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時的任性會得到父母的體諒嗎?
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哪怕萬劫不複也想貪戀一時的美好。
近了黃昏,霜風乍寒,坐在驢車上被他擁在懷裏,雖然很冷但仍然很暖。
“冷嗎?”
搖搖頭。
“我沒想到這次來廟裏會遇見你,也沒想到還會娶了媳婦回家。等到了小鎮,尋一家客棧住下就不冷了。餘彬,你慢一點兒。”
“哎。”
餘彬是楚珙的某一支的遠房堂弟,被家人送來當個書童。
不過,第一眼看到他時,就有點不喜。
同是一脈,怎麽長相差了那麽多?
唉,自己果然是個好色者。
“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
不給他說話時間,“我在想你回去怎麽同令尊解釋。”
“解釋?就那樣解釋啊,得了個美嬌娘是好事,正好我也想讓父親見見你。”
“你家族輩叔伯會同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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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擔心會看不起,會被認為不是明媒正娶。
“有人會看不起文君嗎?”
“我又不是卓文君。”
“我也不是司馬相如啊,我是餘彥瑞,你是庚清芷。沒準若幹年後,後人還會稱贊我們之間的感情,還會為你寫一個傳。”
“還沒有人為我寫過傳呢。”
靠着他,在寒風中也不冷。
到了小鎮,尋了客棧,先上了樓。
再次下樓時,聽到他與餘彬在争吵。
“錢怎麽會不夠呢?”
“公子啊,錢就是這麽些的,我可沒有花。你算算你從西洛到這買了多少東西?”
“我買了很多東西?有嗎?”
“有的有的。”
腳一轉又上去了,還是不要下去了。
沒想到私奔遇到的第一個情況也是窮,這同相如與文君何其相像。
撐着頭,想着來了小鎮看到那些女子衣服。
以後沒有了錦衣玉食,沒有了金簪翠環,甚至一雙從不沾陽春水的手也要拿起鋤頭了。
能接受嗎?不都是自己選擇嗎?為何不能接受。
摸了摸頭上的金簪,把首飾全取了下來,改日把它們都當了吧,就當做嫁妝了。
第二日起了程。
因為怕追兵,特意繞了遠路,到下一個縣,比前一個繁華多了,也熱鬧多了。
不過餘彥瑞卻染了風寒,只好把原先的打尖改為住宿。
找好了客棧,趁他熟睡,出了門去典當東西。
價格自然也是不理想,也不知道是不是店家坑人。
對于錢這種東西,總是沒有認知。
餘彥瑞是這樣,自己也是這樣。
包着東西,走了某個路口,竟然看到了餘彬被從一個異常熱鬧的地方哄了出來。
他灰頭土臉地呸了幾聲,罵了幾聲粗話。
轉了身才發現有人看着他,讪笑:“庚姑娘。”
“楚珙不是讓你買藥嗎?藥呢?”
“啊?藥……藥……”他摸遍了全身,“我正要去買呢。”
點了頭,又問:“那個是做什麽的?”
“哪個?啊,那個啊,那是我朋友開的。這不是看錢不夠想去借個錢,應應急,鬼知道那群沒良心的沒錢就給哄了出來,老子又不是……”
他幾時收了口,“我這就去買藥,庚姑娘這是去哪裏?”
“想給他買個厚衣。既然你買藥,那就一起吧。”
“好的好的。”
同餘彬一起去了藥店,付賬時他又抓耳撓腮了,“老子的錢呢?”
“這段時間乞兒多,是不是被人抹了去?”抓藥的開了口。
“可能吧。庚小姐,你看,要不咱先回去?或者我上街上轉轉,早晚抓到那個……”
“不用了,錢我付吧。夠嗎?”
“夠了夠了。”
“庚小姐,你哪來的錢啊?”
餘彬好像很好奇。
“給這位姑娘,這是藥,這是找你的錢。”
“我來我來就行了。”
餘彬搶先拿過錢和藥,“庚姑娘,咱們現在去那兒?”
“去買厚衣服。”
去買厚衣時,挑來挑去都不滿意,好不容易滿意一個,付錢時餘彬兩眼就要瞪出來了。
“庚姑娘這貴了,不值得的。”
“厚點暖和。”
“得了,聽你的,暖和暖和。”
回去了,讓餘彬熬藥去,自己上了樓。
摸了他的額頭,依然滾燙。
這一病看來也要一段時間了,知道錢夠不夠花。
直到翌日清晨,他的燒才退了些。
剛清醒來還未溫存幾句,餘彬慌裏慌張地跑來,說是看到追人的了。
“真的?”
他強撐着要起身,連忙把他按下去。
“我看到有幾個帶刀的騎着高頭大馬進了縣衙。”
“這麽快就追來了?不行,芷娘我們得走了。”
看他慌亂着還是大病初愈,握住他的手,“是我連累了你。”
“沒事的,放心吧。”
結了賬顧不得停留,一路駕着驢車往鄉裏走。
鄉裏路不好走,又很颠簸。
看他臉色不好,心疼不已,“楚珙不如我們成親吧,總是逃永遠也躲不掉的。”
成了親應該都定了吧。
“……委屈你了。”
他看起來有點頹喪,是後悔了嗎?
到了鄉裏正好中午未過,尋了戶人家先借住。
再次與他提起成親的事。
“芷娘,這樣太委屈你了。”
“我們可以先締約。”
締了約一切都好說了。
最後他還是同意了。
“我不會負你的。”
“嗯,我相信你。”
“那我讓餘彬去城裏制備東西,我……”
他起了身,頭一遭臉發紅,又變成了寺廟亭中那個呆子了。
“正好,我有點餘錢,你拿去吧。”
将包裹交給他。
“你哪來的這些錢?”
他好像很詫異。
“當了點東西。”
“……是我無能。”
“不是的。”
看不得他無朝氣的樣子。
為什麽要如此說自己?
“成親沒有首飾不正是我的無能嗎?”
他像是想起什麽,從懷裏掏出個簪子,“芷娘,你看這個如何?”
“這個……這個……”
這個不是當初用油菜偷換的簪子嗎?
不過看到它倒是想起一件事。
“你當初笑的那麽開心是因為什麽?”
“我……我……”
他眼神漂移,“我還有事,先走了。”
溜的倒是快,可惡。
果然是在嘲笑,餘彥瑞你個混蛋!
他辦完事後,把錢還了回來,又出去同農家主人商量明日怎麽辦婚事。
耳邊時不時傳來他的笑聲,看樣子心情不錯。
“……唉,莫吓到我渾家了。”
臉皮真厚。
不過這屋裏有點髒了,需要洗一下了。
推了門,吓得他一揪,像個露了怯的孔雀,羞澀得不敢擡頭。
惹來他人的笑,又推着人到其他地方說話。
那個呆子。
去打水時看到女主人在縫衣服,厚着臉上去請教怎麽縫衣與做衣。
日後貧窮了,這些東西都要學的。
等回了去,發現屋內亂糟糟的被人扒過,緊張地看向包裹處果然不見了。
急忙去找餘彥瑞,他正拿着紅紙和墨水往回走。
把事情告知他,他一愣把東西全塞了過來,自己沖進屋裏,又沖了出來往外面跑了。
一直等了好久,他都沒有回來,問了農家人,都說他搭了村頭李叔的車進了城。
又等到日落黃昏天,仍沒有回來。
心裏有了不好的猜測,又害怕這不是真的。
拿起筆在紅貼上寫上自己的名字,眼淚也流了下來。
咚咚的敲門聲突然響起,以為是他,開了門才發現是幾個彪形大漢。
“你就是庚清芷?模樣長得還挺标志的。”
污言碎語令人惡心。
“你們是什麽人?”
“我們是什麽人?你男人輸了錢,把你壓給我們了,你說我們還能是你什麽人?”
何曾見過如此輕浮粗糙的男人。
一身臭味熏人。
“不可能,楚珙不是那樣的人。”
“看是不是你男人的字跡?”
真的是他的字,真的是。
可是為什麽?他不是去追錢了嗎?怎麽會?
“還不信?那你跟我走一趟不就知道了?”
走還是不走?
好害怕,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姻緣不如張生與莺莺那般美好,私奔也不如文君與相如。
果然歌頌永遠都只是歌頌。
“好,讓開。”
“脾氣倒挺大的。”
看他們讓開了道,腿一邁沖了出去。
頭也不回。
從來也不知道自己會跑到如此快。
風聲灌到耳朵裏,灌到心頭裏。
跑到一橋時,發現無路可走。
橋的另一頭突然冒出火把,一個人騎着大馬,看看不清五官,身邊一幫人。
沒有誰會傻到認為對方是救人的菩薩,而不是活閻王。
已經無路了。
徹底無路了。
“庚姑娘,還是放棄吧,在下不會傷害姑娘的,只是想請姑娘一敘。”
一敘?這讓我如何信?
後有追兵,前有攔路,真的只有屈服一路可走?
不。
橋下河水長流,還未凍住,也是個一條路啊。
父親總說我脾氣犟,不适合王府生活。
也許同樣也不适合這個世界吧。
沖着馬上那人展顏一笑,毫不猶豫跳了下去。
冬月的水異樣刺骨。
但再冷也敵不過心中寒冷。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
這締約終究沒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