了如何用骨哨操控漁鷺,這項曾在民間隐匿數千年的技藝。
可在同樣的成長環境下,姐弟倆卻演變出截然相反的性格,鈴蘭內向孤僻,處事沉穩,圖圖卻活潑開朗,豁達樂觀。
十年後,鈴蘭以優異的成績考入高校,并在全額獎學金贊助下,出國深造計算機專業,而圖圖則考進一家武校,畢業後機緣巧合進入「多米諾」,擔任老板的專職司機。
事實上,由于性格差異,圖圖與鈴蘭的聯系并不多,而且在爺爺口中,這個姐姐生性涼薄,就好像陌生人一般,怎麽養都養不熟。
鈴蘭在國外深造期間,雖有獎學金支持,但生活依舊拮據,故其時常去兼職平面模特,以賺些外快。機緣巧合下,鈴蘭憑借優秀外形,被「伯索」旗下的經紀公司相中,一舉成為正式簽約藝人。
自鈴蘭邁入「伯索」經紀公司那一刻起,已然是羊入虎口,無數不懷好意的眼睛,正在暗處盯着這誘人獵物,直至李森特的出現,方才救鈴蘭于水火。
可向來風流的李森特,怎會吊死在一棵樹上,其之所以牢牢抓住鈴蘭,正是因為鈴蘭身上的圖騰紋身,同源自古禹國的特殊符號,馴獸師。
古禹國的巅峰技藝,除玉石雕刻與金器鍛造外,還有一門馴獸術,而鈴蘭的祖先正是馴獸師傳人。三千年前,鈴蘭祖輩僥幸躲過滅國洪災,進而懷揣着這項絕技,遷徙他地。
鈴蘭年幼時,從爺爺那學到的骨哨控鷺,正是馴獸術的入門技藝。
随後,李森特回到國內市場,并斥巨資為鈴蘭打造了數部電視劇,短短兩年便将之捧為頂流。而作為回報,鈴蘭心甘情願地協助李森特,推進古禹風情街的建設。
至于鈴蘭的任務,正是操控紅衣小鬼,暗中替李森特掃除障礙。
“回國後,我曾屢番到禹州古鎮探望爺爺,直到兩年前,他老人家終于松口,傳授我真正的馴獸術。”鈴蘭解釋道。
“看來爺爺說得沒錯,你真是生性涼薄。這麽多年不跟他老人家聯系,卻又為了學習馴獸術,假惺惺地回來探望。”安逸不屑道。
“人活着,總要有目标。更何況他老人家一向偏心,早就将骨哨控魈的技藝傳給塗凫。”鈴蘭面無表情,但略微顫抖的聲音卻出賣了她。
馴獸術的巅峰奧義,便是以骨哨操控一種名為魈的動物。
魈頭大鼻凸,面部顏色極其豔麗,梁柱赤紅,兩側呈白色,颌下懸長須,如褐色山羊胡,加之其齒長而尖銳,爪子鋒利,繼而擁有山魅的別稱。
民間有雲,寧遇豺狼,不碰山魈,成年魈性格暴戾,骁勇善戰,亦能與中型野獸搏鬥,而且魈多以群居為主,少則六百只,多則八百只,堪稱山林霸主。
小時候,爺爺曾警告鈴蘭與圖圖,不可私自前往西側房,因為這正是爺爺飼養魈的地方。即便是家養的魈,仍然未脫野性,除熟識的主人外,亦會無差別攻擊生者。
眼下,鈴蘭已習得骨哨控魈的技藝,同樣也獲得魈的操控權,至于其使用的那枚骨哨,正是塗家代代相傳的寶貝。
“按照李森特的計劃,我的身份牌是古禹大祭司,作為本場水祭最重要的角色之一。”安逸将相片遞回鈴蘭手中,繼續道,“但虎爺突然作梗,無疑成為本場儀式的變數。”
“這家夥是自作自受,妄想以你的性命,脅迫「多米諾」交出股權,簡直癡人說夢。”看來鈴蘭對虎爺怨氣頗重,嗤之以鼻道。
“所以鈴蘭小姐和圖圖出手保護我,也是受李森特之托?畢竟失去了大祭司,這場水祭游戲也将告一段落。”安逸假意漫不經心道。
“并不完全是,情況遠比你想象的複雜。李森特只掌握了虎爺部分計劃,所以提前布局,請君入甕,但他沒有料到,虎爺收買了全息系統的人,試圖在虛拟世界除掉你。”鈴蘭解釋道。
“那在這裏,我還要先感謝鈴蘭小姐的救命之恩。”安逸客套地抱拳,繼續道,“不過聽了這麽多,我仍是一頭霧水,還望鈴蘭小姐給個明白,幫忙捋一捋其中的過程。”
“虎爺第一次下手,正是在你剛入住古鎮酒店那晚。”鈴蘭道。
第一天入住禹州古鎮,虎爺遣人诓騙圖圖去喝酒,試圖在老街解決掉安逸,但此時鈴蘭已命紅衣小鬼守在巷內,并提前解決掉埋伏的家夥。
出乎卷毛男的意料,安逸居然平安抵達酒吧,遂這家夥又幹上了老本行,狠狠敲詐上安逸一筆。其後,卷毛男前往老街與同伴彙合,試圖問個明白,結果也喪命于紅衣小鬼手下。
至于為何要殺卷毛男,無非是鈴蘭想給虎爺一個警告。
“第二次下手,也就是你險些墜入禹川那時。”鈴蘭道。
發布會結束後,安逸獨自進入全息古禹世界,并在古禹小孩的帶領下,穿過陰市,首次見證水祭儀式。冥冥之中,安逸察覺有人正牽引着自己,了解真實的古禹文化。
恰逢此時,虎爺遣人調整了古禹小孩的程序,試圖讓其帶着安逸墜入禹川。所幸,鈴蘭提前告知圖圖,讓這家夥一直悄悄跟在安逸身後,方才在關鍵時刻将其救下。
“第三次下手,便是在博物館的衛生間。至于那位全息祭司,正是出自我手。”鈴蘭道。
鈴蘭坦言,其已掌握虎爺在博物館的計劃,遂指派舞蹈演員,于握手之際在安逸掌心留下字跡,以便其被困衛生間時,能夠獲取逃生線索。
而突然冒出來的紅衣小鬼,實則是為了恐吓安逸,讓其趕緊離開那是非地。在此之前,紅衣小鬼已潛入四樓,解決掉虎爺安排的人,并摧毀釋放有毒氣體的設備。
“第四次下手,是你忍受不了喧鬧的派對,而與塗凫折返古鎮那夜。”鈴蘭道。
那晚在禹州古鎮,鈴蘭與安逸的碰面并非巧合,而是歸功于圖圖的演技。其後,鈴蘭在贈與安逸的酒裏,加了少量安眠成分,确保這家夥一覺睡到天亮。
經一場惡戰,圖圖與紅衣小鬼聯手擊退虎爺的人,可奈何虎爺在禹州只手遮天,竟将如此惡劣的事件按了下來,未走漏半點風聲。
“至于第五次下手,正是你被騙到古禹王陵那晚,我就不贅述了。”說罷,鈴蘭幹咳了兩下,此時其聲音已略顯沙啞。
一時間,龐大的信息量讓安逸無所适從。縱使鈴蘭說得頭頭是道,但這家夥依舊不敢輕易相信,況且圖圖不知身在何處,已然無從對質。
“無論安總配合與否,我都會全力阻止水祭儀式。”見安逸猶豫不決,鈴蘭信誓旦旦道。
“既然鈴蘭小姐救我了五次,我也應當有所表示。說吧,我要怎樣配合。”安逸打算緩兵一手,試圖再從鈴蘭口中獲取線索。
“除了四名割禮者,六名引路人外,今晚最重要的祭品,正是古禹王室後裔,李森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