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二十六天
第26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二十六天
據說人在腎上腺素激增、情緒上頭的時候是感覺不到痛的。
可一旦被人說破……
“亂步先生,你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
我從容光煥發到臉色慘白只需一秒,遲來的巨痛席卷全身,我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來。
超痛——超痛的啊!
又尖又長的刀從我手臂上滋拉劃過去,我一想到我的皮肉像翻開的卷邊一樣露出血色的內裏,簡直快要慘叫出聲,變成流淚貓貓頭。
“你幫我看一眼。”我不敢回頭,“是不是砍到骨頭了?”
大片滲出的血打濕我的手臂和肩膀,白襯衫像在恐怖片劇場走了一遭似的一片赤紅。
滲過衣服的血滴自上而下砸落在江戶川亂步臉上,混着我的眼淚。
乍一看他比我狼狽多了,花貓臉。
“噗。”我被自己想象逗笑,頓時又是呲牙咧嘴一陣劇痛,眼淚嗚嗚嗚往外冒。
“這種時候就不要笑了!”江戶川亂步顧不上自己,扯過袖子不熟練地幫我擦眼淚。
他尾椎骨好痛,身上還壓着一個人,悶悶的重量壓在他胸口好沉,血水和淚水滴落在他唇邊,嘗到鹹鹹的鐵鏽味。
陌生的、令人記憶猶新的滋味。
名偵探什麽時候這麽狼狽過,罪魁禍首還趴在他身上哽咽,哭着哭着不知道為什麽笑了一下,扯痛傷口後哭得更大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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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無僅有的超級大笨蛋就是栗子!江戶川亂步一邊在心裏狠狠吐槽,一邊手忙腳亂地給人擦臉,小心不碰到猙獰的傷口。
“我感覺骨頭涼飕飕的。”我吸吸鼻子,“是不是砍到骨頭了?”
江戶川亂步繃着臉不回答,他一手護着我的後腦勺,一手撐在地上,動作很慢地坐起來。
“別看。”江戶川亂步用手掌遮住我的視線,不讓我扭頭看傷口,“趕緊去醫院。”
我:“砍到骨頭了是不是……我的骨髓仿佛在豁風……”
江戶川亂步幹脆捂住我的眼睛,另一邊警察制伏住突然暴起傷人的紋美,急急忙忙過來擡我。
我不是很配合:“這種小傷不要去醫院啊,我完全可以自愈,看見住院繳費清單才是對我的致命一擊!”
江戶川亂步又要捂住我的眼睛,又要抓住我揮舞的手,不擅長體力活的偵探出了一身汗。
他忍無可忍:“我幫你付,笨蛋就該乖乖閉嘴,直到亂步大人點頭才可以開口。”
我一下子就安靜了,合攏嘴巴上無形的拉鏈。
警察:其實我們可以報銷……
江戶川亂步冷冷睨過一眼,周圍的警察閉上嘴,麻溜地擡着人上了警車。
紋美被幾l個警察包圍坐上另一輛警察,江戶川亂步瞥了眼,撥通福澤谕吉的電話:“是我,社長,出了一點事。”
“嗯,我想跟去醫院,今晚就不回來了。”
“與謝野醫生?不麻煩她了。”江戶川亂步小聲地說,“栗子怕疼。”
警車嗚嗚地駛向校外,路過的學生好奇張望。
“警察怎麽來了?”有人眯着眼打量警車駛來的方向,“從哪兒來的?那邊是不是籃球社的方向啊,黃濑。”
黃濑涼太駐足眺望:“好像是的。”
籃球社,警察,他心裏生出不好的預感。
“喂,小赤司嗎?”黃濑涼太撥通電話,“有件事可能和小栗子有關……”
與此同時,警車中帶隊的警官也正在打電話。
“什麽?他們這麽快就收到消息了?”警官嘶了一聲,“是的,人已經抓到了,多虧武裝偵探社的亂步先生和川繪小姐幫忙。”
“川繪栗子,我知道她。”電話那頭的上級說,“活躍在東京的偵探,在內部系統中很有名氣,之前異能特務科的坂口安吾先生專門為她來打過招呼。”
“如果有武裝偵探社和異能特務科交好的人一起施壓,港口黑手黨那邊要人,不好辦啊。”上級嘆氣。
“我想您不必為此煩惱。”警官掩住手機,壓低聲音說,“剛剛犯人……您明白了吧?”
“是,我會辦好,請您放心。”
警官挂斷電話,不帶情緒地看向後座被牢牢铐住的紋美和橫田。
“人要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他示意司機改道,“恭喜,你們的目的地不再是監獄了。”
“你要把我們帶到哪裏去!”紋美在座位上掙紮起來,她失口咒罵,周圍的警察充耳不聞。
車輛改道,駛向遠處高聳的五座大樓。
醫院,手臂被裹成粽子的我正被土匪罵罵咧咧地啄臉。
“我錯了,我真錯了。”我仰着頭東躲西躲,“下次吃甜甜圈分你三分之二好不好?”
黑鳥用力撲騰翅膀,追着我下嘴狂啄:“笨蛋栗子!笨蛋栗子!”
我吱哇直叫,旁邊給我裹繃帶的護士姐姐十分驚奇:“您養的寵物真有個性呢。”
“土匪是我的好大兒,不是寵物。”我痛苦面具地糾正,“孩子有個性也不是什麽好事……我錯了,我真錯了。”
護士姐姐瞅了眼:您叫的這麽大聲,臉上可一道啄痕都沒有。
“亂步先生,你幫幫我。”我場外求助,伸出沒被裹成粽子的左手。
江戶川亂步也被送去做了檢查,身上一點兒傷都沒有,只有些被我撲倒在地砸出來的淤青。
他的披風被我的血打濕了大片,索性脫下來給我,充當我在上藥時嗚嗚咬住的止咬器。
江戶川亂步走過來,土匪不許他捉它的翅膀,扭過頭給他來了一下。
黑鳥尖尖的喙擦過江戶川亂步的手指,把堅硬的袖扣啄了個洞穿。
護士姐姐倒吸一口涼氣。
“不可以。”我捏住土匪的喙,教育它,“說好只能對歹徒用這招的。”
土匪:“他不就是?”
人不能和一只鳥講道理,我把手伸進亂步先生的口袋掏了掏,如願摸到一袋小餅幹。
我單手撕不開,湊到嘴邊扯開包裝,抖出兩塊餅幹遞到土匪喙下。
貪嘴的好大兒抵不住誘惑,叼走我的賄賂,飛到一旁吃去了。
我咬了一塊餅幹在嘴裏,把剩下的還給亂步先生。
江戶川亂步也餓了,他幾l口嚼完餅幹,拖着椅子坐在病床邊,雙手抱臂地盯着我。
我仿佛像個被偵探審問的犯人,令我不由得遲疑:“難道我剛剛吃的是斷頭餅幹?”
別吧,我私心希望自己的斷頭飯能再豪華些。
“醫生說傷到了骨頭,你起碼要被裹三個月的粽子。”他把病歷拿給我,“一個星期換一次藥。”
我眯着眼去看繳費單上的數字,還行,不是會讓我心髒驟停的數額。
江戶川亂步從我手裏把繳費單抽走,塞進他自己的口袋,将病歷怼到我眼前,“別看那些沒用的,看這個,笨蛋栗子有沒有聽我說話?”
“聽着呢。”我連忙假裝自己很認真,“一個星期來醫院換一次藥是吧,我記住了。”
“不是來醫院換。”江戶川亂步搖頭,“到偵探社醫務室來。”
“欸?”我不理解,“為什麽?”
“與謝野醫生的醫術比醫院更好。”江戶川亂步理所當然地說,“你是為了救亂步大人才受傷的,偵探社當然要負責。”
這就是武裝偵探社當家臺柱的含金量嗎?護士姐姐還在這兒呢,不要當着人家的面說醫院壞話啊。
我一擡頭才發現護士姐姐不知何時悄悄離開了,順便貼心地幫忙合上了病房的門。
“和亂步大人說話的時候不許分心。”江戶川亂步把病歷卷成紙筒,在我腦袋上敲了一下,“與謝野醫生已經答應了。”
“其實與謝野醫生也可以一下子把栗子治好,不用等三個月。”江戶川亂步盤腿坐在椅子上,語氣變成了閑聊的放松,“只要你接受電鋸療法。”
我:“……什麽療法?”
電鋸,竟然是一種醫療用具嗎?
“我懂了。”我恍恍惚惚,“比如腿部壞死的病人,用電鋸嘎啦嘎啦把壞死的部分鋸下來。”
換算到我的手臂上,就是用電鋸嗡嗡嗡地把手砍下來。
我一臉驚恐:“我就知道偵探社暗地裏也接黑活,社裏不僅收留了前邪.教幹部,連醫生都是黑暗世界鼎鼎有名的黑醫——你們怎麽還沒被查水費?”
橫濱最大最惡的恐怖勢力竟在我眼前。
“豬頭。”江戶川亂步兩只手同時揪住我的臉向外扯,“栗子——是只笨豬頭。”
“不要揪我的臉,報複,這是純純的報複行為。”我嗚嗚後退,腦袋抵在枕頭上,頭發都蹭亂了,“已經很晚了,亂步先生你該回去了。”
和紋美橫田對持時是黃昏,進醫院一通折騰後已然夜幕高懸,連永遠人聲鼎沸的醫院都進入了安靜的夜間。
“不回。”江戶川亂步看也不看時間。
他伸手從警察送我的果籃裏挑了個又大又圓的蘋果,用衣角擦了擦,咔擦咬下一大口,“我和社長打過電話了,今晚不回。”
雖然亂步先生是二十六歲的成熟大人,但福澤社長依然是他的監護人,任何認識他們的人都發自內心地認為這份監護關系很有必要。
否則遇見迷路的亂步先生還能給誰打電話,誰又能來警局簽字領回這只大齡兒童?
如此丢臉的事當然要交給福澤社長這般心胸寬廣之人,如果讓我去接,我會先在警局笑半個小時,把貓貓笑到惱羞成怒。
和監護人報備過的江戶川亂步底氣十足,他啃完了蘋果,又伸手拿香蕉。
我:“……”
我:“給我留點啦。”
這可是我流血換來的果籃,第一口應該讓給我吃才對,亂步先生人品不如孔融,都不懂得讓蘋。
經過我的奮力抗争,香蕉歸我了。
水果是很好的,可以一只手吃。我咬下甜甜軟軟的香蕉,江戶川亂步嘴裏沒了吃的,繼續和我說話。
“你當時離的不是很遠嗎?”他冷不丁問,“怎麽想的?”
的确,我一開始站在門縫外扒着門偷聽,警察到之後才跟着走進訓練場,站在距離亂步先生不算近的位置聽他和警察說話。
我耳朵聽他們聊天,眼睛落在垂着頭癱倒在地的紋美身上。
她一言不發,垂着頭的樣子看起來很可憐。
我的異能是主動技,不會被動觸發,但閑着也是閑着,我準備再對紋美用一次異能。
這次不是看她的過去,是算她的未來。
“因為亂步先生說,她落到一葉醬手裏會很慘,我想看看有沒有什麽轉機。”
我淺灰色的眼睛映出地上的紋美。
她的臉和身體都被鎖鏈似的黑霧籠罩,唯獨壓在腿下的手隐隐露出駭人的鮮紅。
鮮紅之中,一抹寒芒刺痛了我的眼睛。
身體比思想動得更快,在我回過神之前,自己已經撲出去了。
“我該提前幫亂步先生你算算今天有沒有血光之災的。”我幾l口咬完香蕉,腮幫鼓鼓地咀嚼,“嘛,不過我的異能不可以算我自己的命,我也猜不到自己今天會進醫院。”
世事無常便是這般的道理,生活總是保留着最大程度的未知。
“亂步先生是因為感到愧疚,或者想表達感謝才特意留下來幫我守夜嗎?”我拍拍他的肩膀,十分感動。
“不用謝,其實你真的可以回偵探社睡——病床只有一張,和病人搶被子是犯罪行為。身為偵探,不要知法犯法。”
我不信亂步先生半夜不會睡着,他一看就沒有幹過守夜的活兒,盤腿坐在椅子上腦袋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只差一頭歪倒在我的病床上。
“我才不困。”他毫無說服力地手握拳揉眼睛,困得像舌尖都在打呵欠的貓咪。
“栗子在橫濱一個熟人都沒有吧。”江戶川亂步問,“我要是走了,半夜有事你能叫誰?”
我:“織田作先生?”
他:“他家裏有五個孩子要管。”
我:“黃濑君?”
他:“大學宿舍門禁出不來。”
我:“emmm太宰先生……”
算了,這話說出來我自己都不信,太宰先生照顧我只會讓我病情加重,從普通病房挪去重症加護病房。
“好像是搖不到人了。”我撓撓臉頰,“我的朋友都在東京。”
江戶川亂步擡高下巴:“還要不要我留下?”
我服軟:“要……”
“不必了。”
溫文爾雅的男聲打斷了我的回答。
病房的門從外面被推開,露出一道我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赤發紅瞳,裁剪得體的西裝襯得少年愈發挺拔修長。
我睜大眼睛:“赤司君?”
他不是在東大嗎?
東大宿舍沒有門禁的嗎?
“我給你打過電話。”赤司征十郎說,将他帶來的花束與果籃放在床頭,語氣中并沒有責怪的意思,“一直沒有人接。”
我立刻低頭去摸自己的口袋,兩邊都沒有手機,江戶川亂步看不下去地把手機遞給我:“忘了?在我這兒。”
上藥的時候我把外套脫了下來,怕手機掉在地上,塞給亂步先生讓他幫我拿着。
“偷聽的時候怕手機響,我設置了靜音。”我瞅了眼五六個未接來電,不好意思地道歉,“對不起赤司君,你是不是以為我遇害了?”
“其實橫濱是和東京危險程度差不多的城市。”我說,“能在東京生存下來的我一定能在橫濱保住性命,不必憂心。”
“看出來了。”赤司征十郎在病床邊站定,拿起我的病歷仔細閱覽,“還有力氣和我貧嘴,看來傷得不重。”
“傷口見骨,建議療養三個月以上。”他眉峰微蹙,“你才來了橫濱幾l天?”
我:今天是第三天。
橫濱好像是比東京更不宜居一點點。
“黃濑君,我看錯他了。”我譴責黃濑涼太,“初中的時候怎麽不知道他是個愛打小報告的人?”
我就知道,他果然是赤司君安插在我身邊的間諜!
“不過不過!”我挺直胸膛,高興地直搖尾巴,“黃濑君的委托我完成了,三天內完成兩起委托,我超厲害的吧?”
“嗯。”赤司征十郎配合地誇獎,微微一笑,“不愧是栗子。”
赤司君可是我的事業粉,我決不讓事業粉塌房。
“這位是亂步先生。”我向他介紹,“是遲早有一天會被我超過、把名偵探之王冠輸給我的同行。”
“笨蛋栗子又在說大話,牛皮把天吹破了。”江戶川亂步不滿地說,綠眸瞥了眼赤司征十郎,“不用介紹,我們見過。”
“很久不見,亂步先生。”赤司征十郎點點頭,“感謝你之前對家父的幫助。”
東京的財閥是最需要偵探援手的一批人,特別是鈴木財團,與偵探結下了深深的友誼。
“黃濑君應該不清楚我受傷的事吧。”我在赤司君拎來的果籃裏找到了新鮮的草莓,嘴饞地扒拉過來兩口一個,“赤司君怎麽知道我在這家醫院?”
“因為醫院有赤司家的投資。”赤司征十郎沒有隐瞞,“一收到你的入院登記,助理便告訴我了。”
我想起來了,這家醫院好像正是為香莎診斷病情的醫院。
“和以前一樣,什麽都瞞不過赤司君呢。”我看了眼床頭櫃,不解地問,“怎麽還帶了花?”
六年摯友,赤司君超了解我的,我心目中探望禮物的前三名是豪華果籃、盒裝酸奶和零食大禮包。
“畢竟是看望病人。”赤司征十郎笑笑,“其他人都有,想着也該給你買一束。”
花是很漂亮的,誰不喜歡花呢?我抽出一支逗弄土匪,黑鳥把喙塞入花蕊,尋找有沒有能撿漏的花蜜。
“亂步先生,煩勞你照顧栗子了。”
赤司征十郎彬彬有禮地說:“我讓司機送你回偵探社吧。”
“唯一的繼承人上學上到一半跑來橫濱,赤司征臣沒意見?”江戶川亂步懶洋洋地問,“未來東大的學生會長,連早上重要的專業課也逃?”
“我向老師請了假。”赤司征十郎說,“重要的朋友受傷入院,來照顧幾l天是應該的。”
“即使是父親,聽了也會支持我。”
房間裏三個人,有一個笨蛋聽不懂言下之意,是誰,江戶川亂步不說。
既然栗子有朋友過來,名偵探沒有理由繼續困倦地坐在椅子上委屈自己一整晚。
比起認識剛剛三天的他,六年的同窗兼摯友聽起來可靠得多,赤司征十郎本身也是值得依賴的人。
連送他回偵探社的車都備好了,多貼心吶。
“我都跟社長打過電話,說我不回去了。”
江戶川亂步掀開眼皮,“你是想讓我在社長心裏變成一個失信的人嗎?”
“更何況,”他看向搭在床邊的被鮮血打濕的披風,理直氣壯地說,“笨蛋栗子是為亂步大人受的傷。”
“丢下她豈不是顯得我很沒良心?”江戶川亂步大手一揮,“還是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