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楚宅坐落在長寧街最繁華的主道,毗鄰吳王府與長公主府,陛下親筆的清月宅匾額高挂,好一個雲淡風輕不慕名利。

給姜蘅開門的是楚煉的親信朔風,對方看見她,似乎并不驚訝。

“姑娘,大人在正廳等您。”

姜蘅握着令牌的手一緊,看向面前的人,神色懷疑:“他怎麽知道我會來找他?”

朔風的臉上向來表情冷淡,負手而立站在邊上,随時等着姜蘅進去。

她便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麽,朝朔風颔首,穿過前庭向正廳走去。

盛夏的天亮得早,不過卯時一刻,亮了大半的天光映在庭院池塘中,鯉魚擺尾,悠然自得,臨牆一片密竹,竹葉拂風簌簌而響,葉香滿園,實在是個好居所。

姜蘅跟着朔風一路走到正廳,隐約聞到一股暗香,楚煉玄衣披發,坐在屏風之後。

姜蘅不得不承認,他的嗓音極好聽,清越明朗,宛若澈泉。

“姑娘的仇家不少。”

她沉沉吸了一口氣,越過屏風,将那枚令牌舉至楚煉眼前:“大人說過保我不死,究竟作不作數?”

楚煉緩緩放下手上的杯盞,青玉瓷與梨木案相碰,聲音清脆,和的是後院的古琴,當真風雅。

“自然。”

“有人要殺我,大人一早知道,為何不管?”姜蘅的眼睛眯了眯,直直看向面前風輕雲淡的人,不覺染上幾分愠氣。

楚煉掀起眼皮,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我不管,姑娘不還是好好地站在這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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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蘅的不屑從鼻息中哼出,不耐煩地咬了咬牙,俯身抵在案前:“大人對我有偏見,從始至終都認為我是個江湖騙子,可大人不要忘了,我受公主之托,你我如今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大人此舉未免太過幼稚。”

“大人,早膳布好了。”姜蘅聞聲回頭,一位溫婉女子施施然而來,話語溫柔,目光和善地投向她,莞爾一笑,“姑娘一同用吧。”

姜蘅的氣焰再見到那女子的一剎驟然消了,想起不久前聽京郊那位說書人攀扯話本中那位狠戾統領的家世,他父母過世的早,事到如今還不曾娶親,唯有一位青梅竹馬的白姑娘照顧起居,又偏偏和公主糾纏不清。

姜蘅看着面前的姑娘,脾氣軟了幾分,颔首道:“多謝姑娘,我這就先回去了。”

那姑娘拉住她:“我姓簡,姑娘若不嫌棄,喚我一聲阿若也好。姜姑娘一早趕過來,還是用些吧。”

架不住簡若的盛情邀請,姜蘅在餐桌前落座,與楚煉隔了一整個圓桌。

簡若待她十分熱情,一個勁地替她布菜,她說不上來的拘謹,更加不自在。

約莫一刻鐘,朔風從外面進來,臉上還是挂着一副事不關己地冷淡模樣,他不曾分一個眼神給姜蘅,将那本折子送到楚煉面前。

“大人,不出所料,昨日夜間那批黑衣人皆是吳王世子麾下,吳王急不可耐參了您一本。”

楚煉拿過那封折子,粗略掃了一眼:“人呢?”

“為首的想要自盡,已被綁到北水庫地牢,聽候發落。”

姜蘅聽懂了大概,來殺她的人是吳王世子的人,如今已經被楚煉派人處理掉了,但她不解,她與吳王府宅中人無冤無仇,大動幹戈來殺她與周媽媽這對婦孺簡直小題大做。

更何況她的嫡姐姜芷寧當上世子妃後,二人婚後一直不睦,朝堂之上宰相吳王二人也是劍拔弩張,世子沒理由為世子妃冒這個險。

除非......

姜蘅在腦海中把攤中接待過的客人檢索了個遍,也沒想通自己倒底哪裏得罪了世子,總不能是失戀陣線聯盟的人請求吳王來吓唬吓唬她,那未免太小題大做了。

簡若看向姜蘅,替她盛了一勺百合粥,體貼笑道:“姑娘聽見了,這下大可放心了。”

不放心,她現在一萬個不放心,甚至懷疑公主找她也并非因為情事。

她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李樂嘉看中她的測謊招牌大費周章請她,總不能真是應了話本裏所說與楚煉有私情,那簡若又是怎麽回事?

如果真的只是感情這麽簡單,又何必讓她聽見這些朝堂争鬥。

她撐着腦袋,想到些細思極恐的事情,會不會是權力鬥争更疊,選了她做犧牲品?那也不行啊,她就是一介草民,有什麽好犧牲的。

她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江湖小騙子罷了,天大地大,保命最大。

楚煉卻仿佛看穿她心聲,半挑着眉稍,唇邊溢出一抹涼薄的笑意:“姑娘收了銀兩,想要逃之夭夭嗎?”

“我把錢還給你們,我不想幹了。”她心一橫,将面前的調羹放下。

簡若好言好語地勸着她:“姑娘今日也看到了,您的招牌名聲響,京城裏那麽多人虎視眈眈,您若背後沒有個靠山,不知還會有多少危險。”

姜蘅如今是看清楚了,楚煉和簡若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配合得當真默契,他們語氣雖軟,偏偏态度硬,她如若不應允下來,恐怕難走出這個院子。

她垂眸,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又堅定地看向楚煉:“公主命我測未來驸馬爺的真心,我尊天命,事成之後得了報酬便走,當中若有任何節外生枝的差事,都不關我的事。”

楚煉點頭,算是答應。

他們将來恐怕有很長一段時間要共事,姜蘅哪怕再懷疑,現在也不得不信他。

“初五鄭貴妃在宮中禦花園設宴,溫嘉公主身邊缺一個梳頭的女官。”楚煉掃了一眼姜蘅周身,衣着打扮還算幹淨體面,但是粗布麻衣,着實顯得簡陋,“阿若,用完早膳,你帶她去量幾身合适的衣裙。”

“公主身邊的女官衣着不宜過豔,便取青綠藍系色,大人看可好?”

“你們定奪。”

楚煉吃的不多,一早起來飲了杯茶,進了半碗百合粥後再無其他,姜蘅心事重重也吃不下太多,簡若便拉着她乘馬車去量衣服。

京城最大的衣莊鬓影閣便開在長寧街中心,正對着百花樓,與福緣酒樓相鄰,高達三層,掌櫃是位年餘三十的婦人,三家店連同邊上的長門客棧形成四方聚財,客源輸送往來,商業生态維持了十餘年。

姜蘅憶起腦海中那張京城的地圖,掀開馬車的帷幕,探出頭去看熙熙攘攘的街市,問道:“長門客棧邊上的店鋪三日前不是還開着嗎?”

簡若愣了愣,很快便答:“掌櫃的開了家面館,哪裏能比得過福緣酒樓的生意,租金太高,便開不下去了。”

她看着上面旺鋪招租的大字,收回目光。

簡若與鬓影閣的副手相熟,幾位繡娘見了她便迎過來,熱切招呼:“阿若姑娘,今日有新進的浮光錦,素色蘇繡,可要看看?”

“還是又來為司使大人量衣?我們新調制了松煙墨色,想必司使大人會喜歡。”

姜蘅愣愣地站在原地,被眼前的商鋪規模震驚。

她從前只在史書上讀到過有關大周開放繁華的商業制度,雖然仍然對商人征收最高的稅額,但是開創了不同面額的紙質錢幣,鑄幣機構升級,婦人也可營商,經濟發展呈現一片欣欣向榮之勢。

然而文字給她帶來的震撼還是不敵親眼所見,穿鬥式構架的三層高樓,已經掌握了挑高技藝,站在大堂正中擡頭向上望去,便可看見二層三層欄杆之內的客戶。

不同色系、材質的衣服分成男、成女、孩童與定制區,還有布料自選與高級定制,不同分區分別由不同副手擔任主管,規模成熟,運營程序流暢完整。

像是二十一世紀的奢侈品店,對應不同需求的客戶群體采取不同的銷售方案。

前店後廠,院中便是大型染坊與繡娘女工的織機處,供貨迅捷,服務周到。

如果她也能在這裏開一家規模這麽大的店就好了。

姜蘅看得出神,簡若搖搖她的手臂:“姜姑娘,怎麽了?”

她還沉浸其中未緩過神來,呆呆地應着:“沒事。”

“新上的杭綢柔滑,繡娘們又添了新花樣,我帶你去擇幾件你喜歡的,面見公主時才不算失了禮儀。”

姜蘅幾乎是被一群繡娘推着進了定制區,琳琅滿目的色彩與料子沖擊着她敏感的視覺,一幅幅手工繪制的圖案供上來任她挑選,小厮奉上清茶點心,是福緣酒樓每日特供。

她對這些衣裙的花樣不感興趣,托付簡若替她挑選得體的樣式,問起一邊的副手:“鬓影閣每日要接待多少客人?”

副手神色頗為驕傲:“姑娘是剛來京城吧。鬓影閣聲名遠揚,京城王公貴族、各家夫人命婦,甚至貼身的侍女随從衣物都來自我們鬓影閣,更不必說城外,整個大周朝喊得上名號的家族,每一季均會派人來添置衣物,另有商道與鄰國往來,姑娘若真要問,我一時還真數不清。不過像姑娘這般長相清麗可人,我自然一眼便記住了。”

姜蘅暗笑,到底是做生意做銷售的,當真是口才了得,不僅誇耀了店鋪,還知道奉迎客人。

她又問:“鄰國商道也多有往來?”

“長門客棧随處可見鄰國商使。”

姜蘅沒來得及多問,店裏的娘子們已經将她穿搭的首飾都選好了,姜蘅看着鏡中的自己,也着實被驚豔了一番,反正今天買什麽都有楚煉報銷,她只管花錢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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