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銀泉小鎮(五)
銀泉小鎮(五)
“到了,這裏就是銀礦工人上工的地方。”神父退到了一邊。
“為什麽銀礦的密道在教堂裏?”梁傾視線追随着神父。
施小風把頭往下探去,深淵黑不見底,有地心的風從裏頭股股竄出,在怪石嶙峋中穿梭,發出些微動靜。一輛破破爛爛的運送車挂在纜繩上,在風裏輕微晃動。
面對梁傾的質問,神父又沉默了,貌似和藹的臉上挂着程式化的笑。
“你自己主動撞上了我們的車,一路引着我們來這裏,無用的廢話一籮筐,重要的事情卻又不肯說……”梁傾笑眯眯的撓撓自己的下巴,“這是反派才拿的劇本呀。”
神父臉色一變,下一秒,他都不知道梁傾是怎麽做到的,自己被人倒提着腳踝,頭朝下,直沖沖的往深淵裏紮。
“啊!啊!不要這樣對我!放我下來!!”
梁傾滿意的看着他那張臉上假惺惺的笑容蕩然無存,故意略松手勁,神父的腳脖子微妙的往下滑了一點。
神父的尖叫立刻上了一個檔次,嗓門都嘶啞了。也就在此刻,遙遠的深淵深處,響起了巨大的躁動的聲響—— 一窩子喪屍被驚醒了。
“你身上的衣服和鎮史館裏教堂剛剛坐落時,慶祝儀式時穿的一樣,估摸算算你也活了一百多年了,底下的喪屍不少是你的老朋友或者孫子輩的吧。要不要和他們打個招呼?”
“啊!不要!你們沒有權力對我這麽做!”
“我一直很好奇,喪屍們不會傷害你,你還這麽怕,這不就是典型的做賊心虛嗎?你一直瞞着我們,一步步引導我們來這裏,不就是要讓我們下去喂他們?”
神父更劇烈的掙紮起來。梁傾冷笑了一下,直接把他丢礦車裏,按動了按鈕。
那輛破破爛爛的礦車“吱吱呀呀”的往下走,神父一路尖叫可是怎麽也爬不上來。
很快,礦車沉底了。底下傳來了神父的慘叫和喪屍們興奮的聲音。
梁傾冷漠的等待着,隔了一分鐘,她喊道:“死了沒有?”
“還沒……”神父喪氣虛弱的聲音傳了上來,“它們……順着繩索往上爬了。”
“你閃到一邊去。”
梁傾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對準了深淵扔了下去。打火機的光越來越亮,一路照亮了礦坑裏的一切,然後像是長了眼睛似的灼燒着附近的喪屍。
神父躲閃開來,礦車角落瑟瑟發抖。火光中,三人看到,神父的衣服被撕爛了,臉上身上也被喪屍的長指甲挖出了深深淺淺的印記。
他沒有收到真正的攻擊,也沒有喪屍化。
“這是……老穆的打火機?”施小風幾乎立刻就認出了上面的花紋。
梁傾一邊按動礦車按鈕,一邊點點頭。
施小風的眼睛亮亮的:“最後把老穆轉移走的人,是你?”
“順手的事。他活不了了,我也做不了其他,只能讓他走的體面點。”
施小風低下頭,眼眶微紅:“謝謝。”
說話間,梁傾把神父拉了上來,神父受到了大刺激,像是只剩下一口氣。
“說吧,我知道你死不了,但是如果你不交代或者撒謊,我可以和你玩一百遍這樣的游戲,直到你徹底發瘋為止。”
兩行眼淚從神父的眼裏流出,他用髒兮兮的手捂住了眼睛:“永生果然是一種痛苦的刑罰……”
——
1795年,戴瑞克作為本鎮最年輕的神父,在當地幾個富商的支持下蓋建了聖奧古斯塔第一家教堂。他春風得意,是全鎮人心中依賴的神父大人。
第二年春天,富商霍爾韋的采石場作業時意外炸出了一口泉眼。這本來不是什麽稀奇事,只不過在泉眼裏冒出大量的銀礦。順藤摸瓜,全美當時第一大銀礦就這麽被發掘了出來了。霍爾韋一躍成為東部首富,而源源不絕的財富也跟着湧入了聖奧古斯塔。這座名不見經傳的小鎮更名為銀泉鎮,全世界各地的機會主義者紛紛湧入,小鎮富庶而熱鬧。
就這麽過了幾十年,戴瑞克已經是白發蒼蒼的老神父。他見證着鎮子裏無數人陡然而富,也見證着霍爾韋家族的人財富水漲船高最終成為了北美商界傳奇。他依然守着他的小破教堂,過着清貧的生活。
轉機出現在一衆環保主義者突然出現在了聖奧古斯塔,他們提取了這裏土壤空氣水質樣本,并且跟蹤了默默在小鎮裏蔓延了幾十年的怪病後突然向當地政府提交了一份報告。報告聲稱,瘋狂過度的礦業開采已經讓這片土地受到了嚴重的重金屬污染,這裏的人普遍得了一種無可救藥的肺炎,這種肺炎雖無傳染性,但是得了以後人很快就消瘦、咳血、失眠進而衰竭死亡。
此時的聖奧古斯塔已經不是幾家富商把持,這幾十年來,太多的勢力盤根錯節其中,關閉銀礦整治環境勢必動到很多人的飯碗。然後不管哪些人怎麽威逼利誘,環保主義者的堅持絲毫沒有動搖。
一個平凡的下午,戴瑞克坐在忏悔室的幕布後打盹,教堂裏走進來一個消瘦的年輕黑人。
他放下了帽檐,向他信任的老神父輕聲道出了一個秘密。他那來自南方的祖母曾經是農奴中受人尊敬的女巫。這位年輕黑人因為為霍爾韋的礦坑效力十年得了嚴重的肺病,奄奄一息時,他的祖母給他做了一場巫術儀式。儀式後,他發現自己的肺部不再疼痛,呼吸暢快,整個人俨然重生。
戴瑞克吃驚的透過小孔看着眼前的年輕人,他大約三十歲上下。小鎮裏許多年輕人都沒有見過霍爾韋,更別說給他打工。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麽這個年輕人至少六十歲了。
“但是,我發現自己對食物沒有欲望,不眠不休也不會累。我的身體好像有使不完的勁……”他說到這裏,痛苦的抱住了自己的頭,低聲抽泣,“神父大人,不知道您是否理解我的意思,我變成了魔鬼。”
戴瑞t克讓自己冷靜下來,他若無其事的問了幾個他們這種耄耋老人才會了解的事實,年輕黑人對答如流。最後他許是猜到了戴瑞克不信自己,他伸出了自己手腕,當着戴瑞克的面一刀切割了下去—— 只有傷痕,沒有血流。他的手上甚至早就有數不清的傷痕。
“你、你為什麽要破壞自己的身體!”神父第一次被震驚的語無倫次。
“神父……你不懂,永生是一種痛苦的刑罰。”
梁傾照舊用筆寫寫畫畫,記錄着神父說的一些細節。施小風盯着神父,聶雲看着密道上的那些字。
神父低垂着頭,沉默了片刻,沒有往下說。而三個人有默契的交換了一下眼神,一個可怕的真相在三人的猜想中浮出了水面。
“那個黑人是你遇到的第一個喪屍是麽,但是他沒有攻擊性。你,或者是你們後來做了什麽,讓喪屍具備了攻擊性?”
神父動了動嘴,他沒料到梁傾一下問到了關鍵。
施小風嗤笑了一下:“他永生不流血,你永生卻能流血,說明兩種操作是不一樣的。他們……”他用嘴努了努底下那群躁動的喪屍,“又是一種操作,說吧,是什麽喪盡天良的巫術。”
驗證了黑人年輕人的不生不死以後,冒出戴瑞克大腦的第一個想法并不是怎麽安撫拯救人的靈魂。
他想到了因自己清貧而和鎮子裏其他人偷情的前妻。二十幾年前,她帶着女兒遠走高飛離開了銀泉鎮,不久前病死在了異鄉。而他們的女兒在跟着妻子颠沛流離的這些年裏飽受她身邊男人的欺淩,現在雖已結婚但是過得比他還不如的困苦生活。女兒接近臨盆,她需要很多錢。
這個念頭冒了出來以後形成了洶湧的執念。第二天,戴瑞克拉着這個叫大衛的年輕人去見了鎮子裏當下勢力最大的礦場主。
一個月後,政府幾乎是板上釘釘的禁封令被半路召回。環保主義者怒斥政府不作為,調查小組卻給出一個醫學證明—— 那些被他們聲稱得了不可救藥肺病的年輕人們明明都好的很。而那些污染的樣本也早就被人掉了包。
戴瑞克保住了銀泉鎮的財路,成為了炙手可熱的救世主。他獲得了幾大家族聯合給的一筆賞金,這筆賞金足以讓戴瑞克和他的女兒過上神仙般的富裕生活。而就在戴瑞克郵寄出支票,準備離開銀泉鎮和女兒團聚的那天,大衛暴斃了。
誰也不知道大衛為什麽會死。事發前,大衛作為一個小礦場的場主正抽着雪茄清點美金,像是有什麽東西一下吸走了他的骨血,他在轉眼間幹癟成了木乃伊一樣的軀殼,連聲音都沒有發出就死了個徹底。
他的副手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吓得差點神志不清。消息如同瘟疫很快傳遍了銀泉鎮上下,也傳到了戴瑞克的耳朵中。
他原本提着行李箱鎖好了教堂的門準備趕車離開,聽到這個消息後驚懼的睜圓了眼睛,朝着一個地方狂奔去……