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幾位繡娘殷勤地替姜蘅量體裁衣,簡若圍在一邊挑剔着圖樣,最後最後選了一張出水芙蓉的樣式,在姜蘅面前比了比。
“姜姑娘可喜歡?”
姜蘅有些忙不過來,胡亂地點頭。
簡若滿意一笑,把圖紙送回繡娘手中,朗聲囑咐道:“司使大人的意思,衣服加急。初五鄭貴妃邀命婦賞花的消息你們應當都知曉了,我定下的,不能再有第二件。”
“司使大人與阿若姑娘的命令,姑娘們都記着了。”掌櫃張娘子緩緩推門而入,奉了一杯茉莉茶給簡若,“阿若姑娘喜歡的,今日有所怠慢。”
簡若淡淡瞥了一眼那杯茶,拂手微笑道:“無妨,再為姜姑娘挑選一套成衣,立刻便換上。”
姜蘅喜滋滋地跟着幾位繡娘上了二樓。
當下流行的花紋圖樣,在二十一世紀也有一陣子風靡國風時廣受人追捧,大周風氣開明自由,自胡服引進後,純色衫袴配半臂圓領袍的穿搭在貴族女性中也很時興。
進宮穿的衣服,姜蘅拿不定主意,放任簡若挑選,如今自己挑了一套宜穿的便服,碧山色的半臂,下身搭一條凝脂破裥百疊裙,色彩淡雅,又不至太過奢華。
妝娘貼心替她挽了百合髻,添上一支簡單雅致的蘭花簪,整個妝造便完成了。
姜蘅在這裏梳妝随意慣了,一時被這些頭發首飾束縛住,不得不把腰板挺直了。
回程的馬車上,她問簡若:“我們接下來去哪?”
“自然是去跟司使大人複命。”
姜蘅想起昨晚宅門被兩撥黑衣人入侵時,楚煉的人給了她一封卷軸,上面有好多人的畫像與名字,她做鑒寶工作時學習了不少大周的語言,如今腦海中對這些字仍然留有印象,唯有為首那個女人的名字,她不認得。
她将卷軸随身帶着,便在馬車上抽出來,指着為首的圖像:“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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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骁騎林将軍的外甥女,沈懿荷。”簡若同她解釋,“自幼父母雙亡,随林将軍駐守邊疆,兩年前歸京,受封三品平西将軍。”
姜蘅在心底吃了一驚,随即又問:“卷軸上的人物,可都是鄭貴妃宴席受邀的命婦?”
“姑娘聰慧。溫嘉公主受聖上恩寵萬千,待下恭和,身邊有位技藝精湛的梳頭女官同京中各命婦交好,可惜三年前因意外毀容,如今身子大好,重回公主身邊侍奉。”
【假】
這是李樂嘉和楚煉共同給她制造的假身份,命婦們成日成日面見諸多人士,自然記不得三年前公主身邊有何許人也,只要李樂嘉一句身邊人,便沒人敢反駁。
但是事情既然要做圓滿,就不便輕易露出破綻,她要在這幾天內将這些人臉一一記熟,防止行事過程中出了纰漏。
姜蘅猶疑了一下,還是開口道:“溫嘉公主口中,與未來驸馬交往過密的,是否就是這位平西将軍?”
簡若轉過頭,以一種姜蘅從未見過的神采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唇邊的笑意擴張開來,點了點頭。
姜蘅便知道自己猜得不錯。
【宿主,此事完成,全身而退還來得及。】
她在心底應答着,神色自若地掀開帷幕繼續欣賞長寧街的風光。
馬車剛好經過她之前擺攤的地方,還沒有到她每日出攤的時間,攤位前已經站了幾個人,有一個她格外眼熟,出手闊綽,來找了她好幾次,每次要她測的都是不同的男人。
她如今的招牌做得這麽響亮,倘若未來有一天想要開一間店鋪,客流量也不會很差。
福緣酒樓邊上那家空出來的店鋪就很好,既能利用小商圈的客源,又不會跟老牌抱團的店鋪們起紛争。
姜蘅計劃等她哪日空閑,便去詢問租金,把店盤下來。
這裏的日子太無聊了,她到底是耐不住性子的人,喜歡更熱鬧的地方。
楚煉今日稱病不上朝,姜蘅和簡若回到楚宅時,他正在庭院中喂鳥,白羽鹦鹉乖巧地栖息在他的肩膀上,卻不會說話。
姜蘅看着他高挑颀長的身形,風骨中顯幾分文弱,怎麽看都不像是說書人口中奸佞狠辣的武臣形象。
“大人,阿若姑娘帶着姜姑娘回來了。”
朔風通報後,楚煉側過身,姜蘅審視的目光恰好同他對上,不好意思地将眼神移開,餘光卻瞥見他喂鳥的動作頓了頓。
那只鳥不會飛,在楚煉的肩膀上跳動了兩下,被放回鳥籠中。
楚煉看向簡若,眸色不變:“可辦妥了?”
“大人放心,一切妥當。”
話畢,楚煉的視線才緩緩移到姜蘅身上,她自覺站着太累了,便拉扯裙角蹲在池塘邊,看游魚從橋下經過,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巳時日已上三竿,光線透過那棵桃樹枝桠漏下來,星星點點落在姑娘的身上,後腦勺的碎發根根泛着金光,眼睫撲閃着,蘊着絲絲溫柔笑意。
“你可以走了。”
姜蘅看着一條魚慢慢游過橋下,緊接着掉頭游回來,尾巴與另一條魚相撞,沒來得及笑一下,就聽見楚煉冷漠的聲音。
她仰頭,指着自己:“我嗎?”
楚煉抿唇。
“哦。”她不願意自讨沒趣,老實地站起來,卻險些被裙子絆住,一個踉跄,抓住了邊上人的臂膀。
姜蘅沒忍住捏了捏,是楚煉的手臂,隔着兩層單薄的夏季錦衣,她能摸到他健實的線條,幾乎是不受控制的,她輕笑了一聲。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楚煉的身子好像僵了一下。
她意識到不妥,趕緊把手收回來,努力将嘴角的笑容調整到合理的弧度,卻不敢正視楚煉,只能對着簡若溫聲說:“阿若姑娘,我先走了。”
夏天沒空調确實不行,她的臉都有點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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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聖上後宮妃嫔并不多,皇後四年前高齡産下幼子後薨逝,改立繼後劉氏,便再無新人進宮。
劉皇後體弱多病,如今是出身禦史大夫世家的鄭貴妃執掌後宮。
皇室子嗣伶仃蕭條,除了李樂嘉便只有一個四歲的小皇子。
李樂嘉開府外住,小皇子便輪流在各宮裏養着,送到鄭貴妃身邊的那一個月,她便設賞花宴,邀京中命婦同賞,家中若是有幼女幼子的,便順道帶進宮來陪小皇子玩耍。
姜蘅在百花宴的前一天晚上被秘密送進公主府,她緊張得一整夜沒睡,點了一盞燭火背誦卷軸上的人物,她記得自己高考和考公前都沒有這麽挑燈夜讀過。
次日卯時,妝娘替姜蘅梳妝,女官的打扮不宜太過豔麗,清麗得體便可,配上簡若為她挑選的出水芙蓉間色裙,梳一頭漆鬟髻,怎麽看都是公主身邊最受寵的女官。
馬車從公主府直驅京城,一路暢通無阻,姜蘅捏着手指坐在李樂嘉邊上,心中仍然有些忐忑。
李樂嘉吹了吹剛用鳳仙花染過的指甲,眼睛懶懶地斂着,悠然道:“不必緊張,不過是宮中宴席,有本宮在,你就算是說錯了話、做錯了事,也沒人敢奈你何。”
姜蘅點了點頭,仔細回憶前一夜李樂嘉給她的工作安排。
禦花園靠近鏡湖一側的水方蘭亭,林将軍之子林靖屆時會在此處與沈懿荷相會,姜蘅只需要假意荷包丢失前去尋找,自然會引起林靖的注意。
“我會把你送給沈懿荷作她的梳頭女官,當作是對她的恩賞。”燭火之下,李樂嘉的眼神中閃着魅惑的笑意,“她在京城根基不深,需要一個得力的梳頭女官,你會不會梳頭并不重要,她會喜歡你的。”
她拿起剪子,把燈芯剪了半寸:“阿煉既然許諾保你不死,本宮也會說到做到。九月十三是我與林靖的婚期,你要在此之前将事情辦妥。”
姜蘅看過一些做卧底的片子,沒想到有一天要讓她來做這個卧底,她現在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狗腿子,緊張之餘,只覺得刺激。
楚煉手下的畫師技藝精湛,姜蘅起初還擔心光憑這些畫像,到時候見了人恐怕還是認不出,不想竟能一一對得上。
李樂嘉帶着她先去拜見了鄭貴妃,鄭貴妃正抱着小皇子在膝上玩耍,饒有興味地看了一眼低着頭的姜蘅:“嘉兒身邊的侍女,不曾見過。”
李樂嘉伸出手,抱過她的胞弟:“蘅兒在兒臣身邊許多年,不過是這兩年病了,不曾出現,如今容貌大變,想必鄭娘娘也認不出來了。”
鄭貴妃凝視着姜蘅,片刻,擡起手腕扶了扶自己的發髻:“原來是蘅兒,着實看着眼生,好不容易能再回回主子身邊侍奉,你要仔細着。”
“是。”姜蘅這才被允許起身,站到李樂嘉身後,她對這些禮教縱然十分有一百分的不滿,然而行差就錯便可能惹來殺頭之禍的事,還是少做為妙。
奶娘來将小皇子抱走,鄭貴妃身邊的嬷嬷前來禀報:“娘娘,平西将軍到了。”
鄭貴妃的臉上浮起明豔的笑意,她如今也不惑出頭的年紀,平日裏再怎麽保養,眼角的紋還是難以遮掩,尤其是真切笑時,更加明顯。
沈懿荷出現在姜蘅的視線中,與畫像的人物并無太大出入,只不過見到真人,發覺其眉宇間更多了幾分英姿飒爽。
她一身暗紅色圓領袍,頭發高高束起,只留一冠一簪束住,極其幹脆利落。
“臣沈懿荷,見過溫嘉公主。”
李樂嘉親自上前扶起她,兩人的客套之中有種詭秘的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