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姜蘅感覺到楚煉渾身都僵了一下,她的手抖了抖,從壓在他身上的地方移開。

她幾乎是很勉強地抽出一絲笑意,來以此緩解尴尬,手胡亂地背在身後,又忙不疊地擡起來整理自己零落的發絲。

她眼前突然出現一只白皙又骨節分明的手,動作輕柔地把她沒能留意到的碎發別好。

姜蘅很想向後退,但她的身後是床榻,退無可退。

有那麽一瞬,他的指腹摩擦過她的面頰。

有些癢,姜蘅的眼睫撲閃兩下,來自他的溫度就從自己身上抽離了。

“早點休息吧。”楚煉轉身,把地上的被子鋪平。

姜蘅也沒想到他這麽快就躺下來了,分明稱得上金尊玉貴的地位,自适應性居然這麽強。

她低低應一聲好,将燭燈掐了,爬到床上拉緊了身上的被子。

他們剛認識的時候還是盛夏,如今時節已經到了深秋,仔細算來也有三四個月,月亮圓缺輪回許多遍。

屋內的暖爐中時而傳出炭火炸裂的噼啪聲,偶爾響一陣,又寧靜下來。

她忍不住去聽楚煉的呼吸聲,卻只能聽到萬籁俱靜時自己猛烈的心跳聲。

像沒入宇宙深處的星,時刻要迸發。

姜蘅覺得楚煉也沒睡着,她緊張地抓住被角,深吸了一口氣,叫他的名字:“楚煉。”

她頭一次這麽叫他,從前或是諷刺或是恭敬地喚他一句“楚大人”,就是她對這個人所有的态度了。

Advertisement

姜蘅記得自己久遠的記憶中有這麽一種說法,情/人之間的連名帶姓,是最缱绻的調/情,想到這裏,她不由得渾身起了雞皮疙瘩,趕緊搖搖腦袋,要把這種莫名浮現的念頭甩出去。

楚煉悶悶地嗯一聲,尾音淺淺上揚,仿佛帶着笑意縱容的疑問。

“你現在身體有不舒服嗎?”姜蘅喊了他,卻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只能關心起他的身體,顯得自己是個很具有人文關懷的人。

楚煉很配合她,溫聲回應:“好多了。”

其實倒也沒有好太多,昨天受了寒,今日還沒好全,加之受傷,如今低燒反複,倦意侵襲,他的眼睛有點澀意,只能虛虛地阖着。

“哦。”姜蘅無聲地笑了笑,“那就好。”

姜蘅自認漠然,對旁人的好也都是一換一的等價交換,她從不願意做虧本的買賣,可是反思下來,好像在楚煉身上丢失過這樣的原則很多次。

今天晚上的夜色沒由來地的美,她想要多了解他一些。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她努力用禮貌克制壓抑自己的好奇心。

楚煉聲音喑啞:“你問。”

“今天我見到朔風了,聽他說了些跟你有關的事。”

楚煉似乎來了點興趣,身子一側,只手撐起頭顱,緩緩睜開眼睛。

窗戶還是虛掩着,月光從縫裏溜進來,突破關卡之後在床上洋洋灑灑做文章,姜蘅坐起來了,青絲遙落,讓月光借機鍍銀光。

她的睫毛濃密又長,小翹鼻子,剪影之下好像更純淨了。

“他說了什麽?”

姜蘅想了想,控制不住地笑着:“都是誇你的話,他一定特別特別仰慕你。”

“說來聽聽。”他挑起了眉毛。

她将下巴埋進膝窩裏:“他說你十四歲登科,真的假的呀?”

“真的。”

姜蘅略一思索,按照她腦海裏已有的歷史知識,确實稱得上厲害,尤其是還有“大周第一位”這樣的名頭在,她在心裏又驚呼了一下,忍者沒誇出口。

怕爽到他。

“我進了你研究藥的屋子,你怎麽對藥理有那麽多研究?”

楚煉沉默了一會兒,随口答道:“興趣而已。”

“你和林将軍......”

她本來這句話想問,楚煉為什麽會認林将軍為養父,略一思忖又覺得這種話題太過于親密,喪失了他們之間應該存在的邊界感,便啞了聲。

“姜蘅。”

他叫她。

姜蘅起先一愣,又說:“怎麽了?”

“睡吧。”

暖爐裏又有一塊炭火炸開,火苗爆裂的清脆聲音被暖爐掩蓋,有些悶悶的。

屋中暖意交融,姜蘅覺得有些喘不過氣,将窗子支開一些,然而手剛伸到窗外,又因為那股徹骨的涼意縮了回來。

她差點忘了,這是十月底的氣候。

頭腦也被這股寒吹得清醒了些,她重新躺下來,重複了一遍:“睡吧。”

她心裏其實有結,好多問題都還沒有問到她心坎上,原本只是拿那些問題作鋪墊的,她好奇他的身世,還好奇他跟李樂嘉究竟是什麽樣的情感。

可是楚煉甚至沒有允許她把這些話問出口。

姜蘅不願意勉強,反正這段名不副實的婚約一眼就能望到頭。

-

姜蘅心思太沉,那一整天的事情又讓她心力交瘁,次日睡到日上三竿都沒有人叫她起來。

她睜開眼睛,刺眼的陽光已經穿透窗棂那層乳白的步。

姜蘅撐起身子,下意識地去看床下的位置,沒有人,甚至連被子都已經疊得規整堆在床尾處,四處都沒有留下跟他有關的痕跡。

連姜蘅自己都恍惚,是不是真的做了一場跟他有關的夢。

她穿戴洗漱好,走進院子裏。

周媽媽正躺在椅子上曬太陽,她自己在院牆邊砌了一個魚池,池中池魚游,時而有波瀾之聲,顯得更有生活氣了。

周媽媽見她起了,便從廚房裏把一直熱着的粥端出來。

姜蘅無言地一勺一勺喝着,裝作不在意地随口一問:“他人呢?”

周媽媽打趣她:“二人還沒成婚,小小姐便這麽挂念着了。”

她便一赧,嗆了一口:“沒有。”

周媽媽給她順氣:“我不說了,我只擔心他待你不夠好。”

姜蘅會心一笑,握住周媽媽的手,垂下眼眸:“周媽媽,不要總擔心我。”她現在還不知道怎麽跟周媽媽開口,該如何告訴她自己與楚煉之間所謂婚約也不過是計謀之一。

周媽媽總盼着她能找一個可心的人,能夠護着她縱着她,若是知道這是一場沒有結果的騙局,還不知道要有多傷心呢。

日晷即将指向午時,靠近昨晚姜恪竹約定派人來接她的時間了,她要趕緊把這件事同周媽媽交代好,還得把拖延許久的鋪子的事情定下來。

周媽媽倒是對她答應回姜府這件事并不反對,反倒支持她早日歸宗。

她把楚煉給她的房屋租賃契子揣進懷裏,朝着長寧街走。

今日的長寧街格外熱鬧,在這一條連接京城的主幹道上,百姓們主動夾道兩排,目前道路上還沒有侍衛兵士攔着,她乘坐的馬車尚能通行。

夾道的人多是女子,有幾個姜蘅見過的熟面孔,姜蘅這才想起來,今日是沈懿荷回鎮西關的日子,昨日餞行宴上,沈懿荷說事不宜遲,次日便要啓航。

馬車在鋪子前停下來,她第一眼就看見了鬓影閣的掌櫃娘子張嬈,她穿了一身紮眼的大紅色羅裙,裘皮披風上繡着飛天樣式的紋樣,妝容豔麗嬌媚,站在人群中是如此俏麗的存在。

之前楚煉告訴她,那間鋪子的房東便是張嬈,姜蘅還吃了一驚,沒想到張嬈已經将鬓影閣的産業做得名揚大周,房産資源亦如此雄厚。

長寧街上寸土寸金,她能擁有兩間高樓鋪子,說是令人震驚。

楚煉早替她打點過,她走到張嬈身側,先拍了拍她的肩膀,見她沒有反應,又喚了好幾聲,張嬈才從翹首以盼中回過神,領她去了鬓影閣中。

“姜姑娘要做什麽?”

“珍寶生意。”姜蘅說得鄭重其事,“這間鋪子連接長門驿站,外來使者絡繹不絕,各國商品珍寶交集不斷,如今京城之中缺乏這樣的物品交易鑒定的場所,我便來破此先例。”

“姑娘營商,可知道如今大周的商稅制度?”

姜蘅坦言:“少有了解。”

張嬈似乎冷笑了一聲:“游商納十分之一,店商納五分之一,婦女營商另加五分之一稅款,姑娘若是沒有十足盈利的能力,還是不要跳這個火坑為妙。”

“為何有這個制度?”

張嬈飲了一口茶,面上的神情未免有些老氣橫秋,語氣宛若淬了毒的刀刃:“當年朝堂之上,長公主之勢無人能敵,長公主通敵入獄,誰人不啐一口牝雞司晨,稅收便是那時改的,我看朝堂上這幫酸書生,倒是個個厲害。”

姜蘅很想配合笑一笑,卻有些笑不出來,她向張嬈再表決心,大約是因為楚煉已經替她談下了,張嬈也不多做阻攔,只又勸了幾句,便将鑰匙給了她。

她們出去時,沈懿荷的馬隊剛好從永定門出來,經過長寧街。

她人騎高馬上,發髻簪纓,盔甲上身,身姿挺拔,目光柔和地掃視着站在兩側的人群,在張嬈面前将馬停了一會兒。

姜蘅看着張嬈,她沒有說話,眼睛盈滿液體,最終只能祝福一句:“将軍,一路平安。”

沈懿荷今日離京,按照陛下宣判,林将軍也将在今日前往梓陵守墓,皇帝只撤了他的與夫人的爵位,并未下重罰。

姜蘅知道他們沒了将北辰王一擊致命的籌碼,唯一的突破口林靖也自缢而亡,猜測都是李卿言的手筆,活人沒有死人牢靠,他拿林将軍與林夫人的性命為餌,誘林靖死亡,才能保證他不被出賣。

李卿言如今,便又能安安心心做自己的儲君了。

說曹操曹操到,姜蘅從人群中離開,李卿言便出現在她眼前,她甚至有所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跟蹤了,最近李卿言在她面前出現的頻率非常高。

“姜姑娘可有空?清茶軒同酌。”

姜蘅冷冷道:“沒空。”

李卿言就好像換了個人,既熱情又彬彬有禮。

“楚大人豐樂街遇襲,姑娘不想知道緣由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