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姜蘅昏過去之時,總覺得有一只手被握住,虎口處有一塊因為常年舉兵器而産生的硬繭,掌心溫熱,指骨卻冰涼。

令她熟悉的指腹輕輕搭在她的脈搏之上,這種異樣的感覺很快消失。

姜蘅的手有些溫熱的濕潤,強撐着眼皮朝着身邊看了一眼,是周媽媽在給她擦手。

窗外天空陰沉,偶有幾聲鳥鳴,秋花凋零之後,枯幹的枝幹顯出肅殺之意。

她直接昏迷到了第二天的午後。

冷風穿堂而進,姜蘅覺得自己的頭腦終于清晰了一些,暈倒之前的記憶洪流一般湧上來,周媽媽給她看的那一只手镯,她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見到過。

一個大家族邊上的無名墓中挖出的陪葬品,是那個無名墓坑中最值錢的寶物,考古者們紛紛猜測是墓主妾室的陪葬,然而這只手镯過于不符合規制,這個念頭很快被打消了。

這只手镯從國內到海外幾度輾轉之後,被一個私人買家送到了她的鑒寶工作室中,成為藏品之一。

姜蘅猜測,如果按照原定的歷史軌跡,真正的姜蘅在收到這個手镯之前就死了,這個手镯便随她的親生母親陪葬。

她抑制不住心頭的興奮,想到這只手镯與她的羁絆,興許可以帶她返回現代,她就不用苦苦奢求不知何年何月能夠像攢足的十萬銀兩了。

她看向周媽媽,問道:“母親為何會有這只镯子?”

周媽媽對這只镯子的來歷也似乎不太明晰,仔細思索之後,也只能說:“此镯子并非何家的傳家寶,但是小姐留存許久,還特地囑咐要傳給小小姐。”

姜蘅抿唇一笑,低低道了聲好,從床上靈活地坐起來,兩只腳丫摸索着地上的鞋,不曾穿穿好,就站了起來。

“小小姐,你身子還沒好,要去哪裏?”

她回眸:“周媽媽,不必擔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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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蘅一鼓作氣地往屋外走,還在垂頭打量這只镯子,迎頭撞上一個結實的胸膛。

她擡起頭,李卿言的桃花眼就墜進她的眼睛裏。

“二小姐活蹦亂跳的,看來身子恢複的不錯?”他放下了手上油紙包裹住的糕點,雙臂抱胸,将姜蘅上上下下掃視了一通,才确認她的身體确實沒什麽問題。

姜蘅有些疑惑,朝裏屋看了一眼,周媽媽趕出來,對李卿言表示感謝。

“多謝這位公子相助,不知老身該如何報答公子。”

姜蘅把周媽媽拉到自己身後,好聲說道:“周媽媽,我與這位公子是舊相識,我來應付便好,您也累了,快下去休息吧。”

周媽媽“欸”了一聲,很快退離。

姜蘅閉着眼睛,長長嘆息了一口氣,她本來想瞪李卿言一眼的,但是既然周媽媽都說他出手相助,于情于理,自己應該将态度放和緩一些。

“北辰王為何在此?”

李卿言輕松地聳動眉稍:“路過。”

這理由太過敷衍,姜蘅忍不住冷笑:“又路過,世上還有這麽巧的事?”

“蘅兒也知道沒有。”他的頭微微一側,高束地馬尾随着他的動作傾瀉,眉目水波一樣平和,“所以為何不能是本王對蘅兒的拳拳愛護之心呢?”

“王爺倒不如說要利用我,還比這愛護來得更名正言順。”

“本王舍不得。”他勾起唇角,緩慢地搖了搖頭,“本王猜猜,蘅兒恨透了楚煉的利用,對不對?”

心事被戳穿,姜蘅抿着唇,直視着面前人,一言不發。

李卿言也沒有要聽她答案的意思,聲音壓低了一些,偏顯得魅惑不少:“本王有個方法,可以讓蘅兒跟楚大人解除婚約,蘅兒要不要聽聽看?”

【真】

姜蘅眉頭微蹙,将信将疑地點了點頭,及時補充道:“王爺給的方法,不能是靠和另外一個人締結婚約。”

“自然。”

【真】

姜蘅如今更加懷疑,她并非有意信不過系統,而是系統先前的言語着實讓她不得不心生防備。

她對李卿言的心思早有幾分猜測,他突然提議幫助自己解除婚約,興許也是為了把她收進北辰王府,可是系統如此判別,倒叫她不解。

“說來聽聽。”

李卿言看了看周圍,姜蘅懂他的意思,便把敞着的院門上了鎖。

他在老槐樹下的石凳上坐下來,粗略掃過石桌上沾灰的棋盤,取了其中的一枚黑棋一枚白棋。

姜蘅湊過去看,他倒了一灘茶水出來,将灰塵沾濕,用手指描摹了兩個字。

一真一假。

她心裏有猜測,卻不敢擅自開口。

“京中近日流通的錢幣中,出現了薄厚不一的銅錢和大小不一的銀錠。”李卿言用帕子将指上的水漬抹淨,擡起眼眸,“蘅兒可有察覺?”

姜蘅想到白瞎子的私鑄錢幣一說,眯起眼睛,搖了搖頭。

李卿言輕笑,眸中閃過質疑的寒光:“撒謊。”

“敢在京中私鑄錢幣卻遲遲不被人發現,背後之人可不簡單。”

姜蘅聞言,只是點頭作為回複。

李卿言把兩枚棋子按回棋盤中,用帕子把石桌上的印記一抹而淨:“蘅兒替本王查案,本王替你謀取一官半職,日後你想要退婚,豈非輕而易舉?”

姜蘅沒有作答,李卿言耐心大好,只是站起來,把手上的帕子留在石桌上,坦然道:“你想要自由,本王能夠許你的自由,遠高于楚煉。你自己好好考量,明日午時清茶軒,本王等你消息。”

她看李卿言要走,不忘提醒:“王爺別忘了自己的東西。”

李卿言滿不在乎:“勞煩蘅兒替本王存好。”

-

京郊西蟒山,山腳守林人的屋子裏冒出袅袅炊煙,李樂嘉從屋中出來,換卻一身華服,青綠色粗布棉衣上身,沿着一條蜿蜒向上的山路,穿入遮天蔽日的綠林之中。

楚煉在一座凸起的衣冠冢前停下,把右手持着的弓箭平穩放落後,點起了香。

香煙缭繞,熏得李樂嘉眼眶滾燙,泛起些氤氲來。

她恭恭敬敬地對着沒有姓名生平地的衣冠冢拜了三拜,把手上的三根香遞回楚煉手中,看着他插好。

“阿煉。”她看着面前的一抔黃土,實現逐漸變得有些虛無,“我有些想姑母了。”

“長公主泉下有知,會知曉的。”

李樂嘉別過頭,看着楚煉側臉的輪廓:“我做的這些,姑母知道了,會誇獎我的,對不對?”

“對。”楚煉應聲,鋒利的下颌線在霧氣彌漫的林中劃過一道銳氣痕跡,“公主與臣,皆是長公主一手栽培,公主越來越像她了。”

李樂嘉終于輕輕笑了一聲。

楚煉看着面前的無字碑,記憶突然被拉到極悠遠的許多年前。

大周朝延續至今百年,還從未有過像他這樣的年輕的狀元郎,恰逢陛下登基不久朝綱未穩,他被遠派西南,一去就是三年。

端陽長公主垂簾聽政後,得知其在西南諸地改民生之成果,特準其歸京,并将其留于年僅七歲的溫嘉公主身邊教誨。

後長公主伏誅,陛下忌憚其受長公主重用,再度外派,終因其政績斐然,召回京城內衛司,兼任溫嘉公主教誨一職。

“今日來時,我見福緣酒樓邊上的鋪子已經挂上了夢谷閣的三字招牌。”

楚煉不為所動:“此事臣會交由旁人來去查。”

李樂嘉淡淡一笑:“阿煉,姜蘅姑娘對我們尚有用處,哪怕此事假手于人,她也絕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楚煉拾起地上的弓箭,仔細擦拭過中心的那枚翡翠,仍然平淡:“她不過是江湖行騙,我們用不到她。”

她臉上的笑容一瞬間僵硬,很快和緩過來,慢悠悠地轉過身子,眼中的淩厲不容辯駁:“阿煉,我們之間,你也要拿這種理由诓我嗎?”

他不過一挑唇,眉目中盡是平靜:“我何必诓你,當初用她亦是為了偵破林家軍一事,如今她的騙術不過爾爾,公主難道沒有見識夠,還要繼續看她闖禍嗎?”

李樂嘉輕輕垂下眼睑,乖順地點起頭後,仰着臉露出難得的俏麗一笑:“阿煉說的是,我信不過旁人,只信你。”

像這麽多年以來李樂嘉每日從太學下學時一樣,她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楚煉安安靜靜地跟在她的左側後方,她時不時轉過頭來,笑盈盈說上幾句話。

天色漸黑,山路難行,草叢中傳出細細簌簌的聲音,李樂嘉拽緊了楚煉大氅的一段。

風聲貫耳,楚煉敏銳地偏過身,用大氅将李樂嘉擋住,迅速持起弓箭,朝着左側的虛空處射出一箭。

兩箭在空中相彙撞裂後落地。

李樂嘉從裹住自己的大氅之中站出來,冷笑道:“吳王如今變謹慎了,不論今日你我誰在此中箭,父皇過問,皆是百口莫辯。”

“未必是吳王。”

李樂嘉側頭:“皇叔的人?”

“他假借林靖浮躁為人,向我們演了好一出障眼法。那張印着北辰王府印記的地圖,并不足以指控其謀逆之心,宣和殿動亂未成便夭折,意在讓你我誤會其急切,事敗之後對其放松警惕。”

楚煉攏起自己的大氅,将弓箭收至背後。

李樂嘉眼眸流轉,盯着腳下的山路:“我倒是小看這位皇叔了。”

“北辰王因年幼逃過奪嫡之争,又經歷端陽長公主聽政一事,不僅忌憚年幼的小皇子,對公主也多有懷疑。”

她微微張口,朝着漫天的寒氣呼出水霧,飄飄然道:“那便看看,本宮與儲君,誰人更勝一籌。”

歸府時二人分頭行動,楚煉禦馬從西蟒山腳向西,路過姜蘅所住的京郊宅院,馬蹄聲緩慢輕踏,朔風很快騎馬追趕上來。

“大人,可要再去看看姜姑娘。”

“不必。”楚煉拉起缰繩,紅褐色的馬飛馳而過,鐵蹄敲擊在地面揚起一陣塵土。

姜蘅打開院門,京郊的夜晚本就寧靜,如今萬籁俱靜,姜府前來接她的馬車停靠着,芍蘭将臺階放下來,等着她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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