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第 32 章

姜蘅坐下來,把面前那碗面端得近了一些,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我有點餓了,你們二位自便。”

楚煉于是真的讓店小二在姜蘅邊上加了一張凳子,點了一碗跟她一樣的面,安安靜靜地坐下來。

姜蘅的餘光瞄到他的暗藍色大氅飄揚而起,氣不打一處來,憤憤地站起來,将面碗往八仙桌的另一個角推,一甩自己的披風,坐好。

李卿言站在邊上甚至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地笑着,看姜蘅坐定之後,坐到她身邊。

姜蘅見狀,長籲一口氣,不再做任何掙紮,低頭吃起自己的面,福緣酒樓不愧是能夠在長寧街這樣食客挑剔的地方長盛不衰的飯館,僅僅一碗熱湯面也別有風味。

“內衛司今日無事嗎,楚大人竟有此閑情。”李卿言挑起眼梢,絲毫不遮掩敵對情緒。

楚煉連表情都不曾有過多的變化,撫一撫衣袖,平靜回道:“臣孤家寡人,自然不比北辰王府中妻妾成群來的忙碌熱鬧。”

“楚司使可不好污了本王清白,蘅兒在王府幾日都看到了,可曾有哪位姑娘不成?”

“北辰王若是真為了二小姐的聲譽着想,不必總将強擄之事挂于嘴邊。”

“強擄?”李卿言看向姜蘅,“蘅兒在府中,吃穿用度皆以王妃規格待遇,不開心嗎?”

姜蘅将一口鮮湯咽下,胃裏有了些東西,總算暖融起來。

她輕咳一聲,将手上的餐具磕在湯碗中,直起脖子左右搖了搖,偏頭看向李卿言,擠出一抹笑:“王爺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倒是一如既往出衆。”

說罷,她對上楚煉的眼睛,自己也有些迷茫不清到底在尋什麽,總之結果是沒有尋到,便低下腦袋,忍了忍鼻中洶湧的酸澀之感,開口道:“楚大人,你我一日未成婚,我便是自由身,實在不必像監視內衛司的罪人一樣寸步不離地守着我。”

她眨着眼睛,眉毛皺了一皺:“況且婚事未必能成,你我還是保持些距離,免得京城中風言風語流傳,耽誤大人再覓佳人。”

姜蘅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絲難以捕捉的錯愕,這并不難猜,他這樣的天之驕子,從來都只有旁人求他的份,如今被他自己光明正大地拒絕,驚訝錯愕都再正常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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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着楚煉微微一點頭,奔向雨簾之中。

她不過在面館中坐了兩刻鐘,綿綿秋雨便瓢潑而下,很快把她的頭發打濕。

姜蘅伸手去解披風,頭頂的雨忽地停了。

擡頭,姜蘅應上一對漆黑的雙眸。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姜蘅是最不例外的,哪怕她怨氣在心,也不得不承認他這樣的身形撞進自己的眼睛裏,心跳就是會漏一拍的。

他平日裏甚少穿這樣暗色的衣服,除了官服,清一色的水綠天青乳白,光風霁月。

“你的風寒不久前才好,不便淋雨。許多事情并非一兩句話能解釋清,我知道你現在不願意見我,你何時想問,我何時解答,可好?”他問完這句話,頭微微一動,眸色溫和試探,脊背也為她輕輕折彎。

這是一把情人傘,兩人若是都不想要被雨淋着,需得肩挨着肩,手挽着手。

他們二人相對而立,雨水模糊了姜蘅眼中的街景,她便挪開視線,清晰地看見他的半邊肩膀被雨水濡濕,肩上的毛絨無力塌俘下來。

他給了臺階,姜蘅覺得自己如果就着臺階而下,自然萬事順遂無虞,二人還能笑笑鬧鬧地同往常一樣,甚至日久生情也未可知。

可她沒有理由,她只是不願意這樣混混沌沌的,趁如今為時尚早,她要奮力自救,拉自己出這個會迷失沉淪的深淵。

姜蘅笑了笑,握住他傘骨一樣的手,朝着他的方向輕輕一推,自己便落進雨裏。

“多謝你的傘,但我自己可以回去。”考慮到他對她的病體近乎體貼的關懷,她也應當說同樣的話,“楚司使大病初愈,也應當注意身子。”

恰巧一輛馬車趕在風雨之中,她招停,坐進馬車中。

“小姐要去哪?”

姜蘅想了許久,說:“去京郊。”

馬車漸行漸遠,消失在朦胧煙雨之中縮成一個小點,車軌濺起的泥水痕跡也盡然被沖刷一淨,仿佛這條道上再無人跡。

李卿言站在福緣酒樓的臺階上,目光飄到忽遠之地。

-

公主府內。

“公主。”李樂嘉身邊的碧蕪替她卷好鳳仙花染指的葉子後,将一旁伺候的侍女們趕去別處,拉上房門。

李樂嘉瞥了一眼窗外的雨,問道:“都妥貼了?”

碧蕪點頭應下:“長公主的生辰與忌日離得近,有心人懷疑您會去祭拜,竟然向陛下挑撥,多虧您謹慎。”

她嘴角微微抽起,眼睫一扇:“本宮遲早會讓父皇知道這件事的,只不過不是現在。”

“先皇後身子不好,長公主膝下無子,待您如親生女兒一般。”

李樂嘉的瞳孔微微顫動:“可是她入獄之時,本宮沒能救她。”

碧蕪在她的背上輕柔地撫順兩下,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公主忘了長公主的囑托嗎?羽翼未豐者先自保,事成之後,便是您為先皇後一族和長公主殿下平反之時,長公主做得,您也做得。”

李樂嘉不再言語,只是輕飄飄地點了點頭。

端陽長公主李寅受驸馬叛國罪牽連入獄,十一月十五問斬後,被廢為庶籍,無法葬身皇陵,李樂嘉偷偷命人将她破碎的屍首安置埋葬于京郊西蟒山。

十一月初十是李寅的生辰,而李樂嘉選擇在每年十一月十一到十三這幾日中挑一日前去祭拜,既為了避免惹人疑心,又恰好選在李寅正式垂簾聽政的日子。

李樂嘉的指甲染好了,這一季的鳳仙花汁鮮豔,她的指甲上從甲根的豔紅逐漸淡開,露出肉粉的顏色來。

她把指甲在面前比了比,問道:“平西将軍與阿煉的消息怎麽樣了?”

“平西将軍啓程鎮西關後不久,陛下召集諸大臣共議,原要舉薦秦侍郎之子為玉門關将領同守西部,被姜相出言攔下。”

李樂嘉挑起眉稍:“本宮記得,秦侍郎向來與吳王交好。”

碧蕪點頭:“正是,二人在朝堂之上的裙帶關系人盡皆知,吳王在舉薦時雖不便出聲,卻自有爪牙投其所好,姜相也算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姜相為人倒是寬和,我們恰好可以利用他與吳王争鋒多年的仇怨。本宮聽聞,最終舉了鄭貴妃的表哥赴玉門關?”

“是。鄭禦史對科舉作弊案公主搭救一事感恩戴德,如今也是鄭家回報之時,西部乃大周多年心腹大患,把持住西部諸将與王親,日後大有裨益。”

李樂嘉看向碧蕪的眼光中多了幾分賞識:“你現如今也是機敏許多。”

碧蕪垂下眼眸,唇邊帶笑:“多謝公主誇贊,奴婢想多為公主分憂。”

李樂嘉揚起頭顱,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你跟随你師傅,知分寸便好。”

碧蕪從前是李樂嘉貼身侍女的徒弟,那位侍女年紀漸長,便培養了下一批侍女在李樂嘉身邊侍奉,碧蕪跟了李樂嘉兩年,是最得力的一個。

她看向李樂嘉頗具威嚴的眼神,即刻便跪下來:“奴婢謹遵公主教誨!”

她親自擡手,将碧蕪攙起來:“阿煉呢?”

“今日下午長寧街上,姜二小姐似乎與楚大人生了嫌隙。”

李樂嘉冷笑:“怎麽?阿煉說留着她有用,倒把這姑娘的性子養野了?”

“依奴婢之見,這姜二小姐确實是個有個性的,可需要奴婢派人前去提點?”

李樂嘉擺手:“不必,本宮用得到的人,會讓她心甘情願地幫本宮。”

“還有一事。”

她挑眉:“什麽?”

碧蕪湊近李樂嘉的耳畔,悄聲道:“公主可還記得北辰王死于三年前的未婚妻林氏?姜二小姐同她的容貌,着實是像。”

她眯了眯眸,恍然大悟:“本宮一直聽傳聞道是北辰王與已故的未婚妻年少情深,卻不曾見過這位林氏,原來他如今接近姜蘅,是這個緣由。”

“奴婢不過猜測,若是他以此為障眼法阻礙公主,便不得不防。”

李樂嘉嗤笑:“他不會,本宮的這位風流皇叔,本宮心裏有數。”

-

姜蘅到達京郊宅院的時候,周媽媽對她的到來感到驚訝,替她将車費付清後,趕緊替她撐着傘。

姜蘅進了自己的屋子,屋中的陳設一應不變,她還沒坐穩,周媽媽又忙着去廚房裏給她煮姜湯。

她想叫周媽媽停一停,但又知道這實在沒什麽用,所以直接作罷,倒不如表現得積極一些好讓周媽媽開心。

周媽媽以為她在姜宅受了委屈,險些又老淚縱橫,她只好又幾番安撫陳情,說自己只是想她了。

跟周媽媽一同用完晚膳,她瞧着窗外的雨沒有要停的意思,便舒舒服服地在自己的小床上躺下來,反正秦婉蓉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找人來尋她。

“這是你母親給你留下的手镯,我前幾日替你收拾東西的時候漏了。”

綢布打開,裏面好好地放着一只金鑲和田玉手镯,金絲勾成的祥雲式樣上嵌綠色翡翠,通體花絲工藝包裹,玉呈水白色,澄澈清透,一看便是上好的材料。

姜蘅盯着這只镯子看了一會兒,太陽穴上閃過一瞬的刺痛,痛意直達她的心口處絞起,她蜷縮在床上,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落進她的耳中,也不那麽清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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