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姜芷寧這幾日回府安胎,秦婉蓉把所有的心血都傾注在這個女兒身上,連路過姜蘅宅院的侍女都變少了,她樂得清閑,開始籌備起店鋪的裝修。
圖紙是楚煉命朔風找人拟好的,姜蘅從中挑出兩張,又擇優選其一,聯系了京城中的裝修工人,店鋪的事宜基本就定了。
她翻典籍翻了許久,沒有找到心儀的名字,于是找到長寧街的白瞎子,讓他按照店鋪的開門日期算了個好名字。
畢竟是做生意,她偶爾也迷信一些。
姜蘅跟白瞎子也很長時間沒見了,他們之間交情不深,不過也聊得上幾句。
白瞎子給她定了“夢谷”二字,姜蘅看着字條上的筆跡,摸了摸下巴,說:“不錯,就要這個。”
“小丫頭你是發達了,店鋪都要開到鬓影閣邊上去了。”
姜蘅聽他恭維,樂呵一笑,關心起他的身體來:“你眼睛如今好些沒有啊?”
白瞎子不是真瞎子,只是從小眼睛畏光,又沒有錢醫治,眯着久了視線模糊,長寧街上的算命攤主們就喊他“白瞎子”。
白瞎子沖她擺手,一臉無所謂:“老樣子。”
他臉上的表情變得詭秘起來:“我可提醒你,那間鋪子人來人往地輪換過那麽多租客,人人都說是有不祥之兆,你可別惹了一身騷,連跟我一起擺攤的機會都沒了。”
姜蘅聽他這話全無酸意,着實是好意提醒,多嘴問一句:“什麽不祥之兆啊?”
白瞎子撚了撚自己的胡子,擺出經驗老道的算命先生的譜來,手指掐了掐,嘴中念念有詞,最後下定結論:“虧本呗。人活一世不就圖個命與錢嗎,血光之災倒是沒有,傾家蕩産比比皆是,你多注意着吧。”
“你說說,前幾任店主都是怎麽傾家蕩産的。”
白瞎子見她來了興致,把面前的白羽扇撐開,一邊扇風一邊說道:“上一個開面館的,起初也是紅紅火火,沒多久就沒有客人了,你以為真是福緣酒樓小心眼兒,連個小小面館都容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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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蘅以為他是故弄玄虛,卻聽出這當中似乎有內情,急着問下去,白瞎子伸出手:“錢來,我不白說給你聽。”
她撇撇嘴,從錦囊裏将碎銀掏出來。
白瞎子點了銀子,收好以後開始他的長篇大論,先是環顧了四周,又叫姜蘅湊近一些:“也是我人緣好,面館老板親口跟我說的。”
她被吊起胃口,都快要不耐煩了。
“你再不說,就把錢還我!”
白瞎子妥協,将聲音壓得更低了些:“面館老板無意間發現這鋪子有個地下暗道,穿越暗道,裏面藏了個私鑄錢幣的地方,私鑄錢幣可是死罪!”
姜蘅懷疑:“他都發現了,始作俑者還能讓他活着出來?”
“長寧街是什麽地方,皇城根底,天子腳下,別說是面館老板死了,就是哪天我失蹤了,也得是人心惶惶。”
剩下的不需要白瞎子多說,姜蘅自己就能猜測到,私鑄錢幣的人讓面館老板主動歇業,又不能太過于突兀惹人懷疑,老板便自己改了做面的配方,回頭客日益減少,鋪子自然開不下去。
只是這當中還有些許疑點,既然證據确鑿,為何不報官?除非私鑄錢幣背後之人位高權重,哪怕在皇城腳下報官,也不過蜉蝣撼樹。
可是既然如此,這人又怎麽肯留老板性命,畢竟死人的嘴是沒有活人嚴的。
白瞎子似乎看出她的疑慮,神神秘秘地說了一句:“我只是說這間店鋪之內沒有血光之災。”
言下之意,幾任老板離開之後是否還活着,也未可知。
如今天漸漸冷了,姜蘅自己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她謝過白瞎子的提醒,另外又拿了二兩銀子給他,她本是自己出來的,興許是在外面耽擱了太久,姜府又派人來接她。
侍女臉上稍有催促之意,姜蘅嘆了一口氣,走到馬車邊。
她的手指凍得有些紅了,侍女芍蘭将湯婆子遞給她,面上有些擔憂。
“怎麽了?”
“二小姐,不好了,世子妃小産了!”
姜蘅急忙踏上馬車,姜芷寧如今身孕才一月有餘,消息還不曾同外人知曉,是跟世子之間起了隔閡才回府的,醫官把脈說她胎像不穩,姜蘅最擔憂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她盡量不在府中待着,就是怕萬一姜芷寧出了些差池,秦婉蓉第一個拿她開刀。
回去的路上她還想多跟芍蘭了解情況,這丫頭眼眶含着淚,一問三不知。
而且是真不知。
馬車還未停穩,姜蘅就被人連拖帶拽地拉下馬車,兩個婆子一直把她拖到正廳中,秦婉蓉面色不虞,見到她便要發作。
姜蘅在堂中央站定,不等秦婉蓉發難,準備先發制人:“不知夫人......”
她話還沒說完,劉媽媽一個箭步沖到她面前,面對她的臉就要落下一個響亮的巴掌,姜蘅眼疾手快,在這一掌落下之前扼住了劉媽媽的手臂。
“劉媽媽是管事婆子,我是二小姐,怎麽就輪到你來動手了!”姜蘅奮力将手臂一甩,劉媽媽一個趔趄,險些栽個跟頭。
秦婉蓉冷哼一聲:“有我的命令,劉媽媽你怕什麽。”
“尚無任何緣由,夫人便要輕易罰人,便是這麽禦下的嗎!”
“緣由?”秦婉蓉的嘴角抽了抽,“我知你頑劣乖戾,可你萬萬不該向寧兒下手!若非寧兒福澤深厚保住孩兒,你以為還能站在此處與我叫板!”
姜蘅聽聞姜芷寧的孩子保住了,一顆心不由得松泛了一些。
“夫人說我害了姜芷寧,也該拿出證據。”
“放肆,大小姐名諱你也稱得?”劉媽媽逮到了缺口,趕緊出言呵斥,又命令下面的人呈上一個小藥瓶,“醫官說大小姐的吃食中含有藏紅花,幸而劑量小,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這藥便是從你放中搜羅出來的,你作何解釋!”
姜蘅看向那只藥瓶,分明是楚煉給她的假死藥,她好好地存放在錦盒中都能被翻出來,這群人是存了心要給她扣上罪名。
她冷笑:“姜芷寧與世子不合,她腹中的孩子是多少人的眼中釘都罷,總不會是我這個姜家人的。”
世家榮辱一體,姜蘅能屈能伸,知道自己這個時候不可能将自己排除姜府之外,反倒是姜家人的身份能讓她稍作喘息。
見秦婉蓉啞了聲,姜蘅立刻接上話:“民間傳聞世子與妾室少年結識恩愛非常,又有美妾在側,更何況吳王與宰相在官場上多有不睦,恐怕吳王府中衆人,都比我更不想讓這個孩子平安降世,姜芷寧此時回娘家調養,不也是這個緣由嗎?”
“官場之事,豈容你一個女子置喙!”聲音源自姜恪竹,果真是做宰相的人,聲音威嚴無比,在家中也如此有官威。
姜蘅梗着脖子沒回頭,直到看見秦婉蓉朝着身後人扯出一抹笑,才發現楚煉也在。
她進姜府之後,二人是有五六天不曾見面了,也未通過書信,就好像全然不認識似的。
秦婉蓉起身,殷切問道:“司使大人今日怎麽有空來訪?”
姜恪竹面對自己的夫人,還是那副關切愛護的體貼模樣,溫聲解釋道:“我與楚司使有要事相商。”
秦婉蓉還是笑,姜蘅看向她,覺得這笑意當中也有好幾分的捉摸不透,她似乎也很意外,自己的夫君竟然有一日跟內衛司司使有了裙帶往來。
內衛司直隸皇帝,不受宰相三司管轄,權力自然不比宰相小,更何況如今的皇帝看重內衛司,宰相權力更是削減,姜恪竹與楚煉,應當更不對付。
讓姜蘅嫁給楚煉倒也不是沒有益處,秦婉蓉喜滋滋地打量着,畢竟全族倚仗姜恪竹,姜家的女兒做了司使夫人,她夫君官場的路便不會太難走,楚司使再位高權重,總不至于為難他的岳丈。
楚煉淡淡地瞧了一眼姜蘅,自己都沒意識到嘴角往上一彎,冷若冰霜的面孔驟然便融化了。
姜蘅幽幽地瞪着他,看自己出醜,有什麽好笑的。
他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幾日不見的陌生感瞬時破冰。
“夫人教養女兒,好大陣仗。”
“司使大人尚未成家,不知府中家族管教事宜,今後成了親便好了。”
“如此,便好。”楚煉眼角眉梢都挑了愉悅之意,這話看似是對秦婉蓉的回複,姜蘅卻莫名覺得這話在點她。
點她做什麽,他們又不可能真的成親,就算真到了成親那一日,她也不會心甘情願做個洗手羹湯的管家婆。
外客在此,秦婉蓉深知家醜不宜外揚,便給劉媽媽使了個眼色,要将姜蘅帶下去。
楚煉擡手,緩緩道:“今日我來,倒也有旁的事。”
姜恪竹笑:“大人但說無妨。”
姜蘅眼看着楚煉身後跟随的朔風取出一個盒子,安安靜靜躺着一根金鑲東珠白玉簪,上頭細軟金絲纏繞,有雲鬓之色,又似乎是同心結的模樣。
姜蘅腦海中無端冒出一句詩詞。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她趕緊喘了一口氣。
“不怕姜相與夫人笑話,不久前從南域土司那裏得了這麽一支,便覺得與二小姐相配,今日得了空,親自送來。”
姜蘅在心底暗暗發笑,這人也是說謊不打草稿,将自己誇耀得多情深似的。
再看秦婉蓉,她的笑容已經有點挂不住了,親生女兒的婚姻雞飛狗跳一團漿糊,偏偏她不喜歡的臭丫頭,有情郎争相求娶,她心中怎能不忿。
不過秦婉蓉倒也是個能忍的,還端着當家主母寬厚的架子:“司使大人有心,霖兒還不快快謝過。”
楚煉大約是想做給姜恪竹和秦婉蓉看,沒等姜蘅謝過,就把簪子插進了她的發髻中。
她頭上的裝飾本身素淨,如今堪與明月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