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沈懿荷的目光向姜蘅掃來,唇邊的笑淡淡蕩出一抹來:“公主身邊,來了個可人兒呢。”
“蘅兒在本宮身邊跟了許多年,将軍常年在外,自然沒見過。”
鄭貴妃請各位入席,李樂嘉将手搭在姜蘅的腕上,姜蘅扶着她落座。
禦膳房上了一道光明蝦炙,一道糖蟹,李樂嘉身邊有侍女負責布菜,姜蘅便趁着上菜之際,從正陽宮走出來。
鄭貴妃的正陽宮離禦花園很近,沿着一條開滿木芙蓉與早菊的小道朝鏡湖走,滿湖的荷花如今已有敗落之象。
水方蘭亭中傳來幾聲嬉笑,姜蘅憶起前往蘭亭的路徑,撞上一位送菜的宮女。
餐盒半開,裏面的糖酪櫻桃翻倒,糖漬濺了她滿身。
那宮女連忙跪下來:“蘅姑姑贖罪,是奴婢大意了。”
“誰在那裏?”
聲音從蘭亭傳來,鞋履踏在鵝卵石上的聲音越來越近,姜蘅看見來人的身影,月白色錦袍配魚紋堞辔,身邊跟着的女子便是沈懿荷。
姜蘅這才堪堪跪下,不想膝蓋碰到了碎瓷片,尖銳的棱角隔着裙擺紮進她的皮肉裏,她忍住沒出聲。
“林小将軍、平西将軍贖罪!奴婢是為公主送菜,無意沖撞!”
宮女誠惶誠恐地把頭低下來,姜蘅皺着眉,倒吸了一口涼氣,也學着宮女的模樣畢恭畢敬地低着頭。
“你從禦膳房而來,怎麽會經過禦花園?”姜蘅沒敢擡頭看林靖的神色,只聽着這聲音悠閑,沒含幾分被叨擾的怒氣。
宮女答道:“公主殿下的習慣,糖酪櫻桃必然要吹吹鏡湖風才別有一番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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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蘅有些驚愕地聽着這個無理的要求,猜想這謊扯得未免太過荒謬,不想系統卻判斷這句話是真的。
李樂嘉還真是奢侈。
林靖鼻息中哼出笑,清俊的臉上有些諷刺:“倒一直是公主的作風,下去吧。”
“等等。”
姜蘅還沒來得及從地上起來,又被沈懿荷叫住。
她的膝蓋跪得生疼,漸漸連腰背都挺不直了,先前還覺得李樂嘉給的一百兩定金太闊綽,如今只覺得這是她應得的。
沈懿荷朝前走了兩步,居高臨下的看着姜蘅:“這是公主身邊的蘅兒姑娘,怎會出現在此?”
姜蘅答出背好的臺詞:“林小将軍贈與公主的定情信物丢了,公主心急如焚,派奴婢來尋。”
“你不是梳頭女官嗎?這等事也要你親自來做?”
“公主十分珍惜那支金花寶石簪,奴婢來尋才能放心。”姜蘅頓了頓,仰起臉來對着林靖溫和一笑,“殿下與林小将軍,當真情誼深厚。”
林靖快速地掃了一眼沈懿荷,她面上神情本就冷淡,如今倒确實瞧不出生氣了,只是面容僵着,也談不上多舒坦。
沈懿荷柔柔地攀上林靖的手臂,眉眼上染了敷衍的喜色:“殿下與表哥青梅竹馬,天作之合,荷兒當真羨慕。”
【假】
都不用系統說,姜蘅能聽出這句話裏的酸意,她覺得自己都快要冒冷汗了,她真的只是想賺點錢,結果給她幹到雌競修羅場來了。
堂堂公主和大名鼎鼎的平西将軍都要為了一個男人明争暗鬥,要不是她收了錢,真想站起來打響反帝反封建第一槍。
“表哥知道,荷兒才回京不久,身邊也沒個得力的。那些閨閣小姐們喜歡的,我都插不上嘴。”沈懿荷滿面愁容,“倒不如表哥替我求了公主,将蘅兒姑娘賜給我?”
林靖冷靜地将沈懿荷的手從自己臂上拂下,溫潤一笑:“梳頭女官多的是,不是偏要公主身邊的。”
“表哥這話便是生分了。”沈懿荷懊惱地蹙着眉,英氣的骨相中透出小女兒家的嬌嗔,“你們二人九月十三成了婚,與公主便是親如一家......”
林靖連忙喝道:“荷兒!不許無禮!”
沈懿荷的氣性上來了,手這麽一甩,語氣嘲諷:“表哥當真護着公主,你我之間的情分便全然不顧了,既然表哥不肯,我便去求了皇後娘娘,一個女官罷了,我沈懿荷今日要定了!”
她的胸口因為氣憤而喘息着,冷笑一聲:“我便要與她争到底!”
【假】
姜蘅愣了愣,又不敢擡頭,系統的判斷快速在她腦海中掠過,她甚至沒來得及跟這幾句話對上,心裏暗促着系統趕緊升級吧。
“荷兒,你何必與公主置氣。”林靖忌憚地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兩個人,大手一揮,“退下吧。”
姜蘅的腦袋被系統此起彼伏的真真假假判斷音擾得煩不勝煩,正午又是日頭最盛時,她險些眩暈過去,幸好有身邊的宮女攙扶着。
她強忍着膝蓋的疼痛,匆匆退下時低頭看了一眼,裙擺上已經濡上了猩紅的血色。
錢真難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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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陽宮內,琉璃花瓶瓷片碎了一地,姜蘅小心踏過,生怕又被紮到。
參加宴席的女眷們離席,鄭貴妃坐在佛榻上,眼見着李樂嘉發洩完了,好言好語地哄着:“嘉兒何必大動肝火,不過一個女官,她要便給她了。”
李樂嘉抽出帕子拭淚,身邊的宮女連忙将冰鎮的西瓜送到她的嘴邊,她堪堪咽下,抽着鼻子:“鄭娘娘也替沈懿荷說話,她什麽都要和我搶,今日搶的是女官,明日搶的便是夫君了。”
姜蘅在心裏讪讪,不用搶,他們已經形影不離如膠似漆了。
“皇後娘娘懿旨已下,嘉兒也不便再鬧了,若是被你父皇知曉,便不好了。”鄭貴妃探着身子,水蔥般的手指劃過李樂嘉的面頰,“你與林小将軍不日成婚,公主府內難道還容他人放肆嗎?”
李樂嘉的涕淚幹了,仍委屈地聳着肩膀:“話是這麽說......”
鄭貴妃見人哄好了,喜色上了眉稍,下榻來攬過李樂嘉,在懷中好生安撫:“好了好了,這大周朝除了陛下皇後,便是我們溫嘉公主尊崇無比,不許再惱了。”
李樂嘉緩了好一陣,目光這才放到在一旁靜默站着的姜蘅身上:“人給她便給了,我今日總要帶回去再調教一番,不好日後丢了公主府的顏面。”
“你禦下有方,明日再叫人送去林府便是了。”
姜蘅膝蓋的痛楚幾乎麻木了,站在邊上忍着聽鄭貴妃與李樂嘉又一番寒暄。
鄭貴妃與先皇後早在府邸便相識,李樂嘉是她看着長大的,二人關系親如母女,李樂嘉待那位繼後,倒是恭恭敬敬、不甚熱忱。
馬車駛離皇宮,姜蘅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癡癡地盯着衣裙上已經凝固的血跡,心中湧上萬千委屈。
李樂嘉贊許她行事得力,可她也沒想過,自己會受這麽大的苦楚。
她與父母關系雖然不親厚,從小到大也只是親情淡薄,這樣的皮肉之苦實在經歷太少了。
李樂嘉終于注意到了她裙袂上的血跡,出乎意料地牽過她的手:“今日你受苦了,本宮在百花樓為你安排了接待,你前去好好養傷,封銀會送到你的宅邸。”
馬車恰好經過長寧街她的攤位,兩天沒有開攤,客流量都散落到她的競争對手那裏去了。
她望着空蕩蕩的攤位,順從地點着頭。
李樂嘉沒有讓她直接在百花樓前離開,車夫一直開到長寧街盡頭的公主府,姜蘅在府內換了一身衣裳,才又從後院上了另一輛簡樸的馬車,被送到百花樓。
招呼她的姑娘看着有些面熟,她與李樂嘉、楚煉第一次在百花樓見面便是這位紅裙姑娘招待的,名喚阿婵,是百花樓的胡旋舞名妓。
阿婵笑吟吟地扶着姜蘅上了二樓的廂房,依舊是那間臨湖又臨街的廂房,連梨香都一如當時。
她上次沒有好好研究這間廂房的格局,以為這不過是飲茶聽曲的雅間,然而左側有一道暗門,推門而入後的空間寬敞,杯盞與木案相碰的聲音從裏間傳來。
有風穿堂過,門上風鈴輕搖,和着男子清越的聲線。
“公子,奴家來遲了。”阿婵聲音嬌嗔,攙着姜蘅的手臂向裏間迎去,關上那扇暗門,外面的一切聲響都仿佛與世隔絕。
裏間的香案被半扇屏風遮掩,姜蘅只能看見爐中袅袅升起的香,她看着屏風上的圖案,總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熟悉。
姜蘅坐下來,阿婵拉開屏風,楚煉那張清冷的臉便立刻出現在了姜蘅的視線裏。
她看了一眼同坐的朔風,又看看楚煉,一手扶上自己的額頭,長長嘆了一口氣。
香案上放着一只漆金錦盒,姜蘅意識到這是給她的,便打開扣鎖,将裏面的木劄取出來,上面還蓋了一張紙,密密麻麻寫着些字。
她認不全,仔細地看了好一會兒,竟沒察覺到朔風和阿婵什麽時候離開了。
“你受傷了?”
楚煉的聲音在空曠的虛室之中格外空靈淡泊,姜蘅心上兩根弦不自覺地顫了顫。
但她有點不高興:“不是公主安排你我見面,那你怎麽會不知道我受傷?”
楚煉挑起唇角,趣味盎然地看着她:“殿下安排你我見面是為了給姑娘交代任務,我實在沒想到,姑娘會受傷。”
姜蘅聽出他話裏的幸災樂禍,把手上拿張紙扔進錦盒中,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蓋世奇俠,受傷有什麽稀奇的。公主讓我來好好養傷,不是來受你氣的。司使大人,不要因為我從你這裏奪走了公主的寵愛,就如此小肚雞腸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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